第4章 我是莊周
這位仙人落地後那小孩就飛了起來，哥哥一見自己弟弟飄到空中，也顧不上發抖了，上前跪在這衣發髒亂的仙人旁喊道：“仙人！仙人！我——草民弟弟他不是有意要冒犯仙人您的！”
而這仙人不是別人，正是奉桃仙君口中“消夢境”的南華真人。
南華真人并沒理那跪在自己旁邊的哥哥，而是把飄在空中要高過樹的弟弟降了些，使他正好停在自己面前。
小孩對這位仙人的懼意早已被自己飛在空中而産生的驚怕所遮掩，所以并沒注意到仙人正看着自己，只一個勁的大喊，雙腳在空中不斷撲騰着。
南華真人看了許久，直到小孩的腿撲騰累了停下來後才張口道：“小娃娃，你姓甚名甚？”
小孩聽到這人說話先是一怔，然後眼皮一提看了眼面前的仙人，只見這仙人似笑非笑眼睛眯着看自己，小孩咽了口唾沫，道：“我，我叫張浦子。”
“張浦子，”南華真人口中一念，看了眼一邊的哥哥，“你呢？”
原本跪着的哥哥剛才已在不知不覺間坐到了地上，在聽到仙人提到自己時猛得一激再次跪好，“回仙人，張松。”
南華真人繼續看着面前的張浦子道：“張松，張浦子，你們累了嗎？”
剛說完就聽到身邊跪着的人立即道：“不累！”
但面前的張浦子卻并不如此，就見他五官皺了一下，臉上一副想說什麽卻不敢說的樣子。
“嗯？想說什麽就說。”南華真人說着，把張浦子從空中放了下來，還把兩個人的手解了開。
地上的張松看弟弟下來了，連忙撲向弟弟摟住，才發現手也能動了，看着仙人的臉似是要哭出來。
“謝謝仙人。”
南華真人卻還是沒理張松，反而繼續看着張浦子。哥哥見此悄悄捅了捅弟弟，小聲道：“快說‘不累’！”
不過這怎會逃過仙人的眼，南華真人還是笑眯眯地道：“小娃娃，你真的不累？不累可就要繼續走了啊。”
這次張浦子聽到要繼續走，立刻說道：“我不想走了！”
“嘿嘿嘿，那你就跟我一起走吧，”南華真人說着整個人飛了起來，張浦子也再次飛到空中，“我們在廟那等你。”
“仙人！浦子！”還在地上跪着的張松看着一說一答間已被那仙人帶着從空中飛去的弟弟，憑他大喚也沒得到回應，剛站起身要跑過去時身子卻突然不能動了，就這麽定在那裏。
“唔唔唔……”
嗚咽聲中傳來一陣劇烈的腳踩枝葉的聲音向張松靠近，張松的嗚咽聲也因此變得更大，大睜的雙目他在只見着一片赤色衣角後便暈了過去。
再說另一邊，南華真人斜躺着飛在天上，身後還跟着一個小孩掙紮喊叫着，飛了有一陣南華真人扭頭看了眼那小孩。
“小娃娃，你吃了這麽多風肚子不疼嗎？”
張浦子似是沒聽到南華真人的話，還是在掙紮喊叫。
南華真人直接将他嘴巴閉住，“風好吃嗎？”
說完，又把張浦子的嘴解了，剛一解開張浦子又繼續喊叫着。
“不就飛着嗎，一點仙人樣子都沒有，你這樣将來是要被笑話的。不過啊，笑話又如何，也沒關系。笑的人多了，被笑的人則更多。”
說着，南華真人笑了笑，盤腿坐了起來看向張浦子，“張浦子，你覺得什麽樣的神仙才是好神仙？”
這次張浦子沒有繼續喊叫着了，而是學着南華真人的樣子，一點點把自己也在空中動了動，慢慢站好後嗝嗝地樂了幾聲，笑着笑着忽得想起剛剛仙人問自己的話。
“我覺得一個神仙要正直！只有正直的神仙才是好神仙。”
聞言南華真人似聽到什麽樂子般大笑着，一路上笑聲震得大雁都散了群。
直到站在小廟門口，南華真人才停住了笑，轉頭對身後的張浦子道：“小娃娃，你要做一個‘好神仙’啊。”
張浦子看這仙人止了笑，才敢上去說話，“我要做神仙了？”
“難道我找你是帶你玩的？”南華真人低頭看了眼這小孩，在他頭上拍了一下，走進小廟。
與其說這裏是個小廟，倒不如說是一個破廟。
走進來只有一間屋子，空氣中滿是塵土，香火已經被灰土覆蓋。
“仙人仙人，那我哥哥呢？”張浦子緊跟在南華真人身後，進了這廟也沒感到這裏的破敗，還四處望了望顯得很是好奇。
許是年少，不見古舊。
南華真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道：“小娃娃，我不是一個‘好神仙’。”
說完，他走到破廟的一個角落，如未見那柱子上結着的蛛網般，一屁股坐了下去，牆縫中鑽出些鼠蟲。
“在這等三天罷，三天後的這個時辰，不管你哥哥到不到，咱們都要走了。”
說完，南華真人倚牆閉目。
張浦子見仙人這幅要睡覺的樣子，湊過去探了兩眼，看上半天覺得無甚意思，便獨自走到破廟門口坐下，等待哥哥的身影從前方的茂郁間出現。
這破廟在山頂上，除了廟的周圍空曠些，其它地方都是巨樹盛叢，能飛到這麽高山的鳥雀很少。
張浦子等啊等，他已經數了有八只小雀飛過小廟，在第九只慢慢飛過時帶走了最後一抹夕陽，而他的哥哥還是沒出現。
“哥哥，浦子先去睡會兒覺。”
張浦子對着面前一片幽黑的樹林說完，起身進了屋。
月光本就微薄，故這小廟裏幾乎一點亮都沒有，張浦子一點點往裏走着，摸黑碰到面牆就直接坐了下去。
“小娃娃，你覺得什麽是正直？”
張浦子剛一坐下就聽黑暗那邊傳來的聲音，吓了一跳後問道：“仙人你還沒睡啊？”
“雖然我很喜歡睡覺，但我現在不能睡，”南華真人說着輕吐了一口氣，“還好神仙不需要睡覺。”
說完又笑了笑，繼續道：“小娃子，我夢到過我抱着一個大桃子吃，等我家桃子讓我吃了，就能睡覺了。”
張浦子突然站起來，“我也想吃桃子了！仙人，你現在能變個桃子嗎？”
聽這小娃子也要“吃桃子”，南華真人立即說道：“不能！”
而後，張浦子的口中便只有“嗚嗚”聲了，如此一“嗚嗚”，便是三天。
三天來南華真人一直坐在那個柱子旁，不知其睡也不知其不睡，而張浦子則在天亮時去門口坐着等哥哥，天黑時進屋向南華真人“嗚嗚”。
時辰到了兩人三天前跨入這個破廟的那個時辰，南華真人站起身從廟裏走出來。
張浦子還是坐在門口，見到仙人出來連忙站了起來，指着自己的嘴繼續“嗚嗚”。
“你哥哥還沒來，咱們該走了。”
南華真人從張浦子身邊走過去，張浦子也開了口。
就在南華真人剛準備飛起來時衣角被扯住了。
“仙人，我哥哥他很快就能到，他能到的，咱們再等等吧。”張浦子緊緊攥着南華真人的衣角，然後——然後兩個人就這樣一起飛了起來。
“你們之前三座山只走了兩天，那還是帶着你，現在他自己兩座山三天都到不了嗎？”說着，兩個人已然飛到了高空，看了眼仍被攥着的衣角，南華真人繼續道：“況且，我說過，我不是一個‘好神仙’。”
張浦子聽到後面這句，攥着衣角的手突然如被雷劈着般一下子松開，大喊道：“你這個瘋子！你說什麽瘋話！我哥哥能到！”
喊完，南華真人沒有理他，也沒有繼續往前飛行。
張浦子看着腳下的雲，他相信雲後是他曾踩過的大地，他哥哥就在雲後的大地上。
良久，南華仙人的衣角再次被攥住，聽見聲有些委屈的聲音。
“仙人，我哥哥沒事的。”
“張浦子，我的夢裏只是你而已，所以我不能帶他走。”
南華真人說完，繼續前行，只是速度放得慢了些，而張浦子雖沒能明白那句理由，但他也知道哥哥可能真的不能和自己一起做神仙了。
後面的小孩正飄忽着神，南華真人又說起了話。
“張浦子，我曾經做過一個夢。我夢到有一個孩子跳進了水裏，然後又帶出來一個更小的小孩。”
“被帶出來的那個小孩跟着大孩子去了他的家，當晚大孩子的家便走了水，有一對夫婦沒了。”
“那個小孩子一直沒有走，和大孩子一起長大，雖然很苦但那個大孩子對小孩子很好，那個小孩子後來還做了官，用你的話說，他是個好官。”
說到這，南華真人笑了笑，繼續道：
“後來那個國家覆滅了。”
“張浦子，你哥哥沒事的，他的父母也會活過來，只是他們會忘了你，會一起去另一個地方生活。”
“至于國家，那不是你的責任，你很好。”
“我會帶你走讓你成仙，也或者說是看着你。”
“張浦子，你會做一個‘好神仙’的。”
張浦子聽完南華真人的話，面上的表情一點點沉了下來，并非陰沉。
“仙人，你既然不是‘好神仙’的話，那你是什麽神仙？”
南華真人轉過身，頭上的亂發身上的髒衣也開始變化。
在張浦子眼中就是一下子變得幹淨了，令他移不開眼。
雖然面前的這位仙人的一身黑衣沒有一點紋路裝飾，一頭烏發也披散在身上，完全不像以前在茶館外偷聽到的那種神仙，但張浦子就是覺得這仙人在發着光，他就是神仙。
“我是南華真人，莊周。”
說完，南華真人身後的虛空中化出一只大鳥在空中躍動着，“張浦子，随我走吧。”
張浦子對面前這一切已經有些呆了，當他坐在大鳥上再次聽到一個問題時，才緩過了神。
“小娃娃，你還沒說‘什麽是正直’呢。”
張浦子扭頭看着那位歪歪躺在鳥身上的南華真人，張口道：“我覺得，正直是看到沒飯吃的孩子，能給他個吃的。”
南華真人翻了個身，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以後你有的是吃的，而且，我或許也是個‘好神仙’。”
作者有話要說：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所以，他有時不會是個“好”神仙。
不過我保證他會是一個好老攻～
感謝閱讀，祝您一夜暴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