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四五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聲由遠及近，間或伴随着蕩着回音的獸吼，一群栖息在枝頭的黑鴉倉皇飛起，吱吱呀呀地亂叫着。
獸群停止進食，紛紛聚集到了金毛的身後，自動自發圍着奴隸群形成了一個圈。而這時金毛也變回了獸形，擋在方宜臻身前，雙眸泛着幽幽藍光，警惕地盯視着傳來異響的方向。
響動越來越近，正當獸群高度警戒時，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從樹叢中滾了出來，後面跟着一只圓滾滾的動作遲鈍的灰熊。随之，又有四五個一般年紀的少年跑了出來，有男有女，而他們身邊都跟着一只獸族。
金毛看着他們的穿着，道：“是撒加爾主城的人。”
方宜臻打量了一下那幾個少年，沒有感覺出惡意，于是點點頭。盡管如此，獸群依然保持着警惕的姿勢，感知危險是根植在它們身體深處的本能，它們能感覺到帶來威脅感的不是這幾個少年，而是另外的東西。
果然，那幾個少年一看到出現在眼前的獸群就開始哀嚎：“完了，又遇到獸族了！”
“隊長，快點發求救彈吧，再繼續歷練下去就要沒命了！”
被叫做隊長的少年強自鎮定下來，從包裏掏出一枚求救彈，正要發射的時候，金毛一聲響徹天際的獅吼令他一個抖索，求救彈掉落在地滾進了樹叢裏。
正待那幾個少年絕望之際，一雙雙瑩綠的圓瞳出現在四面八方，在黑暗之中默默窺視着圍着篝火的獸群和人類。
金毛低聲道：“是狼群。把這幾個人類拖下去，別礙事。”
幾只獸族聞聲而動，咬起那些少年的衣領，把他們拖到了包圍圈裏，跟随在少年身邊的獸族雖然傷痕累累，但看到他們叼着少年，下意識地想奮起反抗，直到意識到這些陌生的獸族并無傷害之意，這才猶猶豫豫地跟進了包圍圈內。
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卻峰回路轉，幾名少年茫然地四下環顧着，等奴隸們好心上前想幫他們處理一下傷口的時候，更加迷茫了。
什麽時候萬獸之森的獸族跟人類能和平共處了？衆所周知，萬獸之森裏居住的都是不願意依附于人類的獸族，盡管如今他們不再像千百年前那樣看到人類就殺，但也絕對不會親近人類。
當看到與一只威武雄偉的獅子站在一起的方宜臻時，他們內心更加淩亂了。
獅獸是十分少見的，大多數都住在萬獸之森，肯進主城的寥寥無幾，而且十之八九都是神獸級別的，難道這個看起來比他們還要小上兩三歲的少年是個……神子！？
方宜臻并沒有察覺到那投在他身上的灼灼目光，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四面八方那一雙雙泛着幽幽綠光的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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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喜群居，捕獵時更是如此，粗略一看，數量絕對比他們要多兩倍以上，方宜臻揪了把金毛的鬃毛：“很危險？”
“可能有點麻煩。狼群裏的頭狼是我的死對頭，十分殘暴嗜血，且在狼群中威信極高，全都是打起來不要命的。”
方宜臻暗自點頭。金毛的獸群雖然很橫，但是橫的就怕不要命的，如果單打獨鬥，頭狼大概打不過金毛，但壞就壞在頭狼能召集一批又一批的狼群，到時候耗也耗死了。
方宜臻回頭看了眼奴隸群：“還真的挺麻煩的，能別出事就別出事，等墨水回來吧。”
“墨水出去太遠了，我感覺不到它的氣息。”金毛安慰他：“阿爾文，我一定會保護你的，哪怕用我的性命來換。”
方宜臻輕嘆口氣，他倒不擔心自己，只是怕到時候争紛一起，這些奴隸會遭受池魚之災。直視金毛燦金色的瞳眸，他內心有些觸動，于是朝金毛笑了笑：“我相信你。”
兩方許久未有動作，最後狼群按捺不住了，四下時高時低地響起壓在喉嚨裏咕嚕的狼嚎聲，獸群渾身緊繃，時刻準備着撲上前去撕咬敵方。
這時，頭狼率先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篝火的光逐漸照亮它的面孔。
它通體灰白，足有人高。瑩綠的眼充滿煞氣，三條又深又長的猙獰爪痕橫穿了它整張臉，被它那暴漲着戾氣的瞳眸一盯，一種冷意就從四肢百骸中傳入神經，令人動彈不得。
與金毛面對面而立，它用古怪的語調桀桀笑道：“獅子，好久沒見了啊，什麽時候投誠人類了？”說完，它上下一瞥站在金毛旁邊形容清瘦的少年，不屑地嗤笑一聲。
“就算要依附人類，你這眼光也太差勁了。”
金毛并未理會它的挑釁，而是向方宜臻介紹道：“這是灰狼，狼群的頭狼，它臉上的爪痕是我抓的。”
方宜臻：“……”金毛你這介紹詞夠特別的。
果然灰狼立馬炸了：“你還有臉說！”
金毛不為所動，而是沉聲道：“灰狼，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灰狼看向從撒加爾主城來的幾個少年，咧嘴笑道：“那幾個傻逼把我狼群裏一只狼崽子殺了，你覺得我能忍？今天沒你的事，滾邊兒去，當然如果你要護着那幾個人類，我們之中肯定有個要見血。”
少年裏稍年長的隊長馬上道：“那只狼崽不是我們殺的！我們聽到湖邊有人的呼救聲跑了過去，看到的就是一個男人用石頭砸死了狼崽，之後你們就趕來了，我們根本來不及解釋！”
湖邊？方宜臻心思微動，轉頭看向發聲的人：“哪個湖，月亮湖？”
隊長點頭。
“那個男人是不是穿着很漂亮的衣服，個子很高，很瘦？”
隊長回想了一下，然後搖頭：“不，那個男人穿的衣服很破爛，就跟、對，跟這裏的人差不多。”
方宜臻點頭，确定了隊長沒說謊，心思一轉，很快就把所有事連成線了。
砸死狼崽的大抵就是那個青年奴隸了，這幾個出來歷練的少年聽到他的呼救聲趕去救人，卻正好被狼群誤會并追殺了。
……真夠倒黴的。
“那個男人呢？”
隊長低頭道：“我們能力不足，救不出他，後來只顧着自己逃命了，他已經被狼群咬死了。”
另外同行的少年們也紛紛低下了頭，他們畢竟年紀還小，見識不夠，心地又太過柔軟，看到有同族死在眼前自己卻無能為力，難免會情緒低落悲戚。
方宜臻轉回頭看向灰狼，聲音不響卻令人不由自主地安靜聆聽：“你也聽見了，殺了狼崽的不是這幾人，而是已經被你們咬死的人，一命抵一命，兩不相欠。”
灰狼兇狠道：“誰知道這是不是他們編出來的謊話，反正我們到的時候就看到崽子死了，管是誰殺的，總之都得給我賠命！”
金毛皺眉：“死性不改。”
方宜臻與灰狼瑩綠的瞳眸對視着，不知不覺地，灰狼狠戾的外表隐隐有融化的趨向，随之，它提步上前。狼群和獸群都以為這是即将要開戰的前兆，于是身體緊繃，只待兩個領頭一聲令下就要上前厮殺。
氣氛一時緊繃到了極致，就在這時，灰狼突然停住了腳步，然後四肢一彎，趴在了地上，大尾巴歡快地來回搖擺了起來，活像一只求撫摸的大狗。
狼群：“……”老大你怎麽了老大！你被蠢哈附身了嗎！
獸群：“……”這場景莫名地眼熟……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
奴隸一臉麻木加蜜汁微笑，少年們則是驚掉了下巴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方宜臻低咳一聲，抱歉了各位，外挂開的有點大，見諒一下。
金毛皺眉，對方宜臻說：“阿爾文，灰狼性格太暴虐嗜殺，非我族類。”
灰狼擡頭，怒瞪着金毛：“你給老子滾蛋！”随後它轉頭看向方宜臻：“阿爾文，我一定很聽話。”
方宜臻：“……”
他努力把笑的沖動壓了下去，心道，的确，灰狼本性就不安分，少不得要好好敲打管教一番。于是他說：“你真的理解我剛剛說的話了嗎？”
灰狼低頭，不說話。
“殺了狼崽的是男人，且你們已經報了仇，如果你現在還堅持要把那幾個少年趕盡殺絕，我只能認同金毛的話，非我族類。”
氣氛有些凝滞，灰狼看起來還在硬扛，即使開口認錯，必定也是不情不願的。方宜臻內心惋惜地嘆了口氣，錯過一只神獸，怎麽不可惜，不過這樣不穩定因素也的确容易招致災禍，那就算了吧。
他朝金毛搖搖頭。
正打算放棄時，灰狼突然開口：“既然要兩不相欠，那就讓他們把身上受的傷都還回來吧，我敢作敢當，不怕報應，但是別動我的狼群。”
狼群紛紛驚叫道：“老大！”
方宜臻問：“你相信了？”
灰狼直直地看向他：“我不相信他們，但是，我相信你。既然你認為這幾個人類說的是實話，那我也這麽認為。”
方宜臻內心一動，緩緩露出個笑來：“很好。”
随即他看向那幾個一臉茫然的少年：“你們的想法呢？”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隊長，他猶豫了一下，道：“不必了。是我們太過大意，沒有仔細考察過就進了狼群的居住地，而且導師也說過，出來歷練要盡量避免跟獸族起沖突，但是……能幫我們的獸治療一下傷口嗎？”
果然是少年心性，單純又善良，已經變成老油條的方宜臻有點感慨。
灰狼馬上派了有治療技能的狼獸出來給那幾只負傷的獸族治療，自己則是趴在方宜臻面前甩尾巴甩的很歡。
金毛有些嫌棄地看它一眼。
他當初可沒這麽狗腿。
方宜臻摸了摸他的頭，興致一起，笑着問：“你也沒名字吧？”
灰狼點頭，雙眼暴亮：“阿爾文想給我起名嗎？”
“嗯，金毛的名字也是我起的，啊對了，還有另外一只，出去抓老鼠了，待會介紹你們認識。”
抓老鼠？灰狼下意識地以為是只野貓，不以為意。
“叫灰機吧，好不好？”
“好好好。”灰機甩着尾巴，有點興奮。
方宜臻內心捧腹，心道這些獸族看起來兇狠野蠻，變成軟萌畫風也毫無違和感嘛！
就在這時，踩着貓步的墨水叼着十只老鼠尾巴回來了。
它默默地巡視了一圈，看到正在往方宜臻手心裏蹭的灰機時，登時眼中寒光一閃，不由分說地掠身上前，一腳把灰機踹飛：“滾！”
方宜臻：“……”
金毛：我就看看不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