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森廚.27
——不得了, 這家夥是真的不得了。
頂了小號上線的首領先生泡在浴池中,面色凝重地兀自思考着。
然而時不時的,木質的房門外便要傳來一聲聲的殷勤問候, 猶如催命的鐘聲一樣,不停幹擾着他的大腦。
“小小姐,溫度如何?如果覺得涼的話, 記得叫我哦!我可以進去幫您加些熱水~”
“您需要搓背, 或者全身按摩嗎?我還挺拿手的!”
“泡澡的話,果然得配合冰飲吧……中原先生的冰箱裏有幾瓶啤酒,用不用我給您送進去?”
“唉, 跟我說說話嘛, 小小姐——”
哪怕衛生間采用了三分離的隔斷設計, 将浴池安置在最裏面,還多加了一道雅致的折疊門,也沒能擋住外面貓用爪子不停扒拉的門縫, 企圖沖進屋內的嘈雜響動。
比起之前可憐兮兮跟愛麗絲求饒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饒是森鷗外想到頭疼,也沒能徹底分析出對方的神秘開關究竟是什麽——可以被利用的部分才叫弱點,不能被掌握的部分就只能稱之為麻煩了。
他現在所遭遇的狀況明顯是後者。
而如何将不利因素轉化為有利條件便是他當前着重思考的課題。
已知, 門外虎視眈眈的小家夥對自己(愛麗絲)充滿了詭異的熱情,此刻簡直像突然看見貓薄荷一樣雙眼泛着綠光……
求問:若他舍棄臉面給對方吸兩口, 趁其處于失智狀态套出關鍵情報後,究竟還能不能全身而退?
懸,實在是太懸了。
依他的觀察,栗原涉雖然盡量僞裝成柔弱無害的模樣,可從整體的協調性、走路時的輕盈感、應對突發狀态不經意展現的超短反射弧, 以及流暢且不含絲毫累贅的肌體線條來看, 都證明着她(?)經歷過為期不短的武鬥訓練。
Advertisement
或許是出于禮貌和粗心的緣故, 作為港口黑手黨第一體術大師的中原中也并未将視線過久的停留,自然沒辦法發現問題。
愛麗絲則無所顧忌得多了。
所以他已經通過異能體的視角得到了不少的信息,其中還包括之前與幹部A對賭的畫面。
提前離場并不代表不能暗中偷窺啊。
玩戰術的人向來不講究所謂的公平公開公正,能贏就行。
換而言之,對方是個不容小觑的存在,就算異能體的戰鬥力比他自身要強不少,可一旦正式兵刃相見,也很難說得準到底誰才是最後的贏家。
更何況他并不想把局面鬧得太大,到難以收場的地步。
——畢竟是要吸納進組織的……
“所以真就剩下‘獻身’一條路可選了嗎……”
面露糾結之色的人影仰起頭,後頸正好枕着浴缸突起的邊緣處,對着天花板幽幽地長嘆了一口氣。
“桌上可還剩下許多公務沒有處理啊,速戰速決吧。”
生生令自己淪入社畜角色的港.黑現任首領沉痛地下定了決心,默默又在池子裏拖延十幾分鐘後,終于猛地站起身,裹上一旁準備好的寬大浴巾,緩慢地走向衛生間的出口。
結果還沒等他扭動門把手,外面等候許久的黏人貓便迫不及待地打開鎖,嗖地探進頭來。
貓貓探頭.jpg
他下意識頓住動作,盡量讓自己顯得更平靜一些,溫聲道:“我已經泡好了,可以換你去洗澡了。”
“我幫小小姐切好了水果哦。”
被激活了森廚屬性的粉發少年一改之前暗中隐藏的冷漠,變得格外主動,連尾音都帶着軟綿綿的上揚趨勢,“等下一起來吃吧?對啦,您有喜歡看的電影嗎,我剛剛發現中原先生的家裏安裝了投影設備!”
主動引導話題√
暗中搜集喜好√
瞬間拉近距離√
或許換做別人,會覺得眼前的“少女”是個熱情開朗的自來熟,不知不覺就跟着“她”的節奏往下走,一步步踏入提前預備好的陷阱。
森鷗外幾乎可以确信,若“她”的愛意達到了某個臨界值,絕對能做出下藥迷暈自己的糟糕行徑。
縱使不擇手段亦必須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身體為先,感情可以後續慢慢培養,就算兩個人因此變成了畸形的怪物,也不過是加深了彼此的特殊羁絆。
熱烈、荒誕、游離于正常情感之上,又格外純粹的戀心。
說實話,他并不覺得有哪裏值得恐懼,甚至有種挺不錯的感覺——越是明目張膽顯露的地方,便越容易被掌控,改變成他所需要的樣子。
只是得稍微謹慎一些,以免中途自己先翻車了。
于是他笑了笑,從容地接過話題,安排道:“那分頭行動吧。我去清單裏找合适的影片,至于你,還是趁着水溫合适好好泡個澡……放心,我等着你一起看。”
“哦……”
被順了毛的貓科類表現得十分溫順,哪怕再依依不舍,也沒有反抗,乖乖抱着換洗衣服進了浴室,然後落了鎖。
當然,對于他們兩個來說,門鎖就是個象征性的擺設罷了。
若沒有足夠的□□,直接靠武力硬核破防,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但太過強硬的越線必然會令人覺得厭煩,繼而将對方的防備心提升至最高點,變成了難以親近的局面。
所以哪怕是之前的栗原涉,都沒有明目張膽地深入,頂多是用爪子沿着警戒線來回摩擦,不停地刷着存在感而已。
想達到對彼此的底線心知肚明的程度,還得近一步的接觸和試探。
他同樣覺得很有樂趣,這會兒脫掉長長的禮服裙和裏面的衣物,順手舉起貼身的假胸看了兩眼,忍不住暗自沉思起來。
——是不是該找個靠譜的店鋪再定做一副,下次就按照E杯吧……嗯,胸越大越像禦姐嘛。
被街頭調查節目提供的直男審美所蒙蔽的少年對此确信無疑,殊不知,今天的自己正是因為它們差點漏了餡。
如果未來某一日,他能和某位畢業于東大的黑醫開誠布公地談一次,對方大約會語重心長地教育他:男性追求“大”這一概念雖然沒什麽問題,但過猶不及,還是得根據自身條件,早日認清現實吧。
總之,暫且沒認清真相的他自然不可能放棄追求完美的心思,便一邊打開淋浴噴頭一邊繼續琢磨着。
他是特意選擇了比較快速的沖澡,沒多久便用浴袍裹住濕噠噠的身體,一溜煙小跑沖向了客廳。
“頭發都不擦……過來吧。”
或許是聽到了身後的響動,沒等他跳進柔軟的沙發裏,已經坐穩的金發蘿莉便先一步扭過頭,仿佛早有準備般舉起手裏的毛巾搖了搖。
他不由晃了一下神。
那副姿态隐約與他記憶中的愛麗絲和院長先生重疊了。
倒不是長相的緣故,而是對待他的态度,永遠都是如此的自然平和——明明他們,或者該說森先生,是知道他昏睡過去的幾年時光裏究竟做過什麽,手中染了多少鮮血的,卻絲毫沒有介意和疏離。
像這種情況基本可以稱之為特例了。
沒錯,他見過太多、太多、太多充滿怨憎的眼神,如果人死前的精神可以實質化,想必他早就被一雙雙黑暗凝結的手瘋狂拉扯着,堕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了吧。
「怪物」
「去死吧」
「你根本不該存活下去」
不管是瀕臨死亡的家夥,亦或圍觀的群衆,都用相似的、可以帶來針紮般刺痛感的目光,如此向他叫嚷着。
但現場卻是寂靜無聲的,宛如被按下了消音鍵一樣。
他知道,那些躲進陰暗肮髒角落裏,好似老鼠蟑螂般靠着卑微方式生存着的,等待領先者通關好結束這場殺戮游戲的人,絕沒有勇氣當着他的面口吐妄言。
越是無力改變自身弱小的家夥越怕死。
他們怕他殺紅了眼,連草坪上爬過的一只螞蟻都不肯放過。
——明明他才沒有那麽無聊呢。
“正因為他們缺乏價值,所以只能靠延長自身的存在來加深生命賦予的重量感,會怕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彼時的院長先生坐在他的床邊,親手為他削着兔子形狀的蘋果,語氣輕巧地分析着症結所在,一點點把他從封閉的世界當中抽離出來。
将這一過程稱為提純似乎也很恰當。
誰讓他裹着被子不肯從裏面出來的樣子像極了一團黑色的烏雲,連整個房間裏都充斥着他制造出來的陰暗氛圍。
他對此表現得無動于衷,還想将唯一露出來用作呼吸功能的腦袋縮回去,結果被眼疾手快的男人直接攔住,精準地往他的嘴裏投喂了一塊蘋果。
秉持着不浪費食物的原則,他面無表情地咀嚼着。
對方被他的樣子逗得低笑起來,深沉磁性的聲音于喉間翻滾,聽起來無端令人覺得耳朵發癢,像是被小刷子搔弄着,一路癢進了心底。
被幹擾的他終于賞臉掀了掀眼皮,準備瞧瞧敢靠近自己的家夥到底長什麽樣子。
誰料下一秒便被大手蓋住了頭頂,阻斷了他的所有思路。
“若從不感到畏懼,拼盡全力為自己珍愛的事物奉獻一份力量,使其變得更加美好,人活着才具有足夠的價值,縱使死也應當叫做‘死得其所’。”
“但你要知道,并非每個人都擁有這樣的能力和心性,以及承擔後果的勇氣……”
“乖孩子,你做得很好,沒必要感到動搖。”
對方的聲音在很近的距離響起。
“——來,給你獎勵。”
“栗原?”
大約是見他發呆的時間太長,不遠處的人影站起身,将他之前擺放于茶幾之上的果盤端起,用牙簽紮住一瓣兔子形狀的蘋果,往他的唇邊送了過去,頗為耐心地誘哄道:
“再耽誤下去會感冒的,先提前為你預支點獎勵吧。要好好當一個乖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