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森廚.49
冷汗直流絕對不是一個誇張的形容詞。
至少對于身為院長的男人來說, 此刻的他切實體會到了冷汗從後背噴薄而出的顫栗感,簡直要打濕衣衫,再順着下擺嘀嗒嘀嗒地流淌下去一樣。
他敢确信, 當任何人處于自己現在的位置時,都是相同的反應。
世間根本就不存在能夠自如面對如此威吓的家夥。
“我真不懂你為什麽要針對這家福利院……”
不光是身體, 他的精神也跟着漸漸萎靡, 幾乎是用絕望的口吻喃喃自語着:“明明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地方,要說特別,也只有當年的意外……那明明與我們沒有關系的,是擁有強權的大人物自顧自地決定下來, 普通人根本難以反抗啊……”
沒錯, 一切都是不可違逆的命令, 像他這樣的小人物哪怕拼死都無法改變的決策。
更何況,除了兩個孩子之外, 澀澤家的少爺不是一同……!
不知為什麽, 話筒的另一側忽然響起長長的嘆息聲。
“還是沒有搞懂原因嗎。”
雖然對方的語氣如常,也并未直白地斥責他“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蠢材”,可莫名地,便令人感受到了過分冰冷的情緒,猶如被蛇類緊緊纏繞着脖子般,仿佛下一秒就會迎來劇毒的獠牙。
蛇信子嘶嘶作響, 驚擾着他的靈魂。
“有些事情的确是不可避免的, 畢竟一般市民的能力和膽識都相當有限, 很難有所作為——更何況, 你本來就不太喜歡那兩個孩子吧。”
好似寬慰一般的話語僅僅是表象, 其後銜接着的, 永遠是辛辣犀利的點評, 令他下意識想要出聲反駁。
例如,自己對所有小家夥皆一視同仁,絕沒有故意為難誰的想法,之所以經常關中島敦和栗原涉的禁閉,只是為了更好的施行管教之法而已。誰讓他們兩個實在是太特殊了啊。
前者是早已被他發現的虎化異能體,後者則因為遠超同齡人的聰慧……如果不學會僞裝,好好的融入人群,遲早也會被當成怪胎抓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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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稱得上是好心啊!
“教育方式可不是僅有粗暴一法可行呢。你自認為盡心盡力的管教,實際卻過早的毀滅了他們的光澤,令鑽石蒙塵啊。”
電話對面的男人仍不疾不徐地,用着充滿平靜感的陳述句來表達自己的遺憾之情,聽起來遠比厲聲呵責更加使人羞愧難堪。
那仿佛在說:我懂,無能的人很多,你只是其中最為愚昧的那位而已。
讓人類承認自身的缺陷是件無比困難的事情,越是深入剖析越容易引起反彈,偏偏被他三言兩語揭破了真相之後,反而令夜夜為此難安的院長徹底失去了辯駁的欲望。歸根結底,應該用無話可說來形容才更加貼切吧。
最終,倚靠着牆壁來堪堪維持着狼狽坐姿的男人頹然開口,仿佛被魔鬼蠱惑的羔羊主動登上祭品臺,聲音裏竟有了幾分虔誠之色,“那我、到底該怎樣做,才能彌補自己所犯下的錯誤……”
“我接下來會給你新的指示,全程照做即可。”
聽筒另一側的人明顯掌控欲極強,自然樂得接收如此成果,這會兒略微沉吟片刻,便在他聆聽聖谕一般的表情中,平靜抛出自己的要求:“先去拍幾張'她'的照片,通過手機傳給我吧。”
“這……”如果不是先前的一番教導給對方樹立起相當偉岸的形象,這會兒他恐怕早就開始懷疑起個中隐含着不良內核了。
但此時此刻的他堅信,這一定是有着自己搞不懂的正經用途。
于是他下定決心,鄭重其事地應下了新任務,并保證自己很快就能完成後,便挂斷了通訊,起身準備重新出發。
殊不知,與他通過電話的神秘男人放下手機後,卻揉着太陽穴,對身旁忙着兼職家政處理臨時居所裏雜物的金發禦姐幽幽地感慨道:“我已經好久沒看見他了啊,這樣的日子究竟什麽時候能結束……”
“我只知道,如果你抱着照片做壞事的話,一定會得到制裁的哦。”
“……好殘忍啊,愛麗絲。”
眼見着自家異能體緩緩舉起了手中除塵撣子,身着白大褂的男人縮了縮脖子,趕忙舉起手連聲叫屈:“就是看看他的現狀而已!我不會做什麽,你怎麽能懷疑我的人品!”
“林太郎真的有人品可言嗎?別狡辯,既然我的腦袋裏出現了這樣的懷疑,就證明你的确閃過類似的念頭吧。”愛麗絲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真面目,一副恨不得轉身拿起去污粉以除魔的方式灑滿全屋的架勢。
但嫌棄歸嫌棄,她還是板起臉,理直氣壯地索要道:“不過,記得拷貝下來分給我一份。要知道,我也很長時間沒有rua過貓貓了啊。”
“明明是共犯,你還說我……”
男人小聲嘀嘀咕咕,結果見她高高挑起眉,滿臉都寫着“敢得罪我就把你的存貨全部删除”的威脅字樣,當即又舉着白旗投降了。
沒辦法,誰讓他能夠單方面享受愛麗絲的視角和記憶,反過來則不行呢,對于異能體而言實在是很不公平的現狀。
要知道,他以前可是沒少借此來拍攝存儲【貓貓成長記錄一二三四五】啊。
估計以後還得繼續,所以不能輕易得罪自家勞苦功高的愛麗絲小姐。
“說起來,林太郎直接把我變成小涉不就好了嗎。”
無視了他略顯哀怨的眼神,金發禦姐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若有所思地道:“雖然被你rua來rua去不太舒服,起碼精神上能獲得虛假的滿足感,也可以傳遞給我了吧。嗯,這不算吃虧。”
聞言,他收斂了玩鬧的表情,漫不經心般地從身側的茶幾上拿起一張包裹于精美相框中照片,放在手裏來回把玩着。
“是啊,我喜歡的話,誰都可以成為我的「愛麗絲」,是非常作弊的異能力哦。”
“但唯獨他是不可複刻的存在啊。比起享受玩'娃娃'的樂趣,果然還是将心儀之物真正擁入懷中,才更加愉悅身心。”
“成年人的樂趣不正在于此嗎?”
就算需要稍·微付出一些努力和代價,也是值得的。
栗原涉靠一只耳朵接收着竊聽器中的內容,另一只耳朵則灌滿了念叨着自己名字的魔音,時不時還抽空糾正一下嘴瓢的中島敦,當真是把一心兩用的技能發揮到了極致。
不過有點遺憾地是,由于另外一邊是靠電話通訊的緣故,導致他僅僅能聽到院長一人所說的內容。
若說最大的收獲,無非就是對方口中那聲“當年的意外”了。
無論是憑直覺還是分析,他都能斷定,好友失去的記憶絕對與此有着密不可分的關系。
“敦君——”
他自來熟(?)一樣親切呼喚着慘遭壓迫的小老虎,随即相當直白地探聽道:“看你的身體好像不太健康的樣子,難不成,以前曾經受過什麽傷嗎?”
“栗原……啊?受傷?我、我好像沒有過,最多就是有次莫名其妙昏睡了一周才醒過來。除此之外,我的身體還挺正常的……”
有了可以偷懶的機會,本來就有着隐藏話唠屬性的白發少年趕忙絮絮叨叨地自曝,以此來轉移“她”的注意力,免除讓自己念到頭昏腦脹的殘忍酷刑。
——嗚,越是漂亮的女性就越會折騰人……這句話是哪個偉人總結的來着?
他不自覺開啓了胡思亂想模式,并沒有深究對方問話背後的含義。
但好奇心極重的貓科類根本不願放過越來越大的謎團,眼見着他一副不給點刺激就沒辦法抓住重點的迷糊相,左思右想,不得不祭出自己的殺手锏了。
“昏睡了一周明顯就是有問題啊,心大的家夥……”
雖說老虎也是貓科同類,可栗原涉真有種想将其除籍的沖動,這會兒忍不住邊嘆氣邊指揮道:“你先暫時轉過身去,待會我叫你的時候再轉回來。無論等下看見什麽,你都不要驚訝,更不要亂傳出去,明白了嗎?”
“……”
如果可以,中島敦真想搖頭拒絕。然而就像之前總結過的,他對別人的情緒有着超乎尋常的敏銳感知,尤其是觸發死亡flag的選項什麽的,更是有着一流的閃避技能。
換句話來說,一旦他忤逆了對方的意思,面前的粉發“少女”很可能會徒手擰下他的榆木腦袋。
求生欲爆棚的他只好瘋狂點頭,自覺主動地轉身站好表現服從性。
小惡魔有些挑剔地環視四周,又将他拉進很難被人看見的角落,才大發慈悲似的輕念了一聲:“【Restart】。”
異能自帶的藍光自栗原涉的體內迸發,如同細膩晶瑩的雪花般,形成了獨立的光屏空間,将他整個人圍住,任由自己的使用者選擇最為合适的職業。
他的指尖依次從【狂戰】、【刺客】、【法師】滑過,最終落在了被放置最久的【祭司】一職之上。
平心而論,這是他最不願意使用的職介,光是僅僅能為隊友施放救助buff卻奶不了自己什麽的,就足夠令他頭痛了,誰料還附贈了一個他絕對不想被院長先生看見的debuff。
可為了喚醒童年好友的記憶,他只能以此作為切入點。
很快地,【祭司】一職取代了他日常挂着的【刺客】職介,煥發出代表成功激活的金光。
“可以了。”
“嗯……”
縱使中島敦乖乖不曾偷瞄,身後不斷浮現的奇妙光澤卻自發飄到了他的視覺範圍內,令他感覺到了些許不安。等粉發“少女”的聲音再度響起時,那種怪異感頓時達到了頂峰。
好像、好像聽起來跟剛剛有些不一樣?
就像是變得稚嫩清脆……
帶着種種猜疑,他以相當緩慢的速度轉身,生怕下一秒見到了什麽未知的洪水猛獸。
但現實完全與之相反。
“嗚哇?!等、等等,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魔術還是障眼法?為什麽突然之間換了個人……!”
“你好吵啊。”
正如他所聽到的那樣,已經從充滿磁性的禦姐音變為上揚輕柔的嗓音正帶着一股可愛(?)的不耐感,嫌棄着他的機關槍屬性。
與此同時,對方的模樣一并落入了他睜大的眼眸之中。
不足一米五的身高,微帶嬰兒肥的柔軟面頰,精致小巧的五官,以及尚像未來一樣修長伸展開來的四肢。
總之一句話。
“正太?不對,蘿莉?!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