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而為贏

“段榕是誰?”顧東林裝傻。

姑娘哦了兩聲,忙說看錯了看錯了,兩人約了個飯局,愉快地回到餐廳裏。段榕舀了碗魚肉,正在挑裏頭的刺,“你朋友?”

顧東林笑笑。

“我倒不知道你哪兒都混得開。”段榕把湯碗推到他面前,表情淡淡,“你很受人歡迎。”

顧東林停下手頭的動作,看着清湯魚肉,良久才擡頭,高妙地瞟了他一眼:“只是我很讨厭某些人,他們一在場就降低我被女士恭維的幾率。”

段榕一訝,然後輕松地倒在沙發上,唇角微微上揚。

“乘熱喝湯。”他說,“刺都挑幹淨了。”

出門的時候,他提醒顧東林,今天晚上有韓譽的慶功宴。顧東林算了算時間,覺得到截稿日期時間還優裕,再加上下午遇上韓譽,那小夥子新做了個發型,從撒克遜公牛升級成撒克遜雄獅,氣場還很黑暗,顧東林別的激情沒有,怕死的激情倒是一抓一大把,就不太敢不去了。

剛下班,純白的布拉迪就滑到他身邊,“走吧。”

“我得回去準備。”

段榕想了想,道了句也好,然後下車繞到他這面拉開車門:“我送你回去。”

顧東林幾日不享受專車接送的待遇,被放到十字路口的時候,發覺自己已然成為了一個特權的強烈擁護者。

“快去。”段榕不容置疑地打了個手勢,然後調低了座椅,看上去是打算睡一覺。

顧東林看到他疲沓的模樣,真心覺得這殷勤的來源當真可疑,可疑得幾乎只有那一個答案了,很是讓他措手不及。但是他所接受的所有教育都是為了讓他不那麽糾結,于是,等他走到寝室的時候就覺得,只要自己吃人的不覺嘴軟,拿人的不覺手短,充分保持獨立性,就無所謂是奸是盜。

回宿舍換好整套西裝,再回到車裏,已經大汗淋漓。段榕眼裏透露出真誠的贊嘆,“你穿西裝很合身。”發動車後又道,“挑得不錯。”

顧東林坦陳,“沒幾套行頭,也不用挑。”

“我過幾天要訂幾套西裝,到時候一起。西裝還是定制的合身。”段榕說得無比自然,還眯縫起了深邃的眼睛,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不過現在這個季節加上馬甲,可能有些隆重過頭。”

顧東林坦誠,“應該有空調——我可不想再被韓公子當做是在挑釁了,他對我很有偏見。”

段榕不知道為什麽笑起來。顧東林很熟悉這種笑容以及背後的含義:他是被當做了小熊維尼。不過他死也想不通為什麽。段榕很快就告訴了他答案。

晚上的慶功宴被安排在一幢獨棟別墅裏,露天花園的BBQ。如段榕所言,顧東林果然過分隆重,其實韓譽的慶功宴要等到專輯發行之後才舉行,今天不過是個由頭,讓相熟的明星藝人拖家帶口來聚一聚。琳琅滿目的帥哥美女穿得都很休閑,連睡衣出場的都有,閑散地游來蕩去。只他一個人西裝革履,坐在烤架旁汗流浃背。韓譽劣質地嘲笑了他許久,顧東林不動聲色地脫掉西裝與馬甲,搭在手肘上。

“簽名還要不要?”韓譽冷不丁問。

顧東林詫異地望了他一眼,然後點點頭。

韓譽伸手問他要紙,顧東林摸來摸去只有紙巾,索性慢條斯理地背過身去:“直接簽襯衫上吧。”

結果大明星在背後哼了一聲,嘀咕說像你這樣的我見多了。

顧東林失笑:“……你确定?”倒覺得他這幅無理取鬧的樣子襯着英俊的面相,居然有幾分可愛了。

“簽名……這麽爛的理由都拿得出手,就這麽想削尖了腦袋進圈子?”

“你都給你簽襯衫了,還不真心?我的襯衫可不便宜。”

“呵。”韓譽仰起頭,輕蔑地半擡眼皮瞅着他,“看着還以為挺清高的呢。”

顧東林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展現出訓練有素的标準化微笑,“清高一般用在唯利主義者看待理想主義者的特殊語境中,具有某種程度上的偏見、狹隘、低弱、洩憤,甚至還有一點羨慕。他們作為真小人熱衷于指摘所有君子為僞君子,但他們的智商還不足以理解:僞君子比起真小人來說,至少還知道裝一裝,即他們尚且知道什麽是善惡。在他們的頭腦裏,善惡尚且有鮮明的分野,真小人則全然沒有。有,沒有,這是完全不同的狀态。知道什麽是好的并屈服于欲望,那也是一種原則與秩序,有效避免陷入無序行動的泥沼,比起善惡不分來要好太多。對于‘假清高’這種煞有介事又毫無攻擊力的軟弱指摘,在理想主義者、或者理想的現實主義者視界裏,一般以全然的無視來反彈。”

顧東林聲音清澈,一口南方普通話既平靜又克制,說話一氣呵成抑揚頓挫,如高山洩水,聽起來莫名有一種演講般的美感。

他全然不看韓譽,優哉游哉從旁舉起一杯紅酒端在手裏,“當然,咱們倆不會這麽對立,這麽劍拔弩張。咱倆還處于一個可以溝通的世界裏,不需要建立各自的話語體系來充當巴別塔。否則我就會說:倒不是我對你悲慘又永恒的困頓境地無動于衷,只是在我看來,你大可以去死一死——是吧?咱們不會這樣。都是體面人。”說完,很有深意地朝他擠了擠眼睛。

韓譽消化了十秒鐘。

“唔……”他說。

“所以,我剛才的意思是,我不太明白你是指哪方面。”顧東林好心地提醒。

“哪方面?”韓譽問。

“對,哪方面?”顧東林體貼地拿了杯酒塞在他手裏,一碰杯。

“這個……”喝完三口酒後,韓譽終于想了起來,“裝個屁清高!……是麽?”

“Exactly!令人驚嘆的敏捷思維!”顧東林鼓勵地朝他一笑,平心靜氣地引導着,“所以說……哪方面?”

“哪方面?”

“對啊,哪方面?”

“我說不太好……”韓譽不得不承認,他簡直是陷入了一個吃人的沼澤中。但是在一飲而盡的時候,他突然想了起來,于是精致帥氣的臉盡力一沉,要挽回自己不可一世的尊嚴,“假裝對我們沒什麽興趣,開始的時候的确很吸引人,不過到最後總之都差不多,也不看看圈子裏多少多的人……哈!反正能跟段榕一場,你也該去廟裏燒高香了!他出手很闊氣,也能帶你見見世面!”

顧東林“嗯哼”一聲,“這不是說得挺好的嘛。聽了你的解釋,我發覺自己真是三生有幸。有時間替我謝謝他。”說着替他滿上“拿破侖”,又是清脆地一碰杯。

韓譽看着燈光下的酒液,不太明白這種碰杯是什麽意思,說不太好,拿捏不準,很不好判斷。剛才他以為他已經扳回一局了。

于是他說:“唔……”

顧東林嘆了口氣,“其實你說的很對,我還真沒有什麽眼見,對娛樂圈的事情一概不知,連段榕的好心都沒察覺。我知道的大明星只有麻倉優,幸虧遇到了你們。你看,現在我就知道麻倉優與你了,真好。”

“你說什麽?” 韓譽噴出一口香槟,跳将起來,猶猶豫豫地一把扯住他的襯衫領口。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突然連發火都要猶豫了。然後,不遠處傳來段榕的呵斥,“小譽,你做什麽?!還不快道歉!”

韓譽看着顧東林近在咫尺的平靜臉龐。

“唔……”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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