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邬希啧了一聲。
有病。
那人尤嫌不夠,又懇切地補充:“我會比那條軍犬更忠誠,更有用。”
這一下邬希更确定不是熟人在整他了。他認識的人中絕對沒人有這種特殊癖好。
“謝謝,我不缺狗。”他這樣回複。偏長的劉海滑下來擋到眼睛,就在水池邊照着鏡子捋上去。鏡子裏反射出對面陽臺的一角,他意外地看見秦璟澤正在那裏戴着耳機打電話,身上只披了薄襯衫,沒系扣子,敞開露出結實的胸膛和腹肌,是讓圈中0號看了就會濕的極品猛1身材。
他吹了聲口哨,見秦璟澤側目看過來,就露齒一笑。
他身上還穿着秦璟澤的外套,松松垮垮像是小孩偷穿了家長的衣服,兩條筆直長腿在黑夜中白得晃眼。
秦璟澤卻并沒有多看他,只冷淡地點頭打個招呼就收回視線,專心打電話,像是在談工作之類的嚴肅事情。
樓下不遠處隐隐傳來談戀愛的小情侶打情罵俏的聲音,路燈下飛蛾翅膀扇動,撲向溫暖光源。
穿秦璟澤的外套做睡衣,連着兩天晚上邬希都沒再做溺水的噩夢,只是夢到初中時的一些小事。
睡眠質量顯著提升,他心情愉悅,看秦璟澤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救命良藥。軍訓休息時去買水,還給秦璟澤也帶了一瓶,半開玩笑,“我這兩天都夢到一個人,很像你。”
當年他被黑瘦少年救下之後,跟家裏軟磨硬泡轉到對方所在的普通中學。少年叫季澤,是班主任季牧權的兒子。班主任脾氣古怪暴躁,動辄體罰,學生敢怒不敢言,就将怨氣發洩到季澤身上。而邬希這個插班生身上籠罩着邬家小少爺的光環,人人敬讓他三分,班主任也不敢動他,他卻只對季澤格外關照。
初中那段記憶已經被他刻意遺忘,如今又通過夢境在他腦海中愈發清晰。邬希仔細看秦璟澤的五官,才漸漸意識到熟悉感從何而來。
秦璟澤和季澤長得像,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更像。
但除了臉之外,兩人再也沒有其他任何相似之處。季澤性情陰郁,甚至有些自閉。而秦璟澤毫無疑問是天之驕子。
邬希盯着秦璟澤的臉微微出神。男人似乎已經習慣了他這樣,沒什麽反應,平靜地提醒,“你的手機在震動。”
邬希看了眼來電人,眼底笑意迅速褪去,果斷拒接之後開啓了免打擾模式。
秦瓃澤餘光瞧見他的備注:趙自流
是趙家人。曾經是趙治恺的親人,現在是邬希的血親。
“誰給你打電話?”,趙治恺見他看了眼手機後滿臉不悅,關心地問他。
邬希冷哼,扭頭就走,“不關你的事。”
趙家人丁稀少,邬希的生父死得早,生母早就改嫁外地不知所蹤,前兩年老人也沒了,就剩個大伯趙自流,是游手好閑的吸血蟲,五十幾歲還打光棍,趙治恺每月給他打的錢不少,但他花得飛快,時不時就來找邬希讨錢。
操場邊上有幾個女生往他們這邊看,捂着嘴嘻嘻笑,還拿手機拍照。
上次直播被砸了一百萬禮物的事上了熱搜,邬希一時間熱度暴漲,再加上在A大論壇被編造出的複雜感情緋聞,走在學校裏少不了關注。
中午到食堂吃飯,甚至有人跑過來要跟他合影,他還沒開口,一個人就在他旁邊位置坐下,熟稔地替他回絕,“小少爺不樂意跟人拍照,不好意思。”
提出合影的是個男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掃視邬希和陳佑鶴,露出個“我懂”的暧昧笑容,知趣地離開。
陳佑鶴坐在邬希旁邊。他瞳色很淺,不笑的時候也吊兒郎當,拄着腦袋打量邬希側臉,“你好像瘦了點,怎麽,沒我陪着就吃不下飯?”,一邊說着,他伸手想摸邬希的腦袋,被躲開就嗤笑一聲,“還跟我冷戰呢?”
他從不懷疑邬希對自己的喜歡。畢竟高中三年這人一直追着自己,長了張該被人争奪寵愛的漂亮臉蛋,卻一心撲在他陳佑鶴身上,明明是嬌縱的小少爺,對他卻總是順從的态度。
這次小少爺鬧得厲害,都是因為他一時口快,上次暴躁發火的時候撂狠話說以後要斷了聯系,不想再見到邬希,大概是把人傷到了,果真一直沒再找他。
不過既然邬希志願跟他一樣填了A大,那就還是還對他心有惦念,只是賭氣而已。
“我不想跟你吵架”,邬希額頭青筋直跳,撂下筷子,“有件事我覺得有必要強調一下,你不是我前男友,以後不要亂說。”
他從前對陳佑鶴是好,但完全與情愛無關,顯然陳佑鶴誤會得不輕。
“哦——”,陳佑鶴心下了然,這別扭的小少爺在向他求和。不讓他做前男友,那就是想讓他做現任男友。他沒那麽容易點頭答應,“看我心情吧,你以後別總跟我耍小性子。”
“……”,邬希的飯只吃了兩口,現在徹底吃不下去了,起身想走,一個女生突然氣喘籲籲的跑過來,雙眼亮晶晶地掏出手機,“學弟,好久不見,加個微信?”
邬希看清她的臉,緊繃的神經稍有放松,跟她掃碼加了好友,笑吟吟地誇獎,“丁學姐換新發型了?這個發型很好看。”
其實不止是頭發有變化。丁霖珊是高中比他大一屆的學姐,關系不錯,高中那會兒的丁霖珊梳着厚厚的齊劉海,帶着黑框眼鏡,是很不起眼的女學生,現在一身輕奢品牌,中分卷發配着精致妝容,眼鏡也換成了隐形,和以前像是兩個人。
丁霖珊面色微紅,“嗯……畢竟大學了,想交男朋友的。”
她也跟陳佑鶴打了個招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你們現在是不是在一起?”
“沒有”,邬希臉上的笑意頓時消散,端起餐盤就走,“我吃完了,想先回去睡午覺,下次再請學姐吃飯。”
陳佑鶴目送他的背影遠去,朝不知所措的丁霖珊聳聳肩,“還跟我鬧脾氣呢,過幾天就好了。”
丁霖珊哦哦兩聲,恍然大悟,“沒事,談戀愛哪有不吵架的,小希就是有點小性子,你別總對他那麽差,多哄哄他。”
陳佑鶴不以為然。
他本來對男的沒什麽興趣,全看在邬希長得漂亮又對他一往情深的份上,才肯纡尊降貴地給點回應。讓他主動哄邬希?下輩子也不可能。
不遠處,一道陰郁的視線借着人群的遮擋,直勾勾落在兩人身上。
秦瓃澤沉默地坐在角落裏,周身氣壓很低。
從邬希一進食堂,他就在看着他,從頭到尾,親眼看見他和那個叫陳佑鶴的男人說了很多話,又和一個搔首弄姿的女人加了微信,還對她笑了。
果然。
他緩緩坐直身體,雙手指骨泛出青白,捏得劈啪作響。
獵物還是應該待在籠子裏。
……
中午太陽正盛。
邬希沒吃飽,回寝室趴在床上自閉了一會兒,剛想随便吃點零食充饑就來了個外賣電話,叫他下樓取一下。
碩大的包裝,裏面三葷兩素還冒着熱氣,外加一塊乳酪蛋糕,是A省大名鼎鼎的邵記食肆出品,這些東西價格要大幾千。以前他最喜歡的就是這家餐廳,後來高中就不怎麽吃了,只偶爾去一次。
邬希看了看這幾樣菜,又看了看手機上那個id4501702的舔狗給他發的信息,面色有些凝重。
這人要麽調查過他,要麽認識他,而且現在可能就在他身邊,也可能是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線。這種被監視的感覺讓他毛骨悚然。
“你中午吃得太少,菜應該都是你愛吃的,盡量多吃幾口。剛才有人惹到你了,甜品是哄你高興的。狗會替主人分憂,所以我會處理讓你生氣的人。”
——短信內容很簡單,透露出的信息卻很恐怖。
他遭遇了一個真正的變态。
這兩天對方一直給他發早安晚安的短信,關心他的身體,他只是置之不理,覺得沒什麽所謂,直到這一刻才清醒地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邬希的第一反應是想報警,但這事報警不一定有用,多半會不了了之。可他現在看着短信最後一句話就頭皮發麻。什麽處理?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現在可是法治社會。
變态的行為往往是不可預測的,他不敢賭,只能嚴肅告誡:“我不喜歡自作主張的狗。”
過了約摸五分鐘,對方似乎是思考了一會兒才回複:“我明白了,我會聽話的,你放心。吃完飯平躺着多休息一會,下午可能有雨,去軍訓的時候記得帶傘。”
邬希閉眼扔開手機,不知不覺間額頭已經滲出冷汗。
空調溫度開到最低的房間裏,秦璟澤坐在桌邊,反反複複地把一條短信看了幾十遍,手裏不斷摩挲着那枚從邬希胸口摘下的紐扣,眉宇間戾色難以掩藏。
電腦提示音響起,是收到了新郵件。他動作一頓,卻不肯放下紐扣,就把它攥在手心裏點開郵件。很巧,是他前幾天安排人調查陳佑鶴的結果報告。
這次調查還順帶查出了邬希曾經主動親近過的其他幾個人。他勉強忍耐着某種情緒,從上到下看過這些人的照片,神色卻一點點舒展,到最後甚至是雀躍的。
将紐扣小心地藏進口袋,他從錢夾裏翻出一張陳舊的大頭貼,上面其中一人是年少的邬希。無論多少次,只需看一眼,他都會忍不住想去愛撫他的獵物,去頂禮膜拜他的神明。
年少的邬希青澀又明豔,姿态驕矜,襯托得身邊黑瘦少年更加狼狽卑賤,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一種玷污。
秦璟澤面露嫌惡,卻不得不多看幾眼少年季澤,将他與調查報告中那些人的照片一一比對。
眉眼,下巴,嘴唇……包括陳佑鶴在內,每個人都和季澤的五官至少有一處非常相似。
秦璟澤的臉上于是露出一個病态又興奮的笑,虔誠親吻照片上的邬希,低聲喃喃念着寶貝希希,乖寶兒……
他是徹頭徹尾的野獸,卻要抛棄本性忍耐饑渴,裝得像個正人君子,只為了讓獵物喪失警惕,心甘情願地向他獻出柔軟肚皮。
天氣持續放晴,不見半朵雲,太陽把地面都曬得滾燙焦熱。林楓中午去校外陪剛認識的女孩子吃飯,邬希就一個人在寝室裏午睡,直到鬧鐘響了兩遍才起床準備出門,臨走時看了眼天氣預報,發現還真的顯示有雷陣雨,于是把傘翻出來。
手機屏幕又亮了,是趙自流今天給他打的第二十三個電話。他厭煩地皺眉,接起來開了免提,一邊穿鞋一邊聽趙自流在那嚎哭,“我的好侄子,你可終于接電話了!”
“我知道,你上大學了,你忙,我也不想多打擾你,可實在是吃飯的錢都沒了啊!趙治恺那狼心狗肺的犢子一分錢也不給我多打,枉我們老趙家養他十幾年!我可是你親大伯,咱家時運不好,就剩咱倆人相依為命,大伯把你當親兒子的……”
邬希面無表情,一聲不吭。
電話那邊哭了兩分鐘,見他不為所動,又變成了咬牙切齒的咆哮,“我就知道,你他媽也是個沒良心的玩意!長了張跟你媽一樣的婊.子臉,還不是天生的賤命!你早就不是邬家小少爺了,你是趙家的種!”
“你等着”,趙自流狠狠威脅,“不給我打錢你就等着,我肯定不讓你好過。離了邬家你就是個廢物,我倒要看看還有誰能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