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幀
喬冉冉不知道該怎麽跟裴陵解釋,自己跟妖獸關系比較好,有百獸丹作為友誼的橋梁,一直以來她跟妖獸打交道都比較順利。可她也沒有忽略裴陵話中的意思,這不是妖獸,是海獸。
海獸和妖獸有區別嗎?大概就是陸生生物和水生生物的區別?但海龜不是爬行動物嘛!連兩栖動物都算不上,又怎麽可能是海獸?
喬冉冉的目光中透着顯而易見的茫然,“你的意思是,海獸聽不到人類的話嗎?”
裴陵走到喬冉冉面前,居高臨下地盯着喬冉冉的小腦袋瓜,明明是個很聰明的女人,為什麽遇到這個問題就變蠢了。
“妖獸能聽懂人類的話,也是因為它們在進化出靈智之後,與人類有了接觸。”裴陵看了一眼還在裝傻的大海龜,“而海獸即使進化出靈智,也難以跟人類有交集,它們如何聽懂人類的話?”
喬冉冉:“……”道理她都懂,她這不是期望通過眼神和氣質表達自己的無害然後取得對方的信任,再達成自己的目的嘛!這個她很有經驗。
就是對上這只大海龜,似乎就有點不好使,人家完全不搭她的茬。
裴陵也承認喬冉冉的話,人類跟妖獸确實可以交流,不只是跟那些進化出靈智的妖獸,即使沒有進化出靈智,妖獸也有本能,對強者和危險的本能。即使聽不懂人類的話,也同樣可以從人類身上感受到威脅。
裴陵的存在就讓大海龜感受到了極大的威脅,特別是他完全沒有隐藏自己的戾氣之後,在大海龜眼中,裴陵似乎就變成了陰冷詭谲和危險的幾何體。
大海龜的眼神再也無法淡定。它看出來喬冉冉看上去聰明,其實天真又好騙,因為它覺得妖獸好忽悠。可裴陵不一樣,大海龜能看出來,這個男人完全不想跟它廢話,大有一言不合就直接動手的趨勢。
它看得出來,這個年輕的人類修士雖然修為不高,可是他卻有着足以威脅它生命安全的氣質。
即使活了太多年,大海龜也十分惜命。
于是喬冉冉就看到淡定地猶如石雕一般的大海龜眼睛眨了眨,黑得發亮的龜殼掀起一條縫,然後一塊漂亮得像是黑寶石一般的小龜殼爬了出來。
哦,不,小海龜爬了出來。
說是小海龜,也只是針對小山包一樣的大海龜來說,這小海龜其實一點也不小,至少比玄心門山下那塊刻着宗門名字的石碑還要大上那麽一點。
對小海龜的大小,喬冉冉心裏有數,之前見到腳印的時候她就已經有了估計,只是沒想到居然會是這麽可愛漂亮的小海龜,頓時覺得讓這個小可愛幫忙馱那堆“爛肉”簡直是對小可愛的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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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愛偏着腦袋大,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朝陽下的大海,閃爍着最燦爛的光芒,懵懂無知又好奇地望着喬冉冉,那小模樣,如果不是大海龜的爪子還虛虛地壓制着它,估計它已經眼巴巴地湊到喬冉冉面前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看這模樣,也知道裴陵所言非虛,這裏的妖獸确實沒有與人接觸過,至少這些“小”妖獸沒有。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找到這一處地方,沒有人類侵襲的痕跡,安靜祥和得像是世外桃源。
喬冉冉沒有注意裴陵和大海龜的眉眼官司,把手裏的百獸丹往前送了送,小可愛的眼睛就更亮了。喬冉冉覺得自己的心也快化了,身為一個毛絨控也完全抵擋不住眼前這種可愛生物的攻擊!
就算小可愛個頭有點大,腦袋上還頂着一撮綠毛,但是也無損它可愛的氣質半點。
裴陵看着喬冉冉的小動作,眉頭輕輕一挑,大海龜就放開了對小可愛的限制,小可愛立馬撒歡跑到了喬冉冉面前,眼巴巴望着她手裏的百獸丹。
就很香,很好吃的樣子。
喬冉冉把百獸丹遞到小可愛嘴邊,猩紅色的舌頭一卷,幾顆百獸丹就被它囫囵吞下,頓時眼前一亮,巴巴地盯着喬冉冉一副它還想要的表情。
但是小可愛很妥帖地離着喬冉冉一步遠的地方,似乎也知道不能沖撞了喬冉冉,畢竟這個人類看上去很嬌小,很脆弱的樣子。
裴陵也已經結束了跟大海龜之間的眼神交流。其實他也就是多看了它兩眼而已。上輩子他也見過它,也是在這片海域的沙灘上,只不過那時候的大海龜可沒有這麽淡然和健康,這片海灘也沒有現在的寧靜。
那時候他剛從深淵爬出來沒多久,身上沉疴難治,毒性發作,倒在了這片滿是瘡痍的沙灘上。已經變成老海龜的大海龜原本還剩一口氣,被他無意識地攻擊之後,就只剩下了半口氣。
随後失去行動能力的裴陵就躺在沙灘上被迫聽這垂死的老海龜從頭念叨到尾,也許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一輩子沒說過人話的老海龜突然就多了傾述的欲望,逮着躺在沙灘上與毒素帶來的痛苦抗争的裴陵,将自己見識到的這片淨土經歷的一切都告訴了他。
裴陵:其實并不想聽。
等裴陵扛過毒素的沖擊,恢複行動力的時候,老海龜已經咽了氣。于是裴陵把老海龜扒了,用那龜殼給自己的小寵物做了個窩。
再次見到這老家夥,裴陵覺得自己的識海隐隐作痛。再想到自己在南海之極的小動作,好像無意中給這老家夥解決了未來的麻煩,裴陵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要不還是親手扒了這老家夥的殼?他記得他的小寵物很喜歡那個窩。
哦,對了,他現在沒有寵物。他的小寵物現在估計還在深淵中茍延殘喘吧?
裴陵啧了一聲。
正在跟小可愛交流感情的喬冉冉聽到這一聲,擡頭看了一眼,就發現裴陵的臉色很不對勁。作為一名醫修,喬冉冉在某種程度上擁有十分強悍的察言觀色的能力。
雖然她知道裴陵的狀态一直很不對勁,皮膚一直透着不健康的蒼白,臉色經常難看得沒比死人好上多少,可此刻他的臉色卻透着一種青灰。
這是很危險的顏色,如果裴陵之前的蒼白是重傷和體虛造成的,那麽此刻的青灰就像是垂死之人的顏色。
喬冉冉二話不說捏住了裴陵的手腕,動作之快,讓失神了一瞬間的裴陵都沒意識到要躲避,她溫暖纖細的手指就已經搭在了他的脈門上。
這是個危險的位置。
看着喬冉冉的手指,裴陵的眼神有些恍惚。
喬冉冉的臉色也不怎麽好,因為她明确的診斷出,裴陵體內的靈力又開始洶湧蒸騰,原本已經被她清完了毒素的經脈竟然已經有了被毒素侵蝕的征兆,而這毒素,正是裴陵神識裏根深蒂固的那些,威力更加可怕。即使能察覺到,她也無能為力。
在這之前,她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将毒素隔離在了裴陵的神識中,裴陵也将它們控制得很好的樣子,為什麽突然就毒發了?想到裴陵從南海之極回來之後就不對勁的神魂,喬冉冉覺得自己發現了真相。
喬冉冉默默地收回手指,“你還好吧?”
在喬冉冉手指離開的時候,也就是那點唯一的溫度消失的時候,裴陵的眼神就再次恢複了明淨,淡淡地落在喬冉冉身上,由于毒素的侵擾,他的感知變得更加敏銳,能敏銳的感覺到毒素的啃噬,也能敏銳的感覺到喬冉冉的溫度,以及她一呼一吸間更加濃郁的藥香。
是的,就是這個味道,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就是這個味道,讓他在無盡的痛苦中就像是看到了一線光。如果是從深淵歸來的自己,只會對這光嗤之以鼻,甚至恨不得親手熄滅它。可那時候的他剛剛回來,還被這身體裏殘留下來的稚嫩絕望和掙紮影響着,在光芒出現的一瞬間,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伸手抓住。
同時抓住的還有那股藥香,就仿佛能緩解那與他糾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疼痛一樣。
裴陵盯着喬冉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喬冉冉,我頭疼。”
喬冉冉完全沒想到裴陵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更沒嘗試過被裴陵直接喚了名字,頓時一怔。認識這麽些日子,裴陵總是語氣正常但給人感覺怪怪地喚她“師姐”。
就聽到裴陵一字一句地強調着:“喬冉冉,我說,我頭疼。”
“啊!”喬冉冉回神,立刻就掏出了銀針。
如果只是解決頭疼的問題,喬冉冉覺得自己還是能辦到的,就是銀針紮下去的時候,裴陵那雙黑黝黝的眼睛非要固執地盯着他,不轉瞬的目光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錯覺。
好吧,并不是錯覺。
裴陵那眼睛,直愣愣盯着人的時候,還是挺瘆人的。
喬冉冉表示自己很淡定,只要手裏捏着銀針,她就格外的寧靜,裴陵的眼神在她看來簡直不值一提。
其實喬冉冉覺得裴陵很了不起,雖然不知道到底疼到哪種程度,但是這種侵蝕神魂的疼痛伴随着撕裂的感覺,一點也不輕松——可裴陵除了臉色難看了一些,半點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安靜坐在那裏,任由她施針的樣子,怎麽看怎麽乖巧。
連帶着喬冉冉說話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得輕柔了幾分:“還疼嗎?”
裴·乖巧·陵:“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