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幀
喬冉冉真沒想過。反正救人的那一刻,真沒想那麽多，發現自己能救的時候，就已經出手了。不過現在,她偶爾還是會多想那麽一點點，至少如果那人跟聞子桁他們有關的話,她都會好好考慮一下。
“裴師弟,這個問題我們過會兒再讨論好不好？再耽擱下去,那人可能就沒救了。”
裴陵“呵”了一聲，目光落在喬冉冉緊抓着她自己腰帶的另一只手上,而他的另一手也還抓着她的腰帶。這一瞬間，他認真考慮了一下把這個女人是扔出去呢還是扔出去呢，還是扔出去呢？
然後腳下一轉,帶着喬冉冉就往山谷飛去。
喬冉冉那歡喜的聲音頓時響起：“多謝裴師弟！”
裴陵：呵。
山谷中的情況比喬冉冉想象中的要好很多,至少那濃郁的血腥味有很大一部分都來自于妖獸的血，确實有一個人裹在血泊中，但很明顯人很清醒,在他們出現的一瞬間,甚至還有力氣握住身邊已經殘缺的佩劍。
這大概是不需要她救的樣子。
喬冉冉抿了抿唇，有一種到手的診費眼睜睜溜掉的錯覺。
裴陵也樂了：“這就是你要的結果？”
喬冉冉偷摸摸翻了個白眼，趁着裴陵注意力轉移，“奮力”奪回了自己的腰帶，她決定了她這次回去就換跟腰帶,要皮質的金屬的或者直接換個靈器！
“道友需要治療嗎？”然後一本正經地補充了一句,“我收費不貴。”
這臺詞一出來，裴陵就覺得一點也不奇怪，并且已經開始習慣了。而對方警覺又戒備的表情卻是猛然一僵，似乎是做出了各種預料,就沒想到喬冉冉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剛跟妖獸拼殺過，他受傷頗重又與同伴失散，身上的丹藥都已經在剛剛的戰鬥中消耗殆盡，體內一絲靈力也沒有。心裏就在想，如果這兩人要殺人奪寶的話，他恐怕毫無抵抗之力。
雖然兩人的修為都不高，一個築基一個煉氣，可對方完好無損，想要收拾他并不難。至于兩人看上去不像是陰邪之人這種設定，他也不會單純的認為看上去是好人的人就是好人，看上去單純的人就會單純了。
不過喬冉冉這一句話，反而讓他松泛了不少，當然也不排除對方是在試探他，試探他的傷勢，試探他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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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道友，只恐怕道友也對我的傷勢無能為力，”那人滿面血污，握劍的手卻沒有半絲顫抖，眼神清正眉目精致，“此處血腥味濃重，不宜久留，道友還是先行離開比較好。”
喬冉冉不解：“你明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那你為什麽還不走？”
那人不語，微微閉了閉眼，一閃而過的眼神中，有掙紮也有認命。
喬冉冉懂了，這人都已經傷得不能動了，對她這個陌生人還這麽警惕，而且還很好心的勸他離開，雖然目的不确定，但這個人是個好人。
好人，在這樣的故事中，都不長命。
“氣息不穩，經脈逆亂，你現在不僅體內毫無靈力，甚至無法吸收靈氣作為補充自行調息，”話說到這裏，喬冉冉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所以，你別說反抗了，連離開這裏的力氣都沒有。”喬冉冉瞄了一眼他握劍的手，手指修長卻僵硬，“其實有這點力氣，你應該先離這裏遠一點，而不是握着劍假裝自己很強壯。”
忍俊不禁的男人很想捂着額頭表示無奈，可惜他是真的一點也動不了，只能自嘲地笑道：“姑娘所說俱屬實，但我的身體情況我十分清楚，以姑娘的修為無需在此冒險，先行離開為好。”
他口中稱呼已經從“道友”變成了“姑娘”，似乎知道自己無力掙紮，戒備的神情也逐漸消退。
喬冉冉偏頭看了看他衣服的質地，道：“看你的打扮，也不像是沒錢的人，所以記得一會兒付我診費。”
“姑娘……”
“你廢話真多。”喬冉冉指尖捏着銀針，十分嫌棄地瞟了一眼他，“我都不怕你賴賬了，你還在怕什麽？”
很明顯怕的是喬冉冉別有居心，或者其他——但他還來不及細想，喬冉冉手中的銀針已經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是見過醫修施針的，針法和法訣是醫修的基礎技能，但是他從沒見過一個煉氣期的修士能運針如飛，每一針落下的時候都沒有半點遲疑，手穩得猶如苦修多年的大能。
目光不由得落在她的眉眼間，一個很好看的小姑娘，身形嬌小纖細，一身青翠的裙衫簡單利落，身上沒有多餘的佩飾，五官還透着稚嫩，只有那眉眼間的平和沉穩透出了與她年紀不符的氣質。
感受到自己體內已經崩亂的經脈随着她的施針一點點的平緩下來，經脈逆亂的痛苦也在一點點的平複，他就知道，這次是他看走眼了。
一直抱着胳膊在旁邊看着喬冉冉自由發揮的裴陵冷冷地哼了一聲，原本目光已經凝在喬冉冉身上的那人終于想起來，旁邊還有另外一人的存在，頓時覺得有些尴尬。
喬冉冉動作很快，片刻間已經結束了初步治療，快速收回了所有的銀針，“你現在應該能感受到靈力運行，只要有這一線的生機，給你點時間，你就能慢慢調息恢複，所以趕緊走吧！”
喬冉冉心裏很慌，她有種感覺，再在這裏停留，或許真的會遇上大麻煩。
此地的血腥味實在是太濃郁，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斬殺了什麽妖獸，必然是已經斬殺，不然垂死掙紮的妖獸絕對不會給他茍延殘喘的機會。但就算斬殺了妖獸，這濃郁的血腥味也會引來其他的妖獸，更可怕的是引來妖獸的同類，對這人進行拼死追殺。
感受到經脈內靈力的流轉，他終于變了臉色。他的傷勢他十分清楚，經脈逆亂之後又身受重傷，還拼着逆亂的經脈斬殺了妖獸，但代價也是明顯的。這樣的傷，就算是宗門內的長老出手，也需要化不少時間才能舒緩他的經脈，可這小姑娘，不過在呼吸間就解決了這個問題。
他撐着站了起來，滿目驚訝地盯着喬冉冉。
裴陵卻在此時開了口，“來不及了。”
妖獸的威壓鋪天蓋地而來，這種等級的威壓，再加上威壓中傳來的暴虐氣息，喬冉冉自認為自己沒那麽大的魅力可以跟對方坐下來“好好聊聊”，百獸丹也不好用的樣子。
裴陵眼風一掃，“過來！”說着已經走到旁邊一處山崖前，一掌下去，瞬間砸出一個洞來，率先走了進去。
喬冉冉不多問，也跟着走了進去。
至于那人，此刻也不懷疑喬冉冉和裴陵的居心了，緊接着走了進去。看着他進來，裴陵臉上嫌棄的表情沒有半點隐藏，他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能活着誰想死？小姑娘的醫術他已經見識過了，這少年的手法看上去也不簡單的樣子。就在他走進來的瞬間，少年已經手捏法訣拍在地面上，泥土山石翻湧起來，很快堵住了原本被他敲開的山壁。
原本光線昏暗的山洞中瞬間就陷入了一片漆黑，裴陵彈了彈手指，一點熒光飄忽在山洞中，借着這點光亮，能看到裴陵動作不停，一個又一個的法訣伴随着陣法被他拍在了山壁上。
喬冉冉看得眼花缭亂，她自認為她捏訣的手法已經很快很出衆了，沒想到裴陵這手法完全碾壓她！最開始的那些她還能勉強跟上勉強看得懂，在後面，她就只能看到裴陵手指的殘影，拍出來的陣法她也不認識了。但她能感覺到，裴陵拍下的這些陣法和法訣，都是為了保護他們，至少也是為了隐藏的氣息。
那人也沒說話，安靜地找了一個角落坐下，剛剛聚集起來的靈力，二話不說先捏了一個除塵咒，清幹淨了自己身上的血污。倒不是他愛幹淨，而是此刻他身上的這些血污氣息就是一個隐患，特別是這些妖獸的血跡，如果讓它的同類察覺到血腥味，必然會追蹤而來。到時候不僅是他，就連眼前這少年少女，恐怕也難逃一劫。
見那人瞬間入定，慢慢調息，梳理着已經被她初步處理過的經脈，喬冉冉頗為欣慰的點了點頭。她喜歡聰明人，特別是不廢話的聰明人，又聰明又惜命還能分清楚場合情商高，就更完美了。
裴陵也找了一個角落坐下。
喬冉冉看過去，就發現裴陵臉色分外難看，布下那一系列的陣法，還使用那麽多的高階法訣，對于他僅有築基期的小身板來說，負擔太大，臉色此刻正透着青灰，只有那雙眼睛在這黑暗中，閃閃發亮。
“頭疼了？”喬冉冉先掏出一顆回元丹遞到了他嘴邊，看着他吃下，這才順其自然地搭上了他的手腕，卻被他體內紛亂的氣息和蠢蠢欲動的毒素驚了一跳，沒好氣地說：“你就不能悠着點？”
這種時候逞什麽能？
裴陵頭正疼，聽到喬冉冉這話，都氣笑了：“喬冉冉，誰給你的勇氣？”居然有勇氣念叨他了？
喬冉冉低頭，翻了個白眼，直接掏出了銀針，正準備施針的時候，卻被裴陵捏住了手腕，頓時就炸毛了，“你還來！”每次都這招，就不怕她再紮暈他嗎！
裴陵很嫌棄地盯着她手裏的銀針，“你剛用過。”之前他還沒注意，這姑娘手裏的銀針剛紮過別人，就敢來紮他？更是想起來，在海邊用銀針幫他緩解頭疼的時候，那銀針也是剛紮過地上那團爛肉的！
喬冉冉頭頂上的呆毛都差點炸起來，“你嫌棄我就算了，絕不可以嫌棄我手裏的針！而且！每一針我都親自用靈力還有法訣反複清理過！絕對不可能有任何東西殘留！”
裴陵的嫌棄，簡直是在質疑喬冉冉的專業水準，這讓喬冉冉直接炸毛。
裴陵看着眼前完全不一樣了的喬冉冉，陷入了沉默。原來她還有這樣的一面，跟施針治療時的沉穩專注，遇到疑難病症和新鮮靈植時的鮮活好奇，還有交待病患事情時的仔細貼心，完全不一樣。
原來，她炸毛的時候，頭頂上的那撮呆毛，真的會炸起來。
裴陵伸手，摁下了那撮呆毛，也摁下了喬冉冉的所有不服。
喬冉冉：她剛剛失心瘋的時候做了什麽？她這算不算是沖裴陵發脾氣了？所以裴陵這是要對他實施真正的“摸頭殺”了？
就聽到裴陵聲音淡淡地說：“以後這針，不許再用在我身上。”
喬冉冉：？？？
“你這針法，用金針更為适合，稍後給你尋一套金針，”裴陵一字一句地強調：“只，給，我，用！”
喬冉冉：“……”好的她懂了，就是這傲嬌想要專屬的金針，不想跟其他人共同一套，即使是幹淨的他也不願意。這也不是不可以，畢竟人家也說了會自備金針，還免費送給她，不要白不要，“可現在怎麽辦？你不頭疼嗎？”
“……”裴陵瞳孔微顫，“疼……”
喬冉冉嘆了一口氣，收起了手中的銀針，“你放手，我給你按按。”
除了施針之外，也可以通過靈力化針按摩穴位緩解，只是對于現在的她來說，難度太大了，做不到靈力化針，但是也可以将靈力聚在指尖勉強使用。
而且在按摩的時候，她也能輔以法訣，反正至少能讓他舒服點。
裴陵的頭發很黑很順，并且柔軟溫暖得跟他看似柔和實則冰冷強硬的性格一點都不像，她的手指很白，在這昏暗的燈光下更是透着慘白，漆黑的發襯着白皙的手指，似乎有些晃眼。
喬冉冉眼神柔和，神情專注，因為沒有銀針的輔助，她需要更專心更凝神也更加辛苦，但這對于她來說也是新的鍛煉，不管是對靈力的掌控還是法訣的應用，都是難得的機會。
今天的小師弟也是很好的工具人呢！
從入定中醒來，衛淮就看到對面相處和諧的兩人。
少女眉眼輕柔，眼神專注地看着少年的發頂，仔細看就會發現她額頭上還帶着細密的汗珠。
而原本閉目眼神的少年在他看過去的瞬間，就已經睜開了眼，眼神黝黑深沉，也是透露着跟他年紀不符的顏色。
衛淮笑了笑，拱手道：“在下衛淮，雲華宗弟子，多謝兩位救命之恩，還未請教尊姓大名，此恩必當厚報。”
裴陵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晃了晃，衛淮頓時閉口不言，現在外面情況不明，确實不是說話的時候。他剛剛也是太心急，居然在這樣的情況下貿然入定，想來也是對這兩人有了他自己都未曾發覺的信任。特別是少女身上的氣息，那柔和醇厚的藥香，清正迷人，讓他不由得就選擇了相信。
凝神感應，卻不知是外界沒有動靜還是裴陵的陣法太過強悍，完全感知不到任何氣息，明明在他們進來之前，那妖獸的威壓已經近在咫尺，此刻卻沒有半點動靜，也太不正常了。
再片刻後，喬冉冉也停止手裏的動作，原本還想讓喬冉冉繼續的裴陵看到她慘白到透明的臉色，瞳孔一顫，抿唇不語。
喬冉冉嗑了一顆回元丹，直接就在裴陵旁邊坐下了。此時她體內靈力耗盡，正是修煉的好時機，至于裴陵怎麽想的，跟他完全沒關系。
見喬冉冉二話不說就開始修煉，正準備說些什麽的裴陵臉色頓時變得十分精彩。
衛淮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就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的東西，突然就笑出了聲。
裴陵目光不善地看了他一眼。
衛淮突然想起了什麽，拿出了傳訊玉牌，之前情況緊急，他連拿出傳訊玉牌的機會都沒有，而後來是根本沒有力氣再去調動儲物袋裏的玉牌。
此刻想起來，也就更加擔心與他一同外出歷練的同門弟子。
雖然他以一己之力對戰妖獸，為大家換取了寶貴的撤離時間，但是這無歸谷險境重重，身為他們的師兄，他實在放心不下。特別是此時傳訊玉牌沒有半點消息，也不知道是那邊尚在險境中，還是這陣法阻隔了通訊。
正在他發愁的瞬間，手裏的玉牌突然就亮了起來。
“師父！”多大一個人了，這一聲師父喊出來，他都沒發現他的喉頭有一瞬間的哽咽。
“無礙？”
“弟子無礙！得虧有人相救，弟子現在正藏身在他處。”
“待着。”
“是！”
雖然師父話不多，但是衛淮完全能理解師父的意思。師父肯定到了附近，師父來救他了！
一個穩重的人突然高興起來，那興高采烈的樣子簡直沒眼看。
也許是經歷了生死，衛淮都沒發現自己的性格發生了那麽點變化，大概是被喬冉冉刺激的，平時作為穩重的大師兄早已經習慣，今天才發現他還能被一個陌生的小姑娘堵得無言以對。
更可怕的是這個小姑娘的醫術，入定醒來之後的衛淮就發現了，自己靈力的運行雖然還有頗多阻礙，但是複原的速度比他想象得要快很多。
哦，還有這位長得十分漂亮，眉眼精致卻神色不善的少年，此刻正盯着他，嘴裏的話也是半點不客氣：“再看？你的眼睛還要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裴陵：始終有一種被喬冉冉用完就丢的錯覺是怎麽回事？
作者：請放心，不是錯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