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何為圓房

蘇玉是在三更時分蘇醒的,臉已經不疼了。她伸手摸了摸臉,手指觸到一條凹凸不平的血痂,從額心一直到右頰,不用看她都知道有多猙獰,頂着這幅尊容走出去以後應該不會再有人想要多看她一眼。

心中又酸又痛,之前以簪刺面憑的是一時血勇,現在想來雖不曾懊悔,卻終究免不了傷心。剛想要擡起另外一只手擦一下眼角的淚,卻發現手掌一緊,竟然是被另外一只手掌給包在了掌心裏。

她心中咯噔一下,随後頭一偏就看到一張完美的側臉,正是衛星樓一臉安詳的躺在她的身側。

“啊!”蘇玉尖叫一聲,猛的從他手掌裏抽回自己的左手,随後一下子從床上彈起身,連滾帶爬縮到了床腳。

她這一番舉動自然也驚醒了衛星樓,他微微睜開眼睛,一臉惺忪的看過來:“你又怎麽了?”

“你怎麽會在我床上?”他還問她怎麽了?一向分床睡的好好的,她還以為他是柳下惠正人君子,他怎麽竟敢就趁她昏迷之際爬上了自己的床?

“我怎麽就不能和你睡一個床?我們是夫妻不是嗎?”衛星樓提起這個也是微微着惱,他坐起身看着裹着被子縮成團的女人,眸光微冷:“昨日和書院夫子聊天才知道,原來夫妻本就應該同床抵足而眠,日日圓房,之前你一直都在騙我!”

“我怎麽騙你了?”

“你說圓房會懷孕,和我聽其他夫子說的完全不一樣!”衛星樓一臉煞有介事的指責道,他的指責讓蘇玉都忘記了臉上還有傷,頓時哭笑不得,她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衛星樓,似想要從他的眼睛中看出他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圓房不會懷孕?誰告訴你的,他們都是怎麽跟你說的?”

“圓房不就是睡在一起麽,可睡在一起不會懷孕!”衛星樓說起這個也是臉色一紅。之前在書院偶爾和其他夫子交流,其他人談起夫妻間的閨房樂事他也多少撿了個耳朵。

雖聽得一肚子似懂非懂,但有一點卻是可以确定,男女只是一起睡一張床的話,絕對不會懷孕,除非是還要在床上進行一些“九淺一深,三進三出”......那些衛星樓聽的不太分明的某種互動。

“莫非你認為的睡在一起......就是圓房?”蘇玉突然恍然醒悟,這個從天而降的男人,根本就是不解風情,不懂何為真正的“圓房”,竟以為睡在一起就是“圓房”了,看來她之前那些擔心全都是多餘的!

“難道不是這樣麽?”衛星樓眯了眯眼睛,注意到蘇玉眼中的一抹遲疑,以他的聰明才智很快就猜到自己應該還漏了什麽,圓房應該不僅僅只是睡在一起而已。

不過蘇玉很快反應過來,随後将頭點的雞啄米似的:“你說的沒錯,确實是這樣!”既然他自己誤會了,那索性讓他一直誤會下去吧!

雖然蘇玉心中尴尬萬分,但這個男人在這方面如同三歲小孩般單純,也讓她一直壓在心底的一塊大石也去了......

起碼在他還不知男女之情前,她都不會有意外懷胎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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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仇本就是一場豪賭,更何況複仇的對象是皇帝,這其中兇險不言自明,蘇玉自不想讓有太多累贅牽絆!

“既然我說的沒錯,那麽從今天開始我就要和你圓房,每天都圓房!”他有些霸道的看着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枕邊的位置:“過來睡這裏,以後每天,我們都睡一起!”

三更半夜的房間沒燃燭火,只有窗外灑進來的一點淡淡月光照在他那張完美的臉上。

衛星樓那兩顆黑寶石般的眸子就在那一點月光下熠熠生輝,看的蘇玉心尖尖一顫,鬼使神差的,她就按照衛星樓的要求老老實實重新躺回了自己的那一邊。

衛星樓重又躺下,仍舊保持着之前的姿勢,一手抓了蘇玉的一只手握在掌心,這才嘴角微微一翹,又開口道:“你今天将自己毀容的行為非常愚蠢,以後萬事有我,不得再弄傷自己,否則我不敢保證我不毀約!”

察覺到手心的那只小手募然一緊,他馬上又五指用力一收緊緊的抓住了她:“先別激動,聽我說完!”

“你說.....”蘇玉聽到衛星樓說毀約二字時心中不啻閃爍一個晴天霹靂,不過好在她也很快調整情緒,用力的呼吸了幾下,壓抑住心中的狂湧的無力感。

“既然我們已經簽訂契約,你的身體你的基因都不再僅僅屬于你自己,更屬于我。雖然我不介意女人的樣貌,但也不代表我喜歡天天對着一個醜八怪!所以今晚的事情你讓我很不高興,但事發突然,我沒有阻止也有責任!因此今晚之事一筆勾銷,但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絕對不可以再做出任何自殘之事,否則複仇一事休得再提!”

衛星樓一字一句的說着,見身旁的女人依舊沉默的在聽,他又道:“複仇的事情既然全權交給我,你就要相信我,無論任何情況下,我都會保護好你,你會是我衛星樓所有後代的源母,雖然比起這個使命複仇一事根本微不足道,但既然是契約的交換條件,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讓你心甘情願為我衛星樓繁衍子嗣!”

蘇玉在他身側抿着唇,依舊不發一言。

衛星樓覺得很奇怪,以前蘇玉并非如此安靜之人,凡他提出任何意見時她都喜歡參與讨論并且一點就透,為何今晚如此沉默寡言?

然而一側頭他就知道為什麽了,身旁的女人緊咬着唇,吸着鼻子,閉着眼縫裏有晶瑩的液體順着鬓角滑落。

隐忍的啜泣,隐忍到幾乎無聲,她臉上的那條血色長疤随着她緊皺的眉頭糾結在一處,更顯得整張臉看起來可怖的觸目驚心。

仿佛突然有人拿把小錘子在他心上敲了一下,一下子衛星樓只覺心底某個地方異常難受,那是從古至今都從未有過的情緒,作為一個聰慧無比的瑪雅人,他頭一次發現自己在面對某件突發狀況的時候竟會不知所措。

“你,你別哭!”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有些笨拙的伸出手指想要替她擦眼淚,誰料蘇玉卻将頭扭向一側:“我沒哭!”

“你明明就在哭!”難道是因為女人都愛口是心非,為什麽如此顯而易見的事情,她卻要撒謊?

“只是沙子眯了眼!”她又強辯,随後還硬是翻了個身,以背對着他:“你說的我都聽清楚了,以後,以後全聽你的就是......”她微小的聲音似蚊子在嗡,不過近在咫尺的衛星樓倒聽得分明,就因為聽得分明,他更加不懂女人用這種淡淡口吻說出來的話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他明明是好意,不讓她傷害自己的身體,不讓她再做傻事,為什麽看起來倒像是自己又做了惡人一般?

衛星樓覺得很煩,他緊了緊手心包着的女人的柔荑,索性也閉上了眼睛,沉默的房間內,漸漸只有彼此淺淺的呼吸聲......

......

因衛夫人破了相損了面,那些鄰居娘子們也對她深表同情,起初兩天三五成群登門來看,時間一長這件慘事引發的各種同情和惋惜也逐漸被人們淡忘,而蘇玉則因為破相有了更好的理由深居簡出,因此和光芒萬丈的夫君衛星樓相比,她漸漸成了一個隐形人般的存在。

而衛星樓這段時間和唐雲走的很近,唐雲仰慕他的才華和學識,想将衛星樓收入侯府做幕僚,幾次三番相邀,衛星樓只言自己一生志在閑雲野鶴,不願為權貴所困,倒引得唐小侯爺更加敬重他的為人。

大年三十是唐雲的生辰,天權侯治府如治軍,往年每逢兒子生辰,不過是在家中擺上一桌家宴擺了,但今年正逢唐雲弱冠,而前些時日胤帝對天權侯一番重賞,除了金銀錢糧,更分撥了他一塊新的封地,侯府上下因為趕工擴建新府尚未來得及慶祝,如今和小侯爺生辰湊在一塊,這個生辰宴自然如何也馬虎不得。

侯府大管家早已提前一月開始大肆操辦唐雲生辰這件事情,生辰宴定在三十當晚,筵開百桌,客人名單由天權侯親自拟定,請的全是渝州城大小官員和侯府往來的親近之人。而唐雲在渝州學院的師長們自然也在佳賓名單,其中初來乍當的衛星樓更是名列渝州書院名單榜首,和山長白文宣的席位排在一處。

雖然是排在一處,但白文宣的帖子是侯府家将送的,而衛星樓的帖子則是唐小侯爺親自送的!

渝州書院的一處學房之內,唐雲一臉恭敬的親自向衛星樓呈上請帖:“上次好不容易約到老師一同游船,但老師尚未和父親見上一面,就因我侯府家将控舟不利害的師母落水受凍,學生一直深感不安,這次還望老師千萬攜夫人一同出席,好讓學生親自向師母賠罪!”

衛星樓接過那張燙金請帖微微一笑:“賠罪就不必了,是她自己不小心,不關那家将的事情。只是那日落水後內人臉上又添新傷,倒是不便出門見客!”

唐雲一聽便緊張道:“師母臉上傷還未愈麽?之前送給老師的生肌膏夫人用的可還好?”

“你送的那藥很好用,只是我夫人傷口頗深,縱然生肌,卻......”衛星樓嘆了口氣,想起蘇玉臉上那條疤,心中總是有種很不舒服的硌應感覺。

唐雲亦是陪着黯然半晌,又聽得衛星樓道:“聽說狄青大将軍亦會親自來賀,此事可是真的?”

“哎呀,這事怎麽連老師都知道了?”唐雲一提起此事便眼睛一亮,他不過是侯府庶出的二子,等天權侯百年之後繼承侯位的只會是他遠在皇都做質子的大哥,因此論其身份地位,在那些真正的達官貴族眼中,沒有資格承襲侯位的唐雲其實屁也算不上一個。

而狄青身為胤朝開國大将軍,地位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上月正好因皇差路過渝州,聽說他的生日,竟願多留幾日親自來賀,可以說是讓唐雲喜出望外。

“可我聽說狄大将軍以前和侯爺之間不睦,這次為何竟一改常态,親自前來賀喜?”衛星樓見唐雲提起此事滿面喜色,便知傳言屬實,故而又問道。

“呵呵,這些官場上的事情老師你就不懂了,雖然狄青以前仗着手握雄兵不将我們九大侯府放在眼中,但眼下外無戰亂,內無判臣,正是盛世清明之時!他狄青一介武夫,雄兵再多又有何用?也不過是咱們新皇手中的一把刀,如今天下太平,這刀只怕都快擱的生鏽了。而我九大侯府則不然,皇都六成稅收都來自我們九大侯府的封地,他狄青若不是傻瓜,自然曉得要和我們搞好關系!”

“小侯爺真的是這樣想的?”衛星樓一臉詫異的看向唐雲。

“自然,不然還能是什麽?”唐雲被他看得一頭霧水。

“哈,哈哈哈!”衛星樓募然仰頭大笑,随後将手中的請帖随手一抛:“既如此,那小侯爺的生日宴,衛某不去也罷!”

“先生為何突然如此?”唐雲頓時色變,質問道。

衛星樓笑過後神情漸冷,他眉心微蹙,一臉肅殺的從椅子上站起身:“只因衛某不願見那日歌舞升平時,侯府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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