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宮中, 總會能有辦法把主子的話從不合理變成合理。

有人會自己個兒往銅缸上撞嗎?

沒有。

那若是太子殿下說他看到了呢?

那定然是個瘋子,這才做出了尋常人看不懂的事情。

韋興說他沒瘋?

說你瘋你就瘋,是瘋了被鎖拿,還是抗旨不遵入內獄, 自己個兒掂量着辦。

于是韋興被季大堵了嘴捆着送去巾帽局給他們掌印發落的時候, 在場衆人說一個不字, 甚至夏兒還躲在阮瑤身後笑起來,圓圓的臉蛋上一片笑容燦爛。

阮瑤則是昂起頭, 直直的看向了趙弘。

這人剛才的話, 确實是明晃晃的在護她,尋常小太子也是如此,說不感動是假的。

只是阮瑤聽出了些不同尋常。

這人言談之間太過有邏輯,甚至連現身的時機都拿捏的恰到好處。

倒像是有意為之。

趙弘察覺到阮瑤的視線, 便低頭看她, 側過身子擋住了旁人視線, 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瑤瑤,你瞧什麽呢?”

阮瑤眨眨眼睛,輕聲道:“奴婢謝殿下恩典。”

趙弘依然沒松開她的手:“什麽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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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幫奴婢遮掩, 奴婢記着的。”說完, 阮瑤就踮了踮腳尖。

趙弘不知她要做什麽, 可手還牽在一處,阮瑤又一直沒掙脫,大殿下莫名的高興,自然站穩了由着阮瑤觀瞧。

原本阮女官在東明宮就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現在更不例外。

阮瑤卻是完全沒注意到兩人牽着的手,她只是執着的往趙弘右邊耳朵後頭看。

然後,看到了個熟悉的傷疤。

這麽瞧着, 确實是一個人沒錯,自己好像是多心了。

阮瑤定了定神,扶着趙弘站穩,這才注意到他們交握的指尖。

不知何時,已經從随便一牽變成了十指緊扣。

阮瑤面上一熱,急忙抽回手,而後往左右瞧了瞧。

幸而來喜正在和夏兒說話,季大又去押着韋興離開,故而剛剛這一幕并無人注意。

阮瑤松了口氣,又去看趙弘,就看到太子殿下一臉平靜,還頗有些好奇的回望着她,似乎不太明白阮瑤在瞧什麽。

這讓阮女官徹底放心。

殿下還是那個殿下,單純不知事,就連拉了手也不會臉紅的。

畢竟還小,不懂得呢。

卻不知,剛剛悄然勾住指尖的一瞬,趙弘的耳朵已是紅了一遍又一遍。

如今能心平氣和,完全是因着早早臉紅心跳過了,這會兒才能面色如常。

就是回去的路上,大殿下總是時不時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尖看,好像那裏生出了花一般。

阮瑤原本想着自己去小廚房傳膳,讓太子先回去等着。

可是趙弘一直跟着她,寸步不離。

大殿下的心思是,瑤瑤肯定不樂意讓自己走,她總是喜歡和自己在一處的。

阮女官則是不好直接對着這人說讓他回去,好像轟他似的,索性就讓來喜傳膳,專門叮囑他拿些零嘴來,阮瑤則是先和大殿下回去。

可是就是這句吩咐,讓來喜誤會了。

他以為阮瑤讓拿的零食是給阮女官自己解饞的,于是來喜就挑揀了很多小姑娘愛吃的東西,什麽幹果蜜餞,酥餅糖塊,全是甜香甜香的,林林總總的裝滿了食盒。

阮瑤一看便知道,來喜會錯了意。

可他選的,還真的是太子殿下頂頂喜歡的。

大抵是心思恍如孩童,小太子就喜歡吃這些個甜的,多少都不嫌多。

那天拿回來的的關東糖就被這人一口口的啃沒了,半點沒留下。

如今瞧着眼前的七八碟小零嘴,拿回小廚房顯然是不成了,直接丢掉又有些可惜,好在都是能久放的,阮瑤琢磨着是不是把它們先藏起來,嘴裏就順口說道:“殿下有什麽地方不愛去呢……”剛說完,她就趕忙捂住嘴巴,回頭看去。

一旁的大殿下特別想說,對,趕緊藏起來,千萬別讓“他”瞧見。

那人吃起來從來不知道飽,最後受累的還是自己。

可是趙弘又不好明說,生怕引起阮瑤的主意,于是他就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似的,專心致志的喝着碗裏的黃魚湯,神情專注,心無旁骛。

阮瑤便只當太子殿下什麽都沒聽見,只管小心翼翼的将東西都放回到了食盒裏,提着離開了內室。

趙弘從窗子看的分明,阮瑤是将食盒放到了茶水房裏,又提了食盒出來。

不過面上,大殿下只做不知,安安靜靜的吃完了湯,安安靜靜的洗漱完,又去練了兩篇字,這才到床上安睡。

躺下時,大殿下想着,他還沒琢磨透自己今天為何突然醒來,萬一自此之後就剩他了呢?

莫名的,有些舍不得。

不過在阮瑤幫他落床帳後,阮女官并未離開,而是坐到了床邊的杌子上。

趙弘把微閉的眼睛睜開,瞧着床帳上映出來的窈窕身影,輕聲問道:“瑤瑤,你不困嗎?”

外面,阮瑤輕輕搖頭,輕聲道:“奴婢有些話,想問問殿下。”

“你問吧。”

“殿下,你今天當真是瞧見韋興自己撞上去的麽?”

趙弘到底是在這宮中活了二十年,慣是懂得遮掩的,這會兒便臉不紅氣不喘地道:“是。”

阮瑤想了想,覺得自家殿下怕是只瞧見了後半截,并未看到韋興是如何撞上去的。

畢竟,如今的小太子從不撒謊,最是誠實的。

阮瑤心裏一松,輕聲道:“殿下幫了奴婢,奴婢自是要謝謝殿下的。”

趙弘聞言,心中微動。

她要謝我嗎……如何謝?

素來只知道讀書習武并不看話本戲曲的大太子,完全沒什麽新鮮主意,腦袋裏只能想起那些十分俗氣的套路。

比如以身相許,和,以身相許……

這,會不會太着急了?自己或許也該早早有個态度的。

正想着,大殿下突然看到床帳底下露出了一道縫隙。

阮瑤的雪白手臂輕輕地探了進來。

趙弘先是身子微僵,然後猛地一彈。

似乎想要往後躲,可他又強迫自己躺在遠處,身子繃得直直的,心砰砰直跳,耳朵裏都能聽到嗡嗡聲響。

下一刻,他就看到阮瑤将一個油紙包放下,又把手縮了回去。

……這是什麽?

趙弘伸手把油紙包拿在手裏,就聞到一股淡淡香氣。

像是桂花香。

而後就聽阮瑤道:“奴婢身無長物,找不出什麽給殿下的,這是奴婢把之前釀的糖桂花送去給小廚房做成了的桂花糕,原本一直放在茶水房,這會兒只當是借花獻佛,算作給殿下的謝禮可好?”

趙弘:……

哦。

挺好的。

如果是那個小吃貨,只怕會高興的蹦起來。

不過大殿下剛才想了許多,這會兒心中頗有種淡淡的失落,可很快就被暖意代替。

這是桂花糕,用瑤瑤親手制的糖桂花做成的桂花糕。

自然是最好的。

趙弘将油紙包放在枕邊,輕聲道:“好。”

而後就聽阮瑤道:“殿下喜歡嗎?”

趙弘回道:“喜歡。”

而後,她又探手進來,直接把油紙包提了回去,聲音依然溫軟:“那殿下聞聞就得了,奴婢給殿下收着,不然晚上吃的話會壞牙齒的。”

趙弘:……

聞着殘留的淡淡桂花香氣,大殿下突然覺得,有瑤瑤在,自己似乎不用太害怕再吃撐的問題。

一個阮女官,比千百張紙條都管用。

而後阮瑤就去吹熄了蠟燭,內室裏一片靜谧。

一陣窸窣之後,阮女官安然睡去,趙弘卻是睜着眼睛,一直沒有入眠。

他想試試看,若是一直不睡,能不能第二天還是自己,不會變成另一個。

可到底撐不住,身子裏的倦怠很難被輕易遮掩,不知到了什麽時候,大殿下閉上雙眼,沉沉的陷入夢中。

等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時趙弘還未醒來。

阮瑤去瞧了瞧,用手背貼在他額頭上,體溫正常,又瞧了瞧這人面色,紅潤的很,想來只是睡得遲了。

念着昨天自家殿下一連寫了一百個壽字,累了也尋常,阮瑤便沒有叫他,只管把自己收拾整齊後便輕手輕腳的出門。

東明宮裏的事情不少。

被董皇後送來的荷香春雨要安置,劉嬷嬷那邊也要打好招呼,還有差點讓韋興欺負了的夏兒如今也被來喜看中,想要帶到身邊。

雖說夏兒是個小宮女,在這宮裏算不得什麽,可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要了來。

需得先與灑掃處商議,通知管事嬷嬷,再讓夏兒在灑掃處的名冊上劃去,重新添到東明宮裏來。

至于分配到何處,做什麽差事,月例幾何,其中種種都要細細考量,決定後方才可以正式落入宮人籍冊。

細碎事自然不用阮瑤操心,最後只需要她落上東明宮管事的印便是。

阮瑤就把夏兒的事情交給來喜去做,她自己則是去小廚房專門找了趟劉嬷嬷。

按照阮瑤的意思,她請劉嬷嬷倒不是為了教那兩個人規矩,只是讓劉嬷嬷多警醒些,莫要被她們鑽了空子。

可是劉嬷嬷聽聞此事後,臉色頓時嚴肅。

她拉着阮瑤的手,低聲道:“這是針對你呢。”明知道阮瑤如今是太子跟前的得意人,卻要使人來分她的寵。

這兩人必定來者不善。

阮瑤微愣:“嬷嬷此話何意?”怎麽變成針對她了?不是對太子不利麽?

劉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背,低聲道:“她們兩個背後有皇後撐腰,自是不同的。”

阮瑤眨眨眼,笑容明豔:“那我就是有太子殿下撐腰,也是不同。”

劉嬷嬷聞言微愣,擡頭看着她,不多時就笑起來。

對啊,她的阿瑤不再是那個小可憐,如今也是有靠山的了。

也不用阮瑤多勸,劉嬷嬷就把這差事接了下來,信誓旦旦道:“有我在,她們休想翻出什麽風浪。”

阮瑤笑着謝過了劉嬷嬷,讓她收拾下東西便可以去內殿,已給她準備好了廂房居住。

而後她算着時候不早,太子也該醒了,便沒在劉嬷嬷這裏多留,急忙忙往回走。

不過在經過昨天那處拐角時,阮瑤頓住了腳步,大抵是因為昨兒個這裏有人剛“自己撞過缸”,故而阮瑤下意識地往外頭瞧了瞧。

結果一眼便瞧見有兩個嬷嬷站在不遠處,一臉無奈。

而躲在銅缸後面的,是個肉嘟嘟的小不點,抱着膝蓋蹲在那裏,一動不動。

她細細打量。

這是……宿韞?

阮瑤立刻邁步出了宮門,走上前去,正想要行禮問安。

宿韞卻是急忙忙對她比劃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伸出小胖手,抓着阮瑤的手指拽了拽,低聲道:“快蹲下快蹲下,有人要找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太子:腦補的日常

小太子:我要吃桂花糕!讓我吃桂花糕!啊啊啊!

=w=

四更送上~這章随機紅包,等天亮了繼續哈

勤快花勤快的比心

下面是可以看看也可以跳過的小科普——

黃魚湯:将黃魚拆碎入雞湯作羹,微用甜醬水、纖粉收起之,亦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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