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0·大師兄趙良
過了一個多時辰,許雲再度将手頭的文書整理好。
“趙師兄還在閉關嗎?”他問。
當值的小弟子找來巡邏的同門問了問,然後向許雲點了點頭。
許雲嘆了口氣,想了想,覺得既然對方不來……他就過去一趟吧。
畢竟大師兄在門內的時間最長,無論和誰的感情也都是最深的。
更何況師父臨終前曾囑咐過許雲:老趙本來身子骨頂好,若不是為了宗門,也不會那麽早就去了,只留下趙良一個兒子,無論如何也不能虧待。
許雲在路上略略想了些過去的事情,片刻後便找到了趙良的住處。
這是一個極為簡陋的木屋,周邊一眼望去也全光溜溜的,連根野草都沒有,全是些幹巴巴的石板泥地,看起來荒涼極了。
許雲本打算讓身旁的的小弟子去喊上一聲,略一遲疑,最後還是自己上去敲了敲門。
“掌門來了嗎?”屋內傳出一個聲音。
“師兄果然等着我。”許雲道。
屋內沉默了片刻,然後房門由內打開,露出一個樣貌平凡身形紮實的青年來。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師兄。”許雲問。
趙良神色非常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退後一步,将他讓入了房中。
“掌門啊,你可難得主動來找我。”趙良道。
“我原本以為師兄會去找我,但是左等右等師兄都沒去,所以我猜測師兄正在等着我過來……難道不是?”
“你等我幹什麽?”趙良神色平淡,“我去或不去,難道還能改變你的決定不成?”
許雲搖了搖頭,“确實不能。”
趙良露出一抹苦笑,“你看,我就知道。自從你當了掌門之後,從來都是這樣。”
許雲沉默。
片刻後,他道,“看來是我先前猜錯了師兄的意思——這種事情,确實是多說無益。只不過我原本以為無論有用無用,師兄都是至少會找我說一說的。但既然現在師兄能看得開,我也就放心了。”說罷,他便露出了一點告辭的意思。
“等等!”看到他要走,趙良卻急了。
許雲聞言回過頭,明知故問,“師兄還有事嗎?”
“你……”趙良咬着牙看着他,“你就真的鐵了心的要逐出梁師妹,一點轉圜的餘地都不給?”
許雲嘆了口氣:看吧,他就知道,果然還是這樣。
他道,“是。”
趙良一僵,直直盯着許雲看了許久,半晌後神色沉了下來,“無論我如何懇求?”
“師兄,你要知道。”許雲道,“這些年梁姑娘所做過的事情,可不只是昨天那一件而已。”
梁雨燕這個女人,是趙良母親那邊的遠房親戚,所以早在入門之前就時常到玄劍宗做客游玩,和趙良也算是青梅竹馬。因為年幼時聰明伶俐、嬌憨可愛,從小就招長輩喜歡,後來便被趙師伯收為了徒弟,同時與趙良結成婚約。
成為玄劍宗核心弟子之後,她的性格變得乖張起來,有一次甚至趁着比鬥時劃傷了其餘女弟子的臉,只是沒有證據能證明她是故意的,最後只被趙師伯訓了一通作罷。之後她又安分了數年,等到趙師伯逝世後才再度暴漏出了本性,先後逼得數名新入門的小弟子離開宗門。但那時上代掌門的身體已經糟糕起來,很多事務都是底下的弟子在辦,她那些事便全被趙良大師兄的身份給壓了下來。
再後來,許雲成為新任掌門,這個女人卻是徹底收斂了,一點事兒都沒再犯,整一副模範好師姐的模樣,找不出一點差來。
別人都說這是因為她長大了,改掉了年少氣盛時的那些惡劣性子。
許雲表面上贊同,心底卻是不信。
事實證明,許雲是對的。
“師兄你與梁姑娘相處這麽多年,難道真看不出她是個怎樣的人嗎?”許雲道,“讓她繼續留在玄劍宗,于宗門,于她自己,甚至于你,都沒有好處。”
“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我當然清楚得很!”趙良顯得略有些激動,“但那又如何,我就是想與她在一起!”
許雲道,“如果只是這樣……就算她不再是玄劍宗弟子,也不一定會影響到你們的婚約。”
“你!”趙良将眼睛睜得像個銅鈴一樣瞪着他。
然後他猛地撩開衣擺,當着許雲的面跪在地面上,“算我求你好不好,留下她吧!看在你還叫我一聲師兄的份上!”
許雲平靜之中略帶點遺憾地道,“師兄,抱歉,這對我無用。你應該是知道的。”
于是趙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許雲見他遲遲不肯起身,便搖了搖頭,再度打算離去。
許雲知道,雖然趙良說什麽都無用,但如果真的什麽也不說,這個大師兄卻是一定不會安心的。
他之所以來這一趟,只是為了讓對方安心而已。
趙良看着他正欲開門的背影,突然低聲喚了一句,“師弟。”
許雲已經四年沒聽過有人喚他師弟了,于是再度停下了腳步,回過頭。
趙良笑道,“你知道雨燕是什麽時候變的嗎?”
許雲沒有回答,他覺得這個問題莫名其妙。
“就是從十四年前,你入門的那一天。”趙良道,“我按照常例向你挑戰,本還打算就像以往那樣順便打打,卻在數招之內敗在了你的劍下。”
許雲嘆了口氣。
他早年做過許多令自己後悔的事情,這便是其中一件:那個時候的他哪裏想得到比個武還能有那麽多彎彎繞繞?只看着是比武,所以就拼命贏了。贏完之後看到周圍一圈人那精彩紛呈難以形容的表情,他才發現自己好像做錯了。
“不瞞你說,那麽多年來我一直以來都被別人叫做大師兄,叫着叫着,弄得我多少也有點自傲。”趙良道,“直到那天那麽輕易地就敗給了你,我才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井底之蛙。我究竟有什麽資格自傲!”
不僅僅是自傲而已,趙良身為大師兄的威信,一直以來對自己實力的自信,全部在那幾招之內被許雲給擊得破碎不堪、屍骸遍地。
許雲心底難得泛起了一點愧疚……但這件事和梁雨燕有什麽關系?
“就是從那一戰開始。”趙良道,“原本一直跟在我身邊乖乖巧巧叫着趙良哥哥的雨燕妹妹,就變了。”
“哦。”許雲懂了。
難怪那個女人會從他一入門起就莫名其妙地纏着他,原來是因為那一戰啊。
“你莫非以為她變成這樣是因為我嗎?”許雲問。
趙良沉默。
“我确實有點後悔那時候打敗了你。”許雲道,“但就算我那時不打敗你……難道就永遠不會有人打敗你嗎?”
趙良看着他。
“如果她是真的因為那一戰而改變的,我認為只能證明一件事。”許雲繼續道,“你這樣對她,确實是不值得的。”
趙良狠狠攥起了雙手。
“言盡于此。”許雲拱手再度打算告辭,“請師兄好好休……”
趙良突然道,“情之一字,你現在也體會到了,不是嗎?”
許雲的手頓在了半空中。
“我知道,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就算她落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應該怨恨你。”趙良道,“但假使有一天,他也遭遇到這種事情……你還能像這樣冷靜嗎?”
“這不一樣。”許雲的目光變得深沉起來,“他不會……”
趙良打斷了他的話,“我也曾經以為,我的雨燕妹妹是極好的,一直都會是極好的,永遠不會變。”
許雲安靜地聽完了他這句話,只重複道,“這不一樣。”
“一樣也好,不一樣也罷。”趙良笑了笑,“師弟你該明白……不,你遲早有一天會明白,兩個人的事情,是談不上什麽值得不值得的。”
許雲沉默。
直到回去的路上,許雲還在捉摸着趙良的那一席話。
之所以捉摸,并不是因為他覺得對方說得對,當然他也不能斷定對方說得一定不對。只因為不懂,所以才捉摸,但盡管努力捉摸了,也還是不懂。
既然不懂,便先放着吧。
反正師兄說他遲早有一天會明白,那就等着那一天到了再去想吧。
他就這樣一路走回了住所,卻意外發現,肖靈居然不在。
這種時候他從來都是會在屋外練劍的,怎麽會不在呢?
許雲突然緊張起來,在屋裏找了一通也沒見到肖靈,出門時看到有一個小弟子正好巡邏到附近,連忙撲過去問。
那小弟子答道,“肖公子啊,剛才跟着祁師弟一起走了。”
許雲:“……”
那小弟子繼續道,“說是去了祁師弟的住所。”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許大掌門已經一溜煙地不見了。
許雲正火速朝着祁愛白的住處殺去。
聽到那弟子的那兩句話,他只覺得心裏又酸又苦又澀又辣的,說不清是個什麽滋味。
類似的滋味他以前也曾經體會到,就是在第一次意識到小師弟可能對他的阿靈有意的那次,還有他正打算第一次占有阿靈時小師弟居然在外面敲門的那次。但無論是哪一次,都遠沒有現在這麽強烈!
肖靈居然趁他不在家時跑到了別的男人房裏!這個事實真是可怕極了!
為什麽會這樣?就因為自己昨天晚了一息,讓別人解了他的毒嗎?
許雲覺得心中無比悲憤。
不過片刻,他已經殺到了祁愛白的住所附近,甚至已經可以清楚聽到屋內的說話。
“這、這樣不太好吧?”這是肖靈的聲音,他果然就在這裏!
“有什麽關系,反正又沒有別人知道,快脫下來讓我看看。”這是祁愛白!
“那好吧……等等,你別這樣!讓我自己來吧。”
“害羞什麽,脫都脫了,就讓我好好看看嘛。”
這究竟是什麽對話!許雲簡直聽不下去,他只覺得怒火中燒,險些将他整個人都燒成了焦炭。
他連聲招呼也顧不上打,撲過去就猛地一腳踹開了房門。
屋內兩個人都被吓了一跳。
“你們!”許雲剛打算怒斥些什麽,看到屋內的場景,當即愣住了。
肖靈坐在椅子上,脫了一只鞋。
祁愛白則拿着一把尺打算為肖靈量腳,肖靈不肯,正在與他争奪那把尺子。
因為被許雲突然踹開了房門,兩人都正愣着。
“怎麽了?”肖靈十分茫然地問。
許雲:“……”
現在他裝成只是路過,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