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璇珈(四)

樓觀雪是個很難猜透心思的人, 反正夏青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的想法和目的。

唯一清楚的就是,他對很多東西不感興趣。

對被燕蘭渝架空的權力沒興趣;對陵光街頭巷尾的議論沒興趣;對如過江之鲫想爬上他床的男女也沒興趣。

權利、金錢、名聲、色…欲,世人汲汲而求的一切,他都帶着一種近乎神性的冷漠。

不過夏青本身對這些也不感興趣, 所以将心比心得不出什麽結論。

燕蘭渝說要幫着選妃, 自然不是說來玩玩的。

禦花園那些風筝,都是小角色——一些妄圖攀上高枝的宮女或者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庶女。真正的出生世家身份尊貴的适齡人選, 都在家中安安靜靜等着父母安排。

這裏夏青要吐槽了。

楚國皇宮的禦花園, 就這麽說進就進?!

樓觀雪聞此,懶懶一笑:“燕蘭渝為了延續下樓家血脈, 煞費苦心, 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女人擺到我面前, 看我能不能寵幸一個。”

“……”

哦, 懂了。

花名冊很快就送到了帝王寝殿。

上朝的時候。

朝臣說得最多的還是最近五湖四海前來陵光的修士。

吳相恭敬道:“陛下,大祭司傳信說下月月初便可回來, 現下陵光城內所有修士無論門派修為,都一齊安排在了無方驿站,由仙使徒專門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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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觀雪姿态散漫坐在龍椅上,支頤笑問:“嗯?大祭司下月初回來?”

吳相眼露喜光,點頭道:“對, 大祭司還說已經找到了徹底伏妖的辦法!天佑我大楚!如今終于可以一血浮屠塔百年恥辱!”

樓觀雪笑意加深, 沒說話。

攝政王看了吳相一眼, 跨步出來,作揖起身道:“陛下,玄雲派掌門人為此次伏妖之事, 提前出關專程趕來, 陛下是否要見上一面?”

玄雲派可謂是當今天下第一修真大派。掌門也是傳說裏能淩風禦劍的仙人。

樓觀雪垂眸, 聲音慵懶:“玄雲派可是用劍的門派?”

攝政王:“回陛下,是的。”

樓觀雪勾唇,往梁上看了一眼:“哦,那就見吧。”

夏青每天為了不讓樓觀雪等自己太久,天還沒亮就起來了,晚上沒睡好,現在聽着朝臣彙報各種事越聽越困,坐在梁上就打起瞌睡來。

太監高喊退朝的時候,他才猛地驚醒。

然後從上面飄到了樓觀雪身邊。

楚國的皇袍底色是純黑的,袖口領邊一層血紅的邊,金絲暗勾出雲紋,顯得少年帝王優雅尊貴。

“睡醒了嗎?”樓觀雪看着他頭頂的呆毛,笑問。

夏青慢吞吞道:“醒了。”

樓觀雪:“嗯,我帶你去看熱鬧。”

夏青:“?”

夏青:“你不是對熱鬧一點都不感興趣嗎?”

樓觀雪微笑:“帶你去。”

夏青:“……”

哦,所以他現在在樓觀雪眼裏就是一個又愛管閑事又愛湊熱鬧的人設了?!

無語。實際上他真的不喜歡看熱鬧啊,他只喜歡看人發呆。

皇宮,攬風軒。

雖然叫“軒”卻是個湖中亭,落座蓮池最中央,漢白玉成長橋接連兩岸。亭中擺放着一個棋桌,黑白棋子縱橫楚河漢界。

張善自從上次被他吼過後,安分不少,拿着拂塵瑟縮候在一邊,話都少了很多。

微風輕拂,碧水微漾。

“看什麽熱鬧啊?”夏青落到棋桌對面,左顧右盼。

樓觀雪手指閑撥棋子:“等會兒就知道了。”

不一會兒夏青真的見到了。

一群人往這邊走來,看樣子也是修士,但比大街上見到的要像模像樣很多。衣袍翻飛,真有了點仙家的樣子,他們穿着很正統的藍白衣袍,頭戴青玉冠,腰間都整整齊齊配着一把劍。

為首的估計是大宗門弟子,也是這群人中看起來最厲害的。

二十出頭,帶着師弟師妹們見到樓觀雪,齊刷刷跪過行禮後,便不卑不亢站起身來。

緊接着,這位首席弟子開始噼裏啪啦介紹。

先介紹宗門,玄雲宗位居懷金長洲,如何歷史悠久,如何人才輩出。

再介紹前輩長老,譬如誰誰功德如何深厚,誰誰曾經和太祖東征通天海,戰功顯赫。

再介紹自己,玄雲派第十八代傳人,習的玄雲劍法,修的無情道。

樓觀雪沒喊停,也沒應話。

夏青奇奇怪怪看了樓觀雪一眼,然後又看這群人,并沒有發現什麽熱鬧可以看。

反而被那個大弟子喋喋不休的話,說得又困了,揉眼睛,嘀咕一句:“耍我呢。我要睡了,沒事別喊我。”

樓觀雪勾唇一笑。

他是朝着夏青笑的,但是玄雲派那位大弟子心中一喜,以為楚國皇帝對自己很滿意!于是說的更起勁了!

現如今的修士跟尋常道觀裏的道士也并無區別,不能像話本裏那般排山倒海、辟谷脫世。

靈力微博,劍術一般,注定和世俗紅塵剪不斷。所以對于他們來說,楚國帝王也是高高在上、需要讨好的存在。

樓觀雪就漫不經心地聽着那人誇誇其談,目光望着對面。

因為夏青是趴着睡的,所以他的視線更像落在棋盤上。

夏青睡覺的姿勢十年如一日。

手從灰色的衣袍裏伸出搭桌上,腕格外纖細,仿佛一手就可以圈住。

黑發靜落貼在臉側,呼吸很平穩。

他閉上眼後,那種安靜的感覺就更明顯了。從靈魂深處透露出的出世安靜。

其實樓觀雪從來沒在意過夏青的長相。

現在才看清,夏青的睫毛其實很卷,顏色是一種偏深的褐。

眉眼尚顯稚嫩,但從眉心過鼻梁過唇峰每一筆都流麗,依稀可窺未來姝色。

玄雲派首席弟子說到了玄雲劍法,說劍法如:“煦色韶光,涎玉沫珠”

樓觀雪含笑,意味不明念了句:“涎玉沫珠?”

首席弟子目露驚喜:“對!陛下有所不知,我玄雲劍法……”

後面他的話他懶得在聽了,樓觀雪在看夏青露出的脖子。

很白,也很脆弱。輕易就能魂飛魄散。

他指間捏着一顆棋子,垂下的眼眸,深黑疏冷,沒人能看懂情緒。

夏青睡得昏昏沉沉,風卷起湖邊一片葉子落到他眉心時,被冷意一激,才慢悠悠轉醒。

剛醒來有點發呆,被對面響動吸引,就直直盯着那邊看——

這是在幹啥?

他看到對面玉石堆砌的高臺上,有人在跳舞。

藍裙缥缈,舉手投足若沾花浮月。

拿着劍,橫、轉、切,輕飄飄,手腕脖頸和腰又細又瘦,彎腰下身時,脆弱盈盈,不堪一折。

美人舞劍,舞到動情處,還含羞帶怯地往湖中亭這邊看一眼。

夏青又揉了下眼,神色懵逼。

緊接着這個藍裙少女下臺,馬上又上來一個藍袍弟子。

到了高臺上,他先閉目運氣,然後大喝一聲,猛地出劍。

劍招紛雜華麗,花式也錯綜複雜,看得人眼花缭亂。

但定眼一看,就能看到有多雜亂無章。

夏青偏頭問樓觀雪:“你這是在找人求雨嗎?”所以喊他過來是看人跳大神的?

與此同時,那位首席弟子頗有些自得的聲音響起:“陛下,您現在所見的,就是我玄雲劍法第六式,百木回春!”

一直神色難測的樓觀雪一下子輕笑出聲。

首席弟子眼睛一亮,以為他感興趣:“百木回春也是我派最為著名的招式!向來所向披靡!”

夏青:“…………”什麽玩意兒啊!

樓觀雪點頭:“嗯”

不知道是回他的“求雨”還是“所向披靡”。

後面又來了個仙風道骨的老者,跟樓觀雪交流了一番,才結束這場熱鬧。

夏青跟着他回寝殿。

樓觀雪在車辇上笑問他:“如何?”

夏青抓了下頭發,無語:“你讓我看他們舞劍,你不如讓我幫你選妃。”

他只是随口一說,以諷刺現在道士的沽名釣譽——

結果樓觀雪這個神經病真的讓他幫他選妃了!!!

晚上,夏青坐在書案前,對着燕蘭渝送來的一堆畫冊和一堆花名,人都傻了。

“你真要我來選妃?”

樓觀雪點頭,坐在對面看一本文字偏僻對夏青來說猶如天書的書,道:“不是你要求的嗎。。”

夏青:“……”我要求個屁!他憋屈得說不出話來。

但是自己上次才跟樓觀雪說“有用得到他的地方盡管講”。現在這麽點小事,也就只能說到做到地應下了。

不過夏青幫樓觀雪選妃,選得特別沒把握,把畫冊翻過來翻過去,還是沒忍住問道:“你喜歡什麽樣的。”

樓觀雪:“随你。”

夏青提到這個話題就炸毛:“選我喜歡的?靠,樓觀雪你死心吧,我是不會幫你寵幸妃子的!”

別問原因,問就是他也不知道。

樓觀雪合上書,看他一眼,笑問:“這裏面沒你喜歡的嗎?”

夏青一噎。

又想起摘星樓“童子身”之辱。

那作死地詭異的好勝心又來了。

夏青想了想,給出個自認挺牛的答案:“沒,我個人喜歡刺激點的,當然不能在這裏面找。”

樓觀雪盯着他看了很久,微微一笑:“好,那我們去刺激的地方找。”

夏青:“???”什麽玩意兒。

樓觀雪放下書,将玉冠解下,淡淡道:“随我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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