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璇珈(八)

燕穆見到那張臉的瞬間, 臉色煞白,也不敢坐在位置上了。手中的鞭子縮在背後,站起身來, 慌慌忙忙跪下:“見過陛下。”

陛、陛下?

本就搖搖欲墜的侍女這一刻更是單薄得像一張紙,眼神驚恐, 匍匐在地, 根本不敢起身。

樓觀雪似笑非笑:“燕世子還沒回答孤的話呢。”

燕穆咬牙,眼裏流露出深深的恐懼來,他縱橫京城那麽久,可哪怕有太後攝政王撐腰也不敢招惹樓觀雪。因為樓觀雪想殺人, 那真的誰都攔不住。這個瘋子喜怒無常暴戾陰桀, 折磨人的手段更是讓人膽戰心驚。

燕穆咬唇, 收了一身兇惡之氣,低着頭為自己解釋說:“陛下, 那東海鲛珠是燕家當年通天之海一戰于神宮得來的寶物, 珍貴無比。這個婢女是最有偷珠嫌疑的人臣才不願放過她。”

夏青別扭把手抽回來,摸着那顆冰涼涼的舍利子,聽到燕穆這話,一時間又是震撼又是無語——真那麽珍貴你随手送給一個女人?!

樓觀雪颔首,語調慵懶:“神宮之物麽?的确珍貴。”

燕穆又惡毒地看向夏青:“至于這少年,臣懷疑他和這個婢女是一夥的。”

夏青:“?”

燕穆說:“他是衛流光帶來的人, 衛流光向來和我不對頭!臣懷疑他是在故意幫這個婢女打掩護!”

夏青:“……”

樓觀雪聽完這番話, 也沒什麽情緒, 偏頭, 笑意加深:“你是衛流光的人?”

夏青憋半天, 硬邦邦說:“不是。”

樓觀雪桃花眼含笑看人時總帶點缱绻意味:“那你怎麽來這的?”只是他雖笑着, 可眸光落在夏青臉上, 卻深冷冰涼像薄刀貼着肌膚。

問出的問題同樣很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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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就知道進來撞上他沒好事。

他的性子也不是喜歡含糊其辭隐瞞的人,手往袖子裏一縮,沉默片刻說道:“我在外面救了個少年,又被他拜托進來找他爺爺,衛流光是順路認識的,就這樣。”

“嗯。”樓觀雪點頭,

燕穆跪在地上人都愣住了。

他雖然一直繞着樓觀雪走,沒接觸過幾次,可是整個楚國誰人不知這位陛下的性格。除了要殺人,樓觀雪什麽時候會這樣言笑晏晏地跟一個外人交談?

屋內正僵持着,外面突然傳來吵鬧。

尖叫和哭嚎将此處頹靡的風月染上驚惶血色。

“我的璇珈啊!我的璇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正是老鸨,聲嘶力竭,好像下一秒就要斷氣。

笙歌止住,喧嘩乍起。

“死人了,死人了!”

“出什麽事了?”

龜奴舉着火把腳步紛亂跑下樓,姑娘們也抱着琵琶箜篌出來往下望。

雨聲淅淅瀝瀝,伴随着衛流光…氣急敗壞的聲音:“誰幹的!”

夏青愣住,璇珈出事了?

燕穆現在哪有心裏管璇珈,戰戰兢兢,就怕樓觀雪這尊煞神突然發瘋,他察覺樓觀雪對那個少年态度異常,立刻幹着嗓子求饒說:“當然,也……也可能是臣記錯了,鲛珠并沒有給璇珈,給了其他人。臣回去好好想想。”

樓觀雪垂眸看了他一會兒,懶洋洋一笑:“那你可真得好好想想了。”

燕穆摸不透他的心思,又慌又亂。

好在這位心思難測的帝王并沒有給他太多注意力,偏頭對旁邊的灰袍少年說:“孤帶你去看戲。”

夏青:“???”

我就真的那麽喜歡看戲?

夏青真是受夠他了。

沒搭理,彎下身扶起那個老人,對侍女說:“走,帶我去找樓裏的大夫。”

侍女沒有皇帝的命令根本不敢擡頭。

夏青蹲着,眼睛安靜盯着她半天,見她哆哆嗦嗦眼淚直流低頭,心裏吐口氣,擡頭看了樓觀雪一眼。

樓觀雪收到他郁悶的視線,微微一笑,心情很好般恩準:“都起來了吧。”

燕穆從小嬌生慣養,這跪一會兒腿就已經麻了,後背一身冷汗。

“謝陛下。”

“謝陛下。”

侍女這才擦着眼淚,急急忙忙去扶老人。

她到底是女子,身軀瘦小力氣不夠。

夏青幫了她一把。

“多謝恩公。”少女的眼睛今晚都快哭腫成核桃了。

風月樓是有專門的郎中的,在後院的一個偏僻廂房。

夏青下樓的時候,剛好瞥見衛流光站在大雨中咬牙切齒、怒不可遏的樣子,明顯是氣極了。旁邊烏泱泱站在一堆人,舉着火把,交頭接耳。

老人的昏昏沉沉的咳嗽聲讓夏青回神,他手指下意識碰上老人的人中,仿佛下一秒就要渡氣,可是等做完動作後,他才待在原地發懵。

他在幹什麽?

夏青搖搖頭收回手,幫着侍女将老人帶到了郎中住所。

臨走前,夏青對她道:“治完你就跟你爺爺走吧,你弟弟在外面等着你。”

“是。”侍女熱淚滾滾:“謝謝恩公。”

她從袖子裏掏出這些年積攢的金葉子想要給夏青,被夏青拒絕了。

夏青從郎中住所出來。

風月樓庭院裏的人不減反增。

雨越下越大,看樣子到天明都不會停。

夏青往樓上走,視線落到人群中心的那一具屍體上時,視線迷茫發懵。

所以璇珈死了嗎?

那具屍體被敷衍的蓋上白布,從破舊的柴房裏擡出來,露出的手臂布滿蒼老的褐斑,烏黑的長發蒼白發灰。

老鸨哭得撕心裂肺。

衛流光吼完反而冷靜下來,一邊拿折扇扇走火氣,一邊冷冰冰質問在場的所有人,他忽然又想到什麽,咬牙切齒:“對!燕穆!叫燕穆滾下來!璇珈的死肯定跟他姑姑脫不了關系!”

龜奴得了他的命令,匆匆上樓,小心翼翼跟燕穆傳達了話。

擱平時燕穆怎麽可能被衛流光命令,但他一現在秒都不想跟樓觀雪呆一塊兒!跟樓觀雪請示,得了許可後,燕穆暗舒口氣,握着鞭子跟龜奴出門,然後一下了樓臉色便唰地鐵青。

現在頂樓回廊上只剩夏青和樓觀雪兩人。

燈茫茫,雨朦胧.

樓觀雪見他上來,朝他招手,勾唇:“過來。”

夏青抿唇:“我不喜歡看熱鬧。”

樓觀雪笑:“好,我們不看熱鬧。”

夏青走了過去,垂眸,看着下面圍着屍體神色各異的人。

樓觀雪倚欄而立,衣袂随風,從黑袍中伸出的手白得像一段玉,淡淡說:“剛剛那個老人死了嗎?”

夏青古怪看他一眼:“肯定沒死啊。問這個幹什麽?”

“如果他死了,你會殺了燕穆嗎?”細雨燈光裏樓觀雪的眼深得如海淵,含笑望過來:“你現在有了身體,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替天…行道、懲惡除奸。”

夏青愣了愣,皺起了眉,半晌吐槽:“最大的奸惡就是你吧。”

樓觀雪別過頭,悶聲笑了幾下,手指在欄杆上點了兩下。

“夏青,看到璇珈的屍體什麽感受。”

夏青手指握着欄杆,眼睫安靜垂落。

雨聲很大把那些讨論聲都沖散,他視線穿過人群也穿過那具屍體,看到了牆角的細細斜生的一朵薔薇花上。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樓觀雪問這話什麽意思。

“她怎麽死的?”

夏青換了個話題。

樓觀雪:“不知道,她本就時日無多,可能是自然死去的。”

夏青幾乎是福至心靈般想到一個答案,難以置信問道:“你是算到了今晚她會死,專門為她而來嗎?!”

樓觀雪一天到晚看那些奇奇怪怪、文字詭異的書,随随便便就是一個招鬼上身的陣法,夏青怎麽都不可能再把他當成一個單純的傀儡暴君。

樓觀雪聞言看他,微笑:“我不是來陪你找刺激的嗎?”

夏青:“……”

找個屁刺激!

“夏青。”樓觀雪輕輕說話時,總給人格外溫柔的感覺,內容卻非常變态:“我有點想知道,你真正憤怒傷心起來會是什麽樣子?”

靠!

夏青嘴裏的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差點脫口而出,不過他憋住了,因為同一句話不想重複第三遍。

這人就是有病!全天下都知道的有病!

樓觀雪慢條斯理分析:“你并不是個嫉惡如仇的人——你會救下一個少年,會進來幫他找爺爺。但是如果他爺爺真的死在裏面,你也不會過于憤怒傷心,或許就像現在這樣,驚訝過後帶點悲憫和哀傷,也沒多餘的感受。”

夏青:“……”

樓觀雪笑吟吟:“真有意思,你到底善良還是冷漠,是有情還是無情?”

夏青幽幽吐出口氣,冷靜認真地問:“樓觀雪,你是不是因為自己是個變态,所以看誰都奇怪。”

樓觀雪說:“我認認真真觀察過的人,只有你。”

夏青木着臉:“好榮幸呢。”

下面衛流光和燕穆又争執起來。

不一會兒官府的人也趕了過來,但死的只是一個鲛人又是煙花女子,壓根沒人重視,估計最後連命案都算不上。

事情鬧到最後的高潮,居然是衛國公聽到消息氣勢洶洶殺了過來。

“衛流光!你把你老子的話當耳旁風?!”

衛國公老了之後依舊威風不減、音如洪鐘,人未到聲先至,還沒進門聲音先把衛流光吓了個半死。

本來還在臉紅耳白争論的衛六公子跟被踩着尾巴的耗子一樣。

“我爹怎麽來了!”

他整個人火燒屁股就往樓上跑,想着躲一時是一時。

人群中有不少官員聽到衛國公的聲音,也瞬間臉色慌亂作鳥獸散。

開玩笑,這要是被抓到可不是好事。

“衛流光呢!”

“讓那臭小子滾出來!”

衛國公手裏拿着棍子,暴躁性子絲毫不遜年輕時候,氣得胡須顫抖。

“……”

老鸨人都傻了——她剛失了搖錢樹,現在哭聲還調在嗓子眼,就差點被這一幕鬧得兩眼一白、原地昏厥。

犯太歲!這真是犯太歲啊!

燕穆站在院中,臉色陰沉,剛在樓觀雪那裏受了驚吓,又被衛流光怼了半天,現在滿肚子的燥郁怒火沒處發,眼眸陰沉惡毒,偏頭就落到了璇珈的屍體上。

他抹了把臉,寒聲吩咐:“給我把白布掀開。”

老鸨已經急急忙忙去安撫衛國公去了。

剩下的龜奴侍衛面面相觑,沒有主心骨,只能迫于威嚴,去将白布掀開。

白布掀開,露出一張已經枯朽如老妪的臉。

美人遲暮,容顏老去,讓燕穆連僅剩的一絲憐香惜玉心都沒了。

他眼睛發紅,心裏怒意滔天,恨恨不休。

都是這個賤鲛!都是這個賤鲛!

害得他不但撞上衛家,還被姑姑數落到現在。

抽出手裏的鞭子,不顧旁人的驚訝,燕穆臉色猙獰如惡鬼,唰得一鞭子就抽在了屍體上!

“他——!”夏青本來還在和樓觀雪周旋,突然聽到鞭聲,人都驚了,轉身就看到讓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燕穆在幹什麽?

鞭屍?

我靠我靠我靠。

他無語死了,急得團團轉,卻也不想坐着看這種事,丢下樓觀雪,轉身就往裏面跑,看有沒有什麽合适的武器。

最後從牆上拿了一套弓箭來。

“他腦子進水了吧!”夏青吐槽。他完全沒有用弓的經驗,上箭都手忙腳亂,但勝在力氣大,而且對五感仿佛生于天地,視覺聽覺都格外敏銳。

第一箭就直接斜擦過燕穆握鞭子的手。

擦出一道血痕。

“誰?!”燕穆臉色煞白,猛地擡頭,可是雨越下越大,滂沱模糊視線,加上四樓回廊上都擠滿了看戲的人。他根本找不到射箭的人。

燕穆更氣了,面沉如水:“是誰,給我滾出來!”

我連射箭都這麽有天賦?

夏青還沒震驚完,見燕穆現在這副不知悔改樣子,扯了下嘴角。

他繼續上箭,只是夏青的動作本來就不标準,一個不穩,箭矢掉在了地上,還差點弄傷自己。

“?”

夏青彎身想去撿。

樓觀雪見此,幾不可見地勾了下唇角,伸出冰涼的手從夏青手裏拿過弓箭,淡淡道:“我來吧。”

夏青愣住,一句“你行嗎”卡在喉嚨裏,但又想到摘星樓內樓觀雪的那三支箭。

樓觀雪見他神情也能猜出他想說的話,平靜道:“放心,我從六歲開始,箭無虛發。”

夏青:“……”哦。

果然,樓觀雪拉弓上箭的動作可比他熟練多了。

黑色的衣袖垂落。

冰冷的箭矢對着燕穆。

他眯起眼,下一秒,長箭破開空氣撕碎雨幕,直直插入了暴躁陰毒,站在院中張目四望的燕穆的——

眼。

倏。

長箭橫穿過眼球,血霧四濺。

衆人都還沒反應過來,院中已經響起凄厲的尖叫,痛苦至極,破開長夜。

“啊啊啊啊——!”

“世子!”“世子殿下!”

驚醒的人臉色瞬間霎白,急匆匆沖過去。

而燕穆已經因為痛苦扭曲蹲在了地上,血流滿面,喉嚨間發出崩潰的尖叫。

夏青也懵了。

與此同時,衛流光火急火燎跑了上來,他是想拉着夏青擋槍讓他再陪自己演一出戲,敷衍下衛國公的。結果就看到了夏青身邊站了個人,角度問題,他沒看清臉,只見那人衣着華貴氣質出衆,便以為是哪個世家子弟。

衛流光當即不滿,拔高聲音問:“你是誰?!不知道他是我衛六的人?!”

夏青還在懵逼呢,就被衛流光這人給氣回神了。

什麽玩意兒哦。

夏青在樓觀雪不說人話前先開口:“別問我,我不認識他。”

衛流光:“???”

衛流光:“夏青!你這就翻臉不認人了?你難道不是跟着我進來的?”

夏青涼飕飕:“不呢,我是一個人進來找刺激的。”

樓觀雪沒忍住,低笑出聲。

衛流光正要開口,就聽到那讓人頭皮發麻的熟悉聲線。

一下子愣住,各種事情堆在一起的腦袋稍微清醒了點,他瞪大眼,終于看清楚了夏青旁邊那道颀長身影的臉,這一看清,差點腿就軟了。

腦袋炸開,拔高聲音。

衛流光:“陛下?!”

聲音大得樓上樓下都能聽到。

瞬間,天地寂靜。

“臭小子!!可算是讓我找到你了!”

風月樓今晚當初都很熱鬧。下面圍着燕穆轉,上面圍着衛國公轉。

老鸨苦口婆心,生怕衛國公一個不爽抄了她的底,身邊一群人也是上趕着給他熄火。

只是所有的嘈雜吵鬧,都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鴉雀無聲。

為那兩個字。

——陛下。

陵光城內的陛下,只有那位了。

老鸨今日接連受打擊,先是花魁失蹤慘死,後是兩個纨绔撞上,之後衛國公殺上門來,現在看清回廊盡頭的人後,腿一軟眼一翻,真的暈過去了。

後面的丫鬟頓時大叫:“媽媽!”

衛國公的怒火也卡在喉嚨裏,變成震驚,但畢竟也是活了那麽久的老骨頭,反應迅速,先拽着自家不争氣的六兒子跪下行禮。

而後才試探問道:“陛下……陛下今夜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面對着昏厥的、惶恐的、絕望的一群人。

樓觀雪輕聲一笑,忽然暧昧地伸手撩起了夏青臉邊的一縷黑發,收獲少年冷冰冰毫不掩飾的不滿後也不退縮,垂眸,懶洋洋笑道:“孤麽?陪人來找刺激的。”

衛國公:“……”

衛流光:“……”

在場所有人:“……”

夏青:找你爹。

後面老鸨昏迷不醒,燕穆很快被人擡去找大夫。

衛國公拖着自己失魂落魄的兒子找了個借口,迅速離開。

所有尋花問柳的官員公子戰戰兢兢,根本沒心情聽小曲看歌舞。歌女收了琴弦,舞女褪下紅紗,一瞬間天清地靜,只有雨聲越發響。

夏青已經麻木了:“你是非要拖着我一起聲名敗壞是吧。”

樓觀雪微笑:“拜你所賜,早在那個侍衛被送上我的床時,我就沒什麽好名聲了。”

夏青:“???你以為沒那事之前你的名聲很好?”

夏青憋着氣:“為什麽?”

他可不覺得樓觀雪會毫無目的地做一件事。

樓觀雪垂眸,如實答道:“你現在成了人,既然選擇不走,那麽就需要一個身份呆在我身邊。”

夏青:“啥?”

樓觀雪:“剛好,燕蘭渝總怕我清心寡欲留不下子嗣,總對一些旁門左道蠢蠢欲動。現在有你在身邊,也能先迷惑一下她。”

夏青:“???”

夏青難以置信,指着自己:“所以我現在待在你身邊什麽身份?”

樓觀雪笑起來,頗為溫柔說:“什麽身份都可以。皇後要嗎?”

夏青:“………………”

知道他在開玩笑,夏青還是忍無可忍:“滾。”

樓觀雪颔首,從容接受他的回答,又問:“你在這種地方,找到喜歡的了嗎?”

夏青終于想起了這一晚的開端,都是那狗屁的選妃之事,他硬着頭皮:“哦,還沒來得及呢。”

樓觀雪緩緩揚起一個笑來:“那現在好好看看吧。”

于是兵荒馬亂的一晚後,夏青回到了最初的初衷……

找刺激……

個屁。

眼看着好幾個舞女差點把腰扭斷,把腳崴掉後。

夏青捂臉:“算了,聽曲,聽曲吧。”

樓觀雪揮手,一群人退下。

不一會兒,抱着琵琶的歌女娉娉婷婷站到了紅賬之後。

她是突然被叫過來的,也并不知道裏面人的身份,婉聲問道。

“客官要聽奴唱什麽?”

“你随意。”夏青有氣無力。

歌女再次行禮,轉軸撥弦幾聲,停了片刻後,便輕聲唱了起來。

她聲音圓潤婉轉,又酥又輕,掠過耳畔如羽毛掃在心頭。

這一處臨窗,外面就是肆意的大雨,微涼的雨絲吹進來,打在夏青的臉側。

他被憋壞了,探出頭去想要透透氣。

他對音律并不通,于是歌女咿咿呀呀的唱腔只有催眠作用。

夏青看着庭院中原本擺放着璇珈屍體的那一處,見殘留的鮮血被雨水一點點沖刷,碎為白沫,濺于空中。

茫茫然如同浮花浪蕊。

夏青一時間有些出神,出神久了就有些困,眼皮打架。

歌女唱了曲明快的《金縷衣》,見其中一位客官似乎有些倦意。

馬上心領神會輕攏慢撚,将曲調緩下來,換了首哀沉婉轉的《虞美人》。

夏青最後是在“悲歡離合總無情”的唱詞中睡過去的。

第二日,街頭巷尾都在說着昨日風月樓的事。

雖然唏噓璇珈的死去,但百姓們更對陛下身邊那個突然出現的少年感興趣。畢竟這可是那麽多年來唯一近陛下身的人,而能讓從來不近女色的“陵光珠玉”傾心寵愛,也不知道會是怎樣的風華絕代。

不過朝堂之上,全然沒了這種八卦輕松。

那一箭直穿眼珠。

燕穆瞎了,人生死未蔔。

風月樓那麽多人,是誰射出的箭總有人知道,加上那位我行我素,本來也沒想隐瞞。

新帝和太後之間本就暗潮洶湧的關系,現在更是只差最後一層薄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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