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上我也行——這是尚鳴如今……
軒王決定重返朝堂時, 皇帝還在避暑山莊。
起先有許多人都不怎麽看好軒王的回歸,畢竟軒王整整三年不曾幹涉過朝政,昔日人脈用不用得上另說, 他本人的政治嗅覺是否還如曾經那般敏銳,手腕是否還如昔日那樣出彩, 都還是未知數。
因此許多老狐貍明面上恭喜皇帝得一助力,恭喜軒王終于走出陰霾重整旗鼓, 又能為國為民建功立業, 還說什麽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只管開口, 實際上都做好了準備,等着婉拒軒王可能提出的愚蠢建議或者要求。
可讓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 軒王從頭到尾都沒有對他們尋求過任何幫助。
這并不是說軒王要做獨行俠,而是每當有需要同僚幫忙的地方, 他總是能精準定位出确實願意出手幫他的人, 而對那些不看好他的人,他也不會選擇放棄, 而是在提都不提的情況下,直接設坑給他們跳。
回想軒王以往也不是這種行事風格, 那些不看好軒王的老狐貍們琢磨了一番, 覺得要麽是軒王改換了作風,要麽就是在和他們打招呼,給他們下馬威。
很快,被坑怕的大臣們就只能放下心裏那點小算盤,正視軒王的實力和手段, 而不是高高挂起看熱鬧,因為左右都是要被拉下水的,與其被人一腳踹下去, 嗆得肚子裏都是水,還不如自己捏着鼻子跳。
而且軒王也不是個不識好歹的,看你跳得漂亮了,還會給你遞根杆子,只是這杆子會不會突然把你拉上他那艘賊船,不好說,真的不好說。
反正等到了皇帝回京,軒王已經在朝廷上凝聚起了一股不算小的勢力。
最要命的是他還不用怕皇帝忌憚,因為他已經殘了,根本就沒有下場争奪皇位的可能,因此向軒王投出橄榄枝的皇子也是越來越多,一時間炙手可熱。
但軒王沒有忘記自己是為什麽而走出自閉,走出軒王府的——他想要保下姐姐尚鳴,不讓她被送去和親。
軒王從朝堂和市井輿論下手,一點點為主戰派争取有利條件,可他也清楚,他再努力也需要皇帝松口,但不知道為何,皇帝這次竟是鐵了心要促成談和。
且就在這關鍵的時候,姐姐尚鳴也開始犯糊塗,旁人或許看不出來,畢竟尚鳴嘴上從未說過自己願意去和親這樣的話,但軒王與其一母同胞,龍鳳胎,打從母妃肚子裏就在一塊,怎麽可能看不出她的動搖。
軒王多番追問,終于從尚鳴口中得知,東平侯夫人給她寫的信中,竟還有那麽幾句亂她心神的話語。
東平侯夫人給尚鳴寫信,提出讓小十代替她和親的事情軒王知道,妻子和他說過,但他沒想到東平侯夫人為了讓尚鳴沒有害了自己妹妹的罪惡感,居然還說了這樣的話。
他知道得解開姐姐的心結,可任由他舌燦蓮花,尚鳴嘴上說着聽進去了,眼中卻還是存着那麽一抹對自己的懷疑,懷疑自己是否太過自私,只貪圖享受權利,不願付出相對應的代價和義務。
Advertisement
軒王看勸不動尚鳴,一氣之下要了那封信,把信送到因過繼給了宗室而被送出宮,成日渾渾噩噩胡亂發脾氣打砸摔的小十手上。
林之宴在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節,他暫時動不了他,難道還不能給他的夫人添堵嗎。
眼看着大年三十越來越近,朝廷即将封印,一切都要等過了年開印再說,軒王心裏就煩得緊。
然而就在他懷疑今年根本沒法安心過除夕的時候,一切突然又有了轉機。
先是尚鳴去找了趟安慶,回來後總是沒事就往他府上跑,但凡他會客見人,尚鳴都要偷摸觀察,不是趴窗戶就是藏屏風後面,之後還扮成男子,借口他如今不方便到處走,非要給他跑腿,打着他的旗號把三省六部九寺五監都給逛了個遍,就連禦史臺和新組的東宮官署都沒被她放過。
自然也有人察覺出了不對勁,但在知道那是先懿仁皇後一手養大,想不嫁人就能一直拖到二十六歲,來年便要被送去和親的四公主後,那些人也就裝瞎裝聾,不去招惹這位姑奶奶。
等把各官署都逛了一遍,見識過官場多樣性的尚鳴徹底打破了“女子不能為官”的固有觀念,心底甚至升起一絲不甘——那些人精和老狐貍就不說了,部分草包和吃白飯的東西,真的很能激起她想取而代之的沖動。
我上我也行——這是尚鳴如今的想法。
軒王弄清來龍去脈後很是感嘆,任他想破腦袋都想不到還能從這個角度來說服尚鳴。
所以不是軒王的口才不如李餘好,而是兩人本身的觀念就不同,別說軒王是男子,便是尚鳴一個女子,也從未想過這個時代只許男子參政從軍是件多麽不公平的事情。
但李餘是從現代來的,在她那個時代,曾有無數為女性争取權益的先鋒和勇士,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享受着前輩們為她這一代女性抗争得來的環境和自由,要還跟古代人一樣覺得女子不得幹政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那她真就白在現代活了二十幾年了。
尚鳴想開之後,皇帝那邊也出現了松動。
之前軒王一直不懂,父皇究竟為什麽這麽執着非要促成談和,他無法從目前的朝堂以及邊境局勢中找出非要談和的理由,因此也一直無法對症下藥。
可在近期,戶部和工部頻繁出現大動作,甚至在城外另辟了一處營地,調城外駐軍把守,等閑不得擅自出入。
與此同時,皇帝那邊也不再态度堅決,讓他先前的準備工作發揮出了最大的作用。
軒王上下一聯系,結合尚鳴去找李餘的時間,以及李餘瘋後展現出的才能,最終得出一個結論——這大概都是李餘的手筆。
于是軒王決定,入宮去找李餘,向她道個謝。
正好安驚羽有空,軒王便找了她一塊出門。
馬車上,兩人正商議送給各處的年禮禮單,一般別人府裏,這種事情都是當家夫人獨自決定的,軒王府裏有什麽事向來都是夫妻倆一塊定,軒王自閉後安驚羽也曾自己硬着頭皮籌備過,如今不用再硬撐,安驚羽想都不想,重新拉着軒王一塊來商量。
聊着聊着,軒王的聲音越來越低,安驚羽為了能聽清,便不自覺地朝軒王傾身,兩人的臉越靠越近。
近到一定程度,安驚羽察覺到什麽,擡眸看了下軒王的眼睛,又看了一下軒王那還在小聲說話的嘴唇。
意識到妻子已經發現了自己的意圖,軒王也不再說話,馬車內的氣氛頓時變得暧昧起來。
安驚羽用氣音低聲問他:“讓你頂着一嘴的口脂在宮門口下車是不是不大好?”
在安驚羽面前的軒王半點不見在朝廷之上的儒雅斯文,不大高興地小聲嘀咕了一句:“擦了就是,有什麽難的。”
面對向自己隐晦索吻的丈夫,安驚羽笑了笑,低頭送去了他想要的一吻。
……
東平侯夫婦別有用心,李文謙不打算相信他們。
但求證之後李文謙發現,林之宴所言不假,五叔的腿還真就和袁家有關。
如今五叔為了保下尚鳴姑姑重返朝堂,是敵是友,李文謙無法确定。
兼之尚鳴姑姑是代姑姑去和親的,即便姑姑這些時日想出了不少東西來保尚鳴姑姑,五叔他能領情嗎?
李文謙還在思索,但大體上,他還是傾向于警惕林之宴,就是不知道要不要提防軒王。
若是不防,軒王害他怎麽辦?若是防了,會不會人家根本沒那個意思,反而弄巧成拙給自己白添一個敵人?
李文謙邊思量,邊一心二用寫完了功課。
放下筆,海溪捧着一件厚墩墩的衣服進來,對李文謙道:“殿下,這是琅嬛殿那邊送來的,說是安慶殿下特地叫人收集鴨絨和鵝絨做的冬衣,穿上可暖和了。”
李文謙一聽是李餘叫人給他做的衣服,立馬便起身來看,發現衣服和冬天的夾棉襖袍很像,但摸起來要輕很多,就是蓬蓬的,穿上後整個人能大一圈。
雖然大了一圈看起來有些奇怪,但确實很暖和,而且這是姑姑叫人給做的,他喜歡。
李文謙當下便要穿着新衣服去找李餘,可等到了琅嬛殿才知李餘跑淩寒園折早開的梅花去了。
于是李文謙又穿着厚墩墩的羽絨服,跑去了淩寒園。
他想給李餘一個驚喜,于是把一大堆礙事的宮女太監都留在了淩寒園門口,只帶了一個海溪進去找李餘。
淩寒園不大,但因采用了園林的建築風格,到處都是怪石與草木,亭臺回廊間移步異景,給人一種空間非常大,景色多到目不暇接的錯覺。
也因為淩寒園的獨特設計,這地方非常不适合聊私密話題,因為你永遠不知拐角那堆四季常青的花花草草後面是不是藏了個人在偷聽。
而李餘來這也不是為了和人密謀的,所以根本就沒這方面的考慮,也不會想到能把入宮找她的軒王和收到羽絨服的李文謙都給招來。
軒王比李文謙早到,因此軒王同李餘說話的時候,李文謙就站在不遠處的一座怪石後頭。
他裹着厚厚的衣服,聽軒王向李餘道謝,謝她幫了尚鳴。
李餘也不好說自己幫忙是知道這次聯姻誰去誰死,只能說尚鳴是代自己去的,這個忙自己當然得幫。
接着軒王又向李餘問起了李文謙。
李文謙不知道軒王與太子曾經關系很好的事情,聞言有些意外,更讓他意外的是,李餘居然毫無防備地把他的事情同軒王說了。
軒王光聽不夠,還多次追問,期間甚至捎帶了幾句叮囑和對李餘的不滿。
叮囑多半都是對李文謙的關心,不滿是不滿李餘對李文謙的過分溺愛,還拿太子曾經對自己的教育方式來舉例,讓李餘多少學着點。
李餘聽得火大回了幾句,兄妹倆居然一反剛才的和睦,就李文謙的教育問題吵得不可開交,若非安驚羽及時調停,他們一個殘廢一個菜雞怕不是還得動起手打一架,誰打贏了聽誰的。
李文謙在怪石後頭站着,一臉放空,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兩人雖沒打起來,但李餘的脾氣還沒下去,軒王又問李餘,問她李文謙近來功課上有沒有遇到什麽不懂的。
李餘很不配合:“你自己去問他。”
軒王沉默了。
他要敢去找李文謙,還用得着在這裏和李餘吵?
他冷硬道:“我原先一直想着自己,對他不聞不問,如今他靠自己得了儲君之位,我又有什麽臉上趕着去和他細數我與皇兄曾經的情誼,向他保證我絕對會幫他?日後再說吧,我也不奢望太多,只求無愧于皇兄曾經對我的偏愛與護佑。”
李餘一聽這話就想起書中他與太子的關系,想想自己一個穿越者都會同情李文謙的遭遇,軒王這個當叔叔的,和李文謙的爹關系又好,心中的悔恨一定比任何人都多,不由得心軟,把李文謙近來功課上遇到的難題同軒王說了一遍。
軒王三兩下就找出解答之法,托李餘代為轉達。
李餘記完,想起什麽,對軒王道:“對了,你幫我留意一下,別讓他出宮去找太子妃。”
軒王和藏在石頭後面的李文謙一起愣住。
軒王問:“你是擔心太子妃發病傷了文謙?”
李餘:“怕就怕比那還糟糕。”
軒王立刻便猜到,李餘是怕太子妃知道袁家沒落的真相,遷怒李文謙。
但其實李餘不知道袁家的事情,她只是看了《母儀天下》,知道太子妃瘋掉後格外憎惡李文謙。
還好軒王也沒深究,而是再一次跟李餘發生了分歧:“那就更該讓他去了,讓他斷了對太子妃的念想,免得日後眷戀越深,反而容易受傷。”
李餘想起書中李文謙的結局,明白軒王的做法是對的,可她不忍心:“文謙才多大,再等幾年不行嗎?”
“你不能總這麽護着他,他若要做個閑散王爺便就罷了,可如今他是儲君,一味溺愛能成什麽事?”
安驚羽忍不住掀了軒王的老底:“我怎麽記得太子在世的時候,對你也挺溺愛的,也沒耽誤你成才啊。”
軒王錯愕,懷疑自己媳婦是不是去跟聞鹫偷師學怎麽氣他了。
那邊還在争論,這邊李文謙呆呆地想——
原來姑姑早就知道,原來姑姑阻止他去找娘親,不是怕他有了娘親就忘了她,而是怕他被娘親傷了心。
從別苑回來後就努力壓制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去回憶別苑一行的李文謙睜大眼睛,不想讓自己哭出來,卻還是沒忍住掉了幾滴眼淚
李文謙抹了抹眼睛,一副眼眶紅紅的模樣,怎麽看都不适合出現在他們面前,正準備悄悄離開,假裝自己從沒來過,突然聽見安驚羽大大咧咧地問了李餘一句:“對了,你和聞帥是怎麽回事?”
正準備離開的李文謙頓住腳步,皺起了秀氣的小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