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只是想要回家而已

李餘看到聞鹫, 聞鹫也看到了李餘。

為了參加家宴,桂蘭替李餘好一番搗騰,不僅穿了一身色澤濃厚豔麗的織金裙衫, 肩頭披着點綴金鏈的雪白狐裘,就連妝容發飾也極致華貴。

她身後除了打傘的桂蘭, 還跟着許多宮女太監,身前還有宮女掌着精致的宮燈, 為她照亮腳下的路。

如今的安慶公主, 不僅得了皇帝的恩寵, 更與皇太孫以及如日中天的軒王交好,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和曾經他在清思殿屋頂上看到的那個披頭散發的紅衣女子,判若兩人。

聞鹫擡起手, 行禮的話語還未出口, 李餘就提着裙子,丢下身後的侍從風一般地跑到他面前, 對他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淡淡的酒香撲鼻而來,聞鹫擡眼, 終于發現李餘臉上浮着兩抹不太正常的紅暈, 大概是喝醉了。

聞鹫聽到自己問她:“什麽問題?。”

李餘被酒精沖昏了頭腦,差點把“你是不是喜歡我”給問出了口。

還好身後的侍從跟了上來,他們的腳步聲分開來聽都不重,但合在一起就特別明顯。

李餘醉了也要面子,不想讓人聽見覺得她自作多情, 所以臨時換了說出口的內容:“你怎麽都不來求索齋上課了?”

為什麽?因為想要躲你。

聞鹫把答案咽回去,看着李餘那比平時要生動許多的面容,仗着她喝醉了, 糊弄道:“城外新建了一處營地,用來制作你所說的那些東西,營地由我負責監管,自然沒空再去給你們上課。”

聞鹫的糊弄沒有半點誠意,因為李餘那些東西都是在尚鳴找過她之後,她才去跟皇帝說的,可聞鹫卻是從山莊回來後就去皇帝那辭去了教書先生的職務。

時間根本對不上。

然而李餘眯起眼想了想,愣是沒發現不對。

為此她還很苦惱,本想旁敲側擊看看聞鹫是不是喜歡她,故意躲她,結果好像沒什麽用,還是得直接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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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餘糾結,怕問得太直接會讓氣氛變得尴尬。

就在李餘遲疑的時候,聞鹫突然誇了李餘一句:“你很厲害。”

李餘:“啊?”

聞鹫:“你提出的那些東西,都非常了不得。”

為了保下尚鳴,李餘拿出的都是有利于戰争的東西,比如望遠鏡、火.藥等。

李餘“哦”了一聲,低下頭,不太高興地踢了一下腳邊的石子:“那不是我厲害,是人民群衆的智慧,和我沒關系。”

“‘人民群衆的智慧’作何解?”聞鹫問。

李餘突然又高興了,所以她喜歡和聞鹫說話不是沒道理的,聞鹫不會忽視她說的那些“瘋話”,聽不懂就會問她。

李餘告訴他:“意思是,那些東西不是我的,也不是我研究出來的,我只是知道,然後出于一定的目的,告訴你們而已。”

李餘的回答直白到可怕,不僅去掉了她異于常人的光環,甚至還坦誠地告訴聞鹫,就算她知道那些旁人所不知道的了不起的東西,她也不是個多麽厲害的人物,她把那些東西拿出來,只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

同樣的話,她在皇帝面前也說過,但是皇帝根本不在意,因為無論李餘說的是真話還是瘋話,對他而言都不重要,身為君王,他更在意李餘拿出的東西能發揮多少效用。

聞鹫看着坦率的李餘,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不對,她還是她,并沒有因為衣着打扮的不同,而有所改變。

“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聞鹫說。

李餘:“你問。”

聞鹫:“你為什麽……”想死?

最後兩個字,聞鹫并未發出聲,僅僅只是做出了口型。

可即便如此,李餘依舊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混混沌沌的大腦也掙脫出酒精的影響,清醒了幾分。

她轉頭看了看身後的宮女太監,着重盯着桂蘭看了一會兒,确定他們沒發現聞鹫說了什麽,這才扭回頭,拉着聞鹫朝外走。

走了幾步她還回頭朝桂蘭等人呵道:“不許跟過來!”

桂蘭無奈地放慢了腳步,想提醒自家公主殿下注意自己的名節,可人已經拉着聞帥跑遠了。

不怪李餘這麽怕,如果是在之前,被人發現也就發現了,想死而已,她一個瘋子想做什麽都很正常。

問題是她與皇帝做了這麽多次交易後,再暴露自己想死,皇帝一定!一定不會允許!

原先還只是不能指望皇帝殺她,現在還得防着皇帝不讓她死,把她關起來保護,李餘真的頭都大了,可她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尚鳴代替她去死,最後只能選擇冒險,救下尚鳴,盡量不讓皇帝知道她有尋死的念頭。

因為太過糾結,她甚至開始羨慕林之宴,如果她能有林之宴的頭腦就好了,一定能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

李餘把聞鹫拉到了麟德殿附近一處小湖旁,身後桂蘭等人礙于李餘的命令,雖然跟了過來,卻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遠遠地在那候着。湖對面還有好幾個禁軍站崗,這麽多雙眼睛看着,不至于兩人聊完就傳出什麽不堪的流言。

李餘知道這個距離他們不可能聽見,但被這麽多人盯着還是讓她感到心虛,于是她壓低了聲音對聞鹫說:“你不能把這事告訴別人,任何人都不行。”

兩人力氣懸殊,聞鹫随時都能讓李餘放開自己,可他還是由着李餘把自己拉到人跡罕至的小湖邊,并應她要求,給出了她想要的承諾:“好,我不告訴別人。”

聞鹫這麽配合,李餘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她攏緊狐裘,原地跺了跺腳,想着該怎麽回答聞鹫他剛剛的問題。

說到底還是吃酒誤事,若是沒喝酒完全清醒的李餘,得到承諾多半已經跑了,哪還會這麽老實留下想答案。

聞鹫也沒料到李餘喝醉後這麽實誠這麽有問必答,看她跺腳還以為她冷,正想讓她回去別凍着,就聽李餘突然來了句——

“我只是想要回家而已。”

聞鹫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李餘是在回答他。

細碎的小雪無聲落下,落到李餘頭上戴着的金釵上,迅速融成了水珠。

聞鹫問李餘:“對你來說,那麽做能夠回家?”

李餘點頭:“嗯。”

聞鹫沒說他信也沒說他不信,而是接着問李餘:“不回去不行嗎?”

“可我想家了,而且……”李餘低下頭道:“我其實,挺怕這裏的。”

聞鹫:“怕?”

李餘擡起頭,擰着眉不肯吃虧:“我都回答你這麽多問題了,該我問了!”

聞鹫張了張嘴,想說“你先告訴我你怕什麽”,可對上李餘瞪着自己的雙眼,還是選擇了妥協:“你問。”

李餘:“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李餘說完恨不得原地挖個洞鑽進去,她應該再想想的,這個句式聽起來真的好自戀。

聞鹫倒是沒李餘這麽大反應,至少在表面上,他只是愣了愣,然後盯着李餘陷入了沉默。

李餘被聞鹫看得臉都紅了,舉手投降道:“我錯了我錯了,你當我沒問,最好是能把剛剛的那句徹底從腦子裏删掉,求求了,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問,都怪軒王妃,胡說八道害我胡思亂想。”

聞鹫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對李餘道:“軒王殿下曾經誤會我對你有情,是我沒和他解釋清楚。”

一句話,既否認了自己喜歡李餘,也替尴尬的李餘解了圍。

李餘吶吶道:“原、原來是這樣啊。”

“那就好那就好。”李餘長長地松了口氣,沒發現聞鹫側過身躲開李餘視線的臉色有多差。

當然她也察覺到了自己心裏那點不起眼的失落,但李餘并沒有因此認為自己是喜歡聞鹫而不自知的,她只覺得那是虛榮心落空所導致的落差感,是非常正常的心理現象。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李餘舒坦了,她跟聞鹫告辭,拖着愉快的步伐回了琅嬛殿,漱洗後借着醉意沉沉睡去。

聞鹫回到麟德殿,等宴席散後騎馬回府,跟在府裏等他的聞素和聞奕一塊守歲。

守歲也是個辛苦活,但還好兄弟姐妹三個都是能熬夜的體質,所以問題不大,聞素和聞奕甚至還挺開心,因為最近大哥一直在忙,甚至住到了城外營地,三個人已經很久沒坐一塊了聊天了。

直到他們倆聊着聊着,不經意間朝聞鹫那望了一眼,發現聞鹫左手拿了塊巴掌大的木頭,右手拿着刻刀在木頭上輕輕地刨,守歲的快樂才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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