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承尊殿之主英荷一身狼狽地坐在地上,臉上仍然殘留著驚駭和惱怒之色,衣衫淩亂,裙子下面露出兩條雪白的長腿。

這西邊的一片殿宇住得都是魔皇的侍妾,其中以英荷為首。英荷是衆女魔神中修為最高的,也是追随魔皇最久的侍妾。雖然魔皇沒有正式冊封,但衆魔都稱呼她為英妃。

能成為魔皇的侍妾,修為和容貌自然是最頂級的。且她能追随魔皇這麽久,也有一定的手段。但今日修煉時卻突然吃了大虧,還被魔皇看見自己的窘态,不由心中惱怒,臉上卻一片泫然欲泣之色,潺潺可憐地喚道:「陛下————」

魔皇淡聲道:「起來。」

他不喜歡女人做扭捏柔弱狀。能做他魔皇的女人,都不是弱者。

英荷也知不能做得太過,乖乖地起了身。

魔皇道:「怎麽回事?」

英荷咬牙道:「妾身剛才正在修煉,忽然身下的蒲團傳來一陣異樣的波動,若不是妾身反應快,及時避開,怕就被那股魔力炸傷了。」

她心下十分奇怪。這天魔宮中到處是魔皇布下的禁制,除了魔皇,其他魔神無法随意使用力量。那股能襲擊她的魔力之前沒有産生絲毫波動,直到爆發時才讓她察覺,由不得她不震驚。而且那股魔息與魔皇極為相似,力道卻小了許多,不足以真的傷了她,倒有些惡作劇的感覺。

魔皇掃了一眼狼藉的承尊殿,踱步走到玄鐵神木桌前,沈聲道:「出來!」

神木桌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動了動。在場諸魔神識過人,都輕輕掃了過去。誰知卻觸到一股浩大威嚴的牆壁,冷蕭肅殺地反彈了回去。

衆魔一驚,只見魔皇回過頭,冷冷地掃視了他們一眼。

衆魔仿佛一頭冷水澆下,登時冷了個透心涼。魔皇不許他們試探,他們再不敢輕舉妄動,同時暗中猜測那神木桌下藏著的到底是誰。

「出來!別讓我說第三遍!」魔皇聲音冷漠,但敏銳者卻能察覺他與桌下魔的關系不一般。

衆魔都睜大了眼睛好奇地瞪著桌子,終於看見一個胖胖地圓球從桌下慢吞吞地滾了出來。

這、這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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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嬰擡起小臉,讨好地沖魔皇笑了一下,張嘴清楚地吐出兩個奶聲奶氣地字:「父皇。」

經過兩位父親三天來的調教(調戲?玩弄?),他已經能清晰地說出一些簡短的詞彙和字句了。

衆魔同時倒抽口氣,英荷的臉色刷地一下變了。

魔皇眉梢動了動,以魔力将胖嬰浮到面前,冷聲道:「你怎麽在這裏?剛才做了什麽?」

胖嬰手舞足蹈地指指承尊殿前的牌匾,「尊!尊!寶寶,名字,一樣。」

想來他是看見承尊殿的宮匾,認得裏面那個『尊』字與自己的名字一樣,這才進來搗蛋。

不過魔皇知道事情不會這麽簡單。首先,胖嬰和他那位神帝父親都被魔皇『勒令』呆在布滿結界的寝殿裏,他是怎麽出來的?其次,天魔宮是一片極為浩大的宮殿群落,魔皇所在的寝殿在最深處,離西邊殿群極遠,這胖嬰是怎麽爬過來的?再次,他為何要給英荷搗蛋?魔皇可不相信他只是覺得好玩。

魔皇眯了眯眼,眸中閃過一道冷光。

胖嬰往後縮了縮,似乎有些畏懼。這些日子他靈智漸開,不僅能口出簡單的言語,還能看懂魔字。且不管是魔語還是神界通用語言,他竟然天生都會。而且在魔皇不在寝殿的時間裏,重光也教給他不少東西。

他此時敏感地察覺出父親的不悅,不由扁了扁小嘴。

魔皇不願在這種場合教訓兒子,便将他拎到懷裏,掃視了衆魔一圈,淡淡道:「今天就到這裏,你們都回去吧。」

「且慢。」衆魔正要告退,英荷卻上前一步,柔柔一禮,對魔皇道:「陛下,剛才這個魔嬰口喚陛下『父皇』,不知何意?」

英荷實力相當於黃金魔将,也許還要更上一層樓。只因她一心愛慕魔皇,對魔尊之位沒有興趣,因此一直避居魔皇後宮。但這并不說明她不幹涉政務。

魔界一切都以實力為尊。英荷實力強大,手下有無數追随者,在外殿之中也極有影響力。而且她追随魔皇多年,在魔界也占有一片相當廣闊的領地。當年,就是豐皇魔尊對她都要尊敬幾分。

她此時站出來問的話,其實正是其他衆魔心裏好奇的問題。

魔皇心裏各種念頭快速閃過,臉上卻不動聲色,冷淡地瞟了英荷一眼,道:「他叫冥尊,是本座之子。」

衆魔不由紛紛都吸了口氣。英荷更是臉色難看。

她頓了頓,捂著嘴柔柔一笑:「陛下好生狡猾,何時瞞著我們生了一個太子呢?不知冥尊殿下的生身之母是哪一位?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既然知道陛下有後,怎麽也要給這位魔神姐妹賀喜才是啊。」

魔皇臉色難看,氣勢陡然淩厲起來。

英荷吃了一驚,不由退了一小步。

她哪裏知道,根本沒有什麽魔後,這位魔界小太子,是魔皇自己生的。因此這句話實在戳中了魔皇的心事。

魔皇冷道:「不必了。今日冥尊在你這裏搗蛋,本座自會罰他。這件魔器就算賠給你。」說著他随手丢下一件極品魔器,然後拎著胖嬰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英荷臉色僵硬地站在原地。

衆魔紛紛告辭離去,唯有呼努慢走了一步,停在英荷身旁輕聲笑道:「英妃娘娘跟在陛下身邊近一千萬年,未曾誕下一子半女。我魔界只有實力相當、門當戶對的魔神之間才能生育子嗣,不知是哪位強大的女魔神竟有這個能力。」他說完哈哈一笑,揚長而去。

英荷氣得面目扭曲。

魔神之間從來不缺少競争和殺戮,即使他們效忠的是同一位魔皇。英荷擁有的領土和財富太過豐厚,顯然新上任的魔尊覺得她這只不下蛋『雞』到了該下位的時候了。

魔皇拎著胖嬰飛回寝殿,重光正倚在榻上漫不經心地看著一篇魔文。

魔皇将胖嬰扔到重光身上,怒道:「是你放他出去的吧!」

重光皺眉道:「這天魔宮上上下下,到處都是你魔界的禁制和結界,我自己都輕易不敢出去,如何有那個本事?」

「神帝真是自謙了。」

「你也不必疑我。冥尊是你的兒子,繼承了你的血脈,這天魔宮裏的禁制對他來說根本沒有障礙,跑出去有什麽稀奇了,我又不可能時時刻刻盯著他。」

重光側頭打量魔皇臉色,輕笑道:「別是他在外面惹了什麽禍,讓你丢了臉面 ,到我這裏來找碴吧?」

魔皇哼了一聲,道:「真不是你放他出去的?」

重光不悅道:「不信你可以試試。打開你的結界我怎麽也要費點功夫,可這小子揮揮手就出去了,我還氣悶呢。」

魔皇這才信了,臉色不善地盯著胖嬰,審問道:「為何到承尊殿去搗亂?說!」

胖嬰歪頭看了看重光,重光長睫輕垂,嘴角勾著一抹淡淡的微笑,似乎沒有注意到兒子的視線。

胖嬰斟酌了一下,突然扁嘴,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他這一哭,可真是驚天動地,魔皇和重光都給他吓了一跳。

要知道胖嬰同學可是一出生就天生天長、會笑會爬,從未像個尋常嬰兒那裏啼哭過的,因此在魔皇和重光心裏,覺得這個兒子既然是天生的靈物,自然不會像尋常凡胎那樣難以養育。

誰知這小家夥是不哭則已,一哭驚人。那聲波穿透層層禁制,震得天魔宮上方的結界都在打顫。

還沒走遠的諸魔都聽見了,不由齊齊變色,耳鳴眼暈,魔息不穩。

沒想到魔界太子的力量如此強悍,竟能震動整個天魔宮的結界,不愧是魔皇之子啊。不過————魔皇大人,孩子還小,您悠著點教育,這哭聲————我們有些承受不能啊。

重光也覺得耳畔好似有上百口巨鑼在同時敲打,震得他靈丸暈蕩,丹田不穩。

魔皇也有類似的感覺,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重光趕緊把兒子抱在懷裏,學著偶爾路過人間時看見的那些人間母子,輕輕拍打胖嬰的後背,柔聲哄道:「不哭不哭。冥尊寶寶最乖了啊,不要哭了。」

魔皇煩躁地喝道:「讓他閉嘴!」

重光也惱了,沖他吼道:「若不是你吓他,他怎麽會哭!?」

「你可知他今日去承尊殿搗亂,險些讓我顏面盡失!」

「我管你失不失顏面!那承尊殿是什麽地方?裏面有什麽人?難道比你的親生兒子還重要?」

魔皇不知為何,一時啞口無言,竟有些心虛之感。

重光眯著眼盯了他一瞬,慢慢轉過眼去繼續哄兒子。

魔皇輕輕松了口氣,同時心中暗惱:重光又不是他什麽人,他幹嘛這麽心虛啊!

胖嬰将大頭紮在父親懷裏,聞著父親身上淡淡的神光氣息,覺得無比安心,無比幸福,竟然哭著哭著睡著了,嘴巴裏流下了晶瑩的口水。

重光有些好笑,輕輕把兒子的口水擦幹淨。

其實今天是他故意放冥尊出去的,且叮囑他一定要好好搗亂,把魔皇引去。因為他知道今天是魔皇議政的日子,天魔宮剛剛經過叛亂,正是草木皆兵的時候,冥尊只要稍微搞出些動靜,必會引起衆人注意。只要到時衆魔發現了冥尊,那他的身份也就隐瞞不住。

重光并不擔心冥尊會遇到什麽危險。這座天魔宮與魔皇呼吸同步,冥尊作為魔皇之子,生來就是這魔宮的半個主人,魔宮裏的所有禁制和結界不僅不會違抗他,還會保護他。且他的氣息與魔皇如出一轍,只要稍微有點腦子的魔神就不敢輕易對他出手。就算真的動手,冥尊也不見得吃虧。

重光算無遺策,終於逼得魔皇在衆魔臣面前承認冥尊乃他之子。一旦冥尊的身份定下,就算魔皇願意,那些魔将們也不會同意放魔界的太子到神界去生活。

開玩笑。億萬年來不知這些魔神魔将們因為魔皇無子而操碎了多少心,如今魔皇之位終於有了正統繼承人,他們怎麽能放過?

只是重光沒想到冥尊竟然這麽會挑,居然跑到魔皇後宮地位最尊的英荷那裏去挑釁,還惡作劇一把,讓英荷吃虧丢臉。

真是好兒子!

重光暗中贊了兒子一句,忍不住在他嫩嫩圓圓的睡臉上親了一口。

他在胖嬰身上偷偷種下了神識,胖嬰剛才做的一切其實他都了如指掌。

魔皇雖然覺得重光不會如此『清白』,奈何找不到證據,只好不再追究。

重光将熟睡的兒子放在床上,轉身盯著魔皇:「今天是第三天了,你可想好了?」

魔皇剛才在衆魔面前承認了胖嬰的存在,自然不能放兒子流落在外,沈聲道:「冥尊是我魔皇之子,必須留在魔界。」

重光皺眉,一臉不悅:「你之前并沒有承認他。」

「但他繼承了我的血脈。」

「可是他也是我的兒子。」

魔皇漫不經心地道:「不然我們打一架,誰贏了誰帶走他。」

重光挑了挑眉。

魔皇冷哼:「不要以為我重傷未愈就打不贏你。這裏可是魔界!」

重光嘆道:「孩子是我們兩個人的,為他大打出手,卻是不妥。就如人間父母,為了孩子吵架可以理解,但為了孩子動手,卻未免傷了情分,更是讓孩子為難。」

魔皇皺了皺眉:「事兒真多。總之,我是不會放冥尊離開的!你要想帶他走,就是和魔界宣戰!」

重光沈吟了片刻,道:「既然你如此堅持,我也不勉強。冥尊就留在魔界,在你身邊撫養。只是他畢竟是我的兒子,等他長大,你必須讓他去天界找我一趟。」

魔皇道:「他去不去找你我不管,這是他的自由。他要去我不會阻攔,但若不願意去,我也不會勉強。」

重光淡淡道:「這就足夠了。」他已在兒子心魂中種下自己的心頭血。他們父子連心,只要有這滴血在,他就能知道兒子的安危。同時,不管時間過得多久,冥尊都會對他保持父親的敬畏和親密,一定會去找他的。

此時重光也沒想到,冥尊的成長周期竟會那般漫長。到他真正成年可以穿過封印的空間隧道,足足有百萬年之久。

魔皇道:「你也要答應我,冥尊的身份必須保密,你要以你的神位發誓,此事絕不能讓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道。」

重光很是不滿。明明他有了兒子,為何不能讓他人知道呢?

不過想想,若是讓天界那些無聊的神仙知道他有了兒子,跑來問東問西,豈不是打攪他睡覺?這可不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說就不說。

「好。」重光痛快地應了,然後手上暈起光芒,緩緩罩住床上呼呼大睡的胖嬰,道:「我将他的神性封印起來,在他沒有成熟到可以掌控自己的力量之前無法打開。這樣可以避免他的靈氣外洩,在魔界引起麻煩。」

而且沒有神性那一面的牽制,這小子修煉起魔功來也會事半功倍。

魔皇挑了挑眉,對此倒沒說什麽。

重光看著床上的胖小子,突然覺得一陣不舍。

哎喲喲,這可是他的兒子呢,還這麽小就交給魔皇,留在魔界這麽一個亂七八糟的地方,真是————

重光突然覺得有些對不住兒子。

他把呼呼大睡的胖嬰抱了起來,使勁親了親他的大腦門,從懷裏取出一個玉制的小葫蘆,挂在兒子脖子上。

魔皇就在一旁冷冷地看著,既沒有發問,也沒有阻止。

重光嘆了口氣:「好了,我該走了。」

魔皇心底蕩起一抹異樣的情緒,說不出是不舍還是惆悵。這讓他更加警覺。以他的修為,怎會有如此軟弱的心态?何況是面對重光這個宿敵。

二人都是修煉多年的神魔,心志非比一般,也都放得開。既然說了分手(咳,好像這個詞有點奇怪),也就不再拖泥帶水。

重光利落地掏出魔皇給他的那只幻蝶令牌,對魔皇笑了笑:「你不會在這上面做什麽手腳吧?」

魔皇十分幹脆地白他一眼,不屑回答。

重光望著手中流光滑動的令牌,道:「這次離開魔界,恐怕便沒有機會再來了。」

魔皇給他的『通行證』必定是一次性的,不可能留下這麽一個門戶鑰匙在神界之手。而神魔兩界的通道已經被大正、東華和重光三位神帝聯手封印,數百萬年內不可能再打開。因此可以說,重光這次離開魔界就不太可能再來了。

魔皇道:「莫非你還有何不舍?」

他這段日子吃了大虧,雖然非常想翻身将重光『吃』回來,奈何形勢不由人。重傷初愈的他實力受損,必定是打不過重光的。如果召集魔界上下,也不是不能将重光留下,只是必然會付出極大的代價。而且若把重光逼急了,暴出冥尊乃是他與重光所生————他億萬年來魔皇的裏子面子可都要丢盡了。何況在神界虎視眈眈的大正與東華兩位神帝也不是吃素的。

因此魔皇權衡完利弊,實在無法撕破臉,只好忍氣吞聲了。

重光輕輕一笑:「确實不舍。」說完忽然速如閃電,一把将魔皇拉進懷裏,重重吻上了他的雙唇。

魔皇錯愕,但反應還是很快的,周圍空氣扭曲,立刻就要反擊。誰知重光不知何時早已在這寝殿裏偷偷布下鎮魔陣,将魔皇的魔力都鎮壓了下去。

魔皇微微一驚,随即又放下心來。這裏是魔界,這是他的天魔宮,重光不可能布下真正的鎮魔大陣,這只是個玲珑雛形,頂多能一時抵擋他的魔力,并無實質上的傷害作用。

但是————

重光的唇舌靈巧,猶入無人之境,肆意妄為地在魔皇口腔裏吸吮,彼此的口水都交融在一起。

混蛋!費盡心思在他的寝殿裏布下這個小鎮魔陣難道就是為了占他便宜用嗎?

混蛋混蛋混蛋!果然神界沒一個好東西!!!

魔皇又羞又怒,恨不得立刻展開天魔大法與重光決一勝負。但此時他受制於人,一時無法脫困。他靈光一閃,立刻反『舌』相攻。

二人在華光中緊緊糾纏,彼此厮磨(撕咬?厮打?),難舍難分。

胖嬰恰在此時醒來,揉揉眼睛翻身坐起,看見眼前一幕,不由睜大雙眸,一臉懵懂。

他看了半晌,能夠察覺出兩位父親的神光、魔力在交相糾纏,且二人口舌相連,彼此擁抱,肢體動作十分激烈。

不知為何,胖嬰越看越興奮,咯咯咯狂笑幾聲,撲通一下從床上栽下來,滾了個圓滾,然後晃晃腦袋,開始圍著兩個父親嗷嗷嗷地在地上亂爬,肉窩窩地小手還不斷拍打地面,似乎是在歡呼。

魔皇覺得自己差點被重光吸幹了,竟是第一次感受到何為呼吸困難。

重光也覺大爽。只是接吻而已,竟能如此刺激,難怪人世間有那麽多人沈溺於愛欲,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有許多尋找道侶,走雙修之道,原來是因為有這麽多美妙之處。

二人終於雙唇分開。

魔皇蒼白英俊的臉頰上染上一絲紅暈,不知是氣是羞的:「你————」

重光眯眯笑道:「好好照顧冥尊,不要太想我。」說完令牌化為一道流光,卷著他消失不見。

魔皇逮之不及,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剎那間那鎮魔陣法也失去了作用。

魔皇默然片刻,突然暴跳如雷,聲音直穿透天魔宮頂,大吼:「混蛋!滾了就別再回來──」

衆魔全都魔魂一震,被魔皇的怒吼所懾,不由心驚膽戰,不知何人惹惱了這位魔界之主。

唯有冥尊,雖然就趴在魔皇腳下,卻并未受什麽影響,聽到父親的怒吼只是顫了一顫,接著又若無其事地在地上爬來爬去。

魔皇呼吸急促,過了好半晌才平靜下來,卻覺腿上有異物,低頭一看,胖嬰正抱著他的小腿努力往上爬。

魔皇眼角抽了抽,将兒子拎了起來,眯起雙眼。

看著父皇不懷好意的模樣,胖嬰敏銳地察覺不妙,瞬間乖巧起來,肉團一樣的腮幫子鼓成圓狀,大眼睛裏一片天真。

魔皇皺眉,哼道:「身為我魔皇之子,怎能有如此軟弱的形态!」說著夾起胖嬰,瞬間消失在房間裏。

一萬年後,一個胖乎乎的矮小孩童有些狼狽地從魔海深處的洞穴中爬了出來。

他有一頭紅豔的頭發,皮膚白皙,臉頰上有一朵奇異的、玄騰一般的花紋。

「哎喲,終於出來了。父皇也太狠了,把我丢在這裏這麽久。哼哼,看我回去怎麽掀翻他的天魔宮!」

胖童看上去只有五六歲,氣呼呼的小模樣十分可愛。

當年他老子将尚未周歲(其實他在『娘胎』裏已經呆了六十多年了)他扔進了這魔海深處的洞穴,告訴他什麽時候自己能從裏面爬出來了,再回天魔宮。

可憐冥尊寶寶當時還是胖嬰一枚,雖然魔皇以血脈為傳承将魔界最精深的魔功和法術都傳授給他,但他也需要時間修煉啊啊啊!

他老子的急脾氣導致的結果就是冥尊在魔海洞穴中的最初幾百年都在不斷挨打、被欺負、甚至幾次差點被裏面的魔妖吃掉。幸好他老子還不是完全『放養』,多少給兒子留了幾件保命的法寶。又有重光神帝當初給冥尊留下的那個白玉葫蘆,那可真正是天界法寶,魔族的克星,關鍵時刻著實頂了大用。

因此冥尊雖然已經離開神界的父親萬年之久,但心底卻仍然對他保留著儒慕與感激之情。至於另一位父親————哼哼,他不怨恨就算是厚道了。

冥尊拍了拍身上用魔獸皮做的皮甲,那紅肚兜已經變成了一件貼身的內衣。他揮揮小手,召喚出一只銀色的三頭巨狼,跳上狼背,整個小身子都埋在了豐厚韌硬的狼毛中。

他伸出一只圓潤雪白的小肉手,指著天空中的一個方向命令道:「阿兆,回天魔宮。」

巨狼的背脊上突然生出兩只巨大的翅膀,狼嚎一聲,飛上天空。

魔皇側躺在大殿正中的長榻上,一手支身,一手捏著一只酒杯。英荷和另外兩名美貌的女魔神服侍周圍。一個給他捏肩,一個揉腿,而英荷正半倚在魔皇懷中,巧笑倩兮的說著什麽。

冥尊邁著小短腿走進大殿,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副景象。

面對那幾名女魔神,他眸中閃過一絲不善之色,但随即掩蓋了去,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禮。

「父皇,我回來了。」

魔皇淡淡掃了他一眼,嗯了一聲。

冥尊乖乖地站在地上,低著頭不吭聲。

英荷見父子倆都不說話,似乎并不親近,不由眸底閃過一絲喜色。這一萬年來不管她怎麽打聽,都不知道這冥尊太子的生身之人是誰,心底早就反複思量過了。莫非那女魔神生育之後已經隕滅了?還是————陛下将她保護得太好了?

由於魔皇對此卻似乎頗為忌諱,她初時試探了一次,碰了釘子,便再也不敢觸犯魔皇的逆鱗。自從知道魔皇将兒子扔到了魔海洞穴中,她也想過暗中下手除掉這個礙眼的太子,奈何魔皇似乎早有防備,魔海洞穴附近的海域已經被封印,誰也無法靠近。而且在她沒有為魔皇誕下兒子之前,這位太子卻是動不得,相反還要想方設法地讨好才是。

英荷見氣氛冷淡,柔柔一笑,和藹地道:「太子數年不見,長高了許多啊。陛下,你看是不是?」

魔皇道:「還是這麽圓。」

圓也是你生的!

冥尊心中撇嘴,臉上卻恭敬地道:「父皇,這些都是兒子從魔海洞穴中特意帶回來孝敬父皇的。」

說著轉動左手上的一個空間手镯,倒出了一堆東西。

魔海洞穴中妖魔甚多,詭異稀罕的魔界植物也數不勝數,冥尊在裏面折騰了這麽多年,他有魔皇的傳承,知道什麽是真正的珍品,一番删選,著實得到不少好東西。

英荷笑道:「太子真是孝順呢。陛下您看看?太子真是帶回不少稀罕物呢。」心裏卻暗自驚訝,沒想到那冥尊太子年紀小小,竟有本事屠殺魔海洞穴中這麽多妖魔,得到這麽多勝利品,實力不容小觑。

魔皇掃了一眼,輕輕颔首道:「還不錯。這些東西你就自己留著吧。雖然得用的不多,但對你也有進益。」

冥尊寶寶卻流露出一些失望之色,低頭用腳尖撥弄著一張銀階魔獸剝下來的毛皮,低聲嫩氣地道:「都是兒子特意為父皇留下來的,兒子的一片孝心呢,父皇就沒有看上眼的嗎?」

魔皇眼角抽了抽。心想這小子作怪是給誰看呢?

誰知包括英荷在內的三位侍妾,見了冥尊這委屈得都快哭出來的小模樣,登時母愛大發,一連疊地勸道:「陛下,這是太子的一片心意呢。難得太子小小年紀就知道孝順,你該高興才是啊。」

「就是啊。陛下,難得太子如此孝順,您就挑一件吧。」

「太子這麽多年沒回來,哎喲,才這麽小一點,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呢。」

「陛下————」

「陛下————」

「陛下————」

魔皇被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叽叽喳喳地吵得頭疼,不耐地揮揮手,讓她們閉嘴,對冥尊稍微緩和了些臉色,道:「好了,本座知道你孝順,這些東西讓你留著你就留著吧。剛回來,下去好好休息吧。」

冥尊聞言,也不再勉強,低頭将地上的東西收起來,行了個禮,離開了大殿。

其中一個侍妾抿嘴笑道:「太子小小年紀,好知禮數。陛下,太子從魔海洞穴中閉關回來,您是不是該給太子辦個接風宴啊?也讓我們魔界的子民們知道太子小有所成。」

魔皇淡淡地道:「不必了。他年紀太小,還需磨練。」

那侍妾與另一人對視一眼,不再多言。

英荷暗自思量,看來魔皇并不太重視這個兒子啊。只要自己能為魔皇生下兒子,便還有機會。

且說魔皇晚上回到自己的寝殿,卻見冥尊正躺在自己的大床上,挺著白圓的小肚皮呼呼大睡,不由眉頭一擰。

冥尊自出生來只在這間寝室裏住過。重光離開後魔皇便将冥尊扔到了魔海洞穴,也未來得及為他安排宮殿,因此這小子回來後就熟門熟路地進了這裏,且不客氣地霸占了他老子的大床。

魔皇過去一腳将兒子從床上踹了下去。

冥尊骨碌碌在地上滾了一圈,揉著眼睛打著哈欠站起來。

「父皇。」

魔皇道:「跟我來。」

他大步走在前面,冥尊趕緊邁開小短腿追了上去。他的身高剛過魔皇膝蓋,颠颠的模樣,活像墜在魔皇屁股後面的小尾巴。

魔皇将他帶到一個神秘空間,道:「向我出招。」

冥尊眨眨眼,知道父皇這是要試煉他的本領,便毫不猶豫地将他在魔海洞穴中領悟的法訣和招數一一使了出來。

他喵的!把老子扔到那種鬼地方,老子早就不滿了!

冥尊一邊腹诽,一邊不留餘力地向他老子身上招呼。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招數盡出,累得呼哧帶喘。魔皇貌似還算滿意,點點頭道:「看來你這一萬年來不算白費。」

冥尊心中淚流滿面。

老子在魔海洞穴苦逼了這麽多年,卻連老子的老子的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太他喵的挫折了!

魔皇不知道兒子心裏已經以『老子』自居,且在大罵他這個真正的『老子』。他看著兒子那矮矮的身材,有些不滿地皺皺眉,心中暗自嘀咕這小子長得也太慢了。

一般魔神之子,一萬年足以成年了,可冥尊還是個孩童模樣。而且那胖胖圓圓的身材,好似也不比嬰兒時期有多少長進。

不過這些且是後話。

魔皇道:「這裏有本煉器秘訣。你留在這裏閉關,什麽時候煉成一件天地玄黃頂級法寶,什麽時候可以出關。」說著手一揮,一本魔紋寫成的金篆書飛到冥尊懷裏。

「材料這裏應有盡有。缺少什麽,用這個臂環呼喚我,我會讓人給你送進來。」

魔皇又丢給兒子一個臂環,轉身離開,封閉了這個空間。

冥尊撇撇嘴,暗罵:靠!剛回來又折磨我,你這是什麽老子!

切!煉器什麽的,先等我睡醒了再說。

冥尊喚出阿兆,爬上阿兆厚軟舒服的背脊,窩在長長的狼毛中打了個哈欠,睡了過去。從某些方面來說,他真不愧是以懶惰聞名的重光神帝的兒子。

如此又不知過了多少年,冥尊終於煉成一件頂級魔界法寶,順利出關了。此時他已長成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模樣。

接著魔皇又将他扔到了魔地深淵。

這一次,冥尊在裏面整整呆了十萬年。當他再次出來時,終於成為了一個少年。

此時魔皇太子的名號已經傳向魔界各處。托他在魔地深淵混日子的福,那些去魔地深淵邊緣地帶尋寶的魔物魔神們,都被他欺負得夠嗆。直到他實力升級,進入了魔地深淵的最深層,才終於解脫了那些來修煉、尋寶的魔神。

當冥尊終於成年後,魔皇又放他到魔界中行走歷練。如此又不知過了多少年,衆魔們又對這位魔界太子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冥尊簡直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刺頭。實力強橫,喜怒無常,唯我獨尊。在他游歷魔界的那幾萬年,魔神們都處於一種水深火熱的境地。即便是呼努魔尊的兒子都在他手下吃了大虧。

冥尊很有幾分聰明,知道什麽魔可以拉攏,什麽魔可以肆意打壓。呼努魔尊的兒子敗在冥尊手下後,認他為主,成為了他的一個忠誠擁護。此外還有其他各式各樣地位不一的魔神。

不知不覺中,冥尊已經在魔界奠定了自己魔界太子的基礎。

不過他與魔皇的關系一直不好不壞。說父子親近吧————那絕對是謊話。魔皇似乎連多看他一眼都嫌麻煩,而冥尊也更喜歡在天魔宮之外的地方游玩。

但要說父子二人關系生疏————卻也奇怪。冥尊在魔海洞穴、魔地深淵和魔界大陸幾次遇險,魔皇都以分身降臨,及時将他帶離險境。那些企圖對冥尊不利的魔神,更是被魔皇毫不留情地化為灰燼。有些家族甚至事後被魔皇降下手段,徹底消失在魔界的歷史長河中。

以上種種,使魔界的一些高層清晰地意識到:即使魔皇不太喜歡這個兒子,卻極為護短,而且默認了冥尊作為魔界繼承人的身份。

因此冥尊在魔界自然混得風生水起。除了他那位魔皇父親可以欺負他外,其他魔對他都是恭恭敬敬的。

漸漸的,冥尊覺得沒趣起來。

魔界雖然地貌廣闊,無邊無際,又分為上下三層。但架不住冥尊壽命漫長,花了幾十萬年時間,還是慢慢地打遍了、玩盡了。

他開始向往魔界以外的世界。

也許是天生有一半神界血脈,因此神魔通道雖然被封印在無人知曉之地,卻仍是讓冥尊找到一絲線索,尋了過去。

「原來就是這裏。」

冥尊摸著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望著那封印,嘴角露出一抹興奮的光芒。

「只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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