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曾是少年

譚青阮在穿越空間通道之後, 陷入了相當一段時間的混沌狀态,這是以前從未出現過的狀況。

她仿佛做了一場夢,夢裏影影綽綽, 總有熟悉的身影出現。

那大約是她十七八歲的時候,哪怕鬼怪橫行、危機四伏,一切也都還明媚而熱烈。

她馭風前行, 身後永遠有同齡的少年少女在跟随, 那是她的朋友們。

但她仍舊看不清他們的模樣,始終隔着茫茫霧氣,很遠又很近。

她看到了一座廟, 廟裏點着長明燈, 供奉的神像平靜慈祥。

俊秀的少年站在那裏,點燃三炷香, 雙手舉過頭頂, 朝着神像恭敬虔誠地拜了三拜。

——喂,你許了什麽願望?

——那怎麽能告訴你, 願望是要放在心裏的。

——真的會靈驗嗎?

——心誠則靈。

誰能想到呢?很多年後, 曾經相信心誠則靈的少年,也會冷漠地說上一句“假的, 沒有用處”。

他告訴她,自己當年許的願望是:五個人平平安安永遠在一起,還希望他喜歡的姑娘,有朝一日也能喜歡他。

結果卻哪個都沒能實現。

他已承受過太多的痛苦與失望了。

夢境的最後,她駐足回眸, 望見了正有另一位黑衣少年朝自己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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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易骁,是這些年與她朝夕相處的人。

偏偏難得陌生。

他說:“R嗎?久仰大名,我是黎雲恪。”

相逢有早有遲, 可能有些人,在初遇的那一天就意味着錯過。

但更重要的是,年少時的她,無論陰晴都堪比朝陽,曾是他們生命裏恣意燃燒的一束光。

她距離自己想要觸碰的答案,又多走了一步。

……

譚青阮睜開了眼睛。

四面的高精尖儀器,以及布滿牆壁的鑲嵌式顯示屏,都在她眼底折射出細微的金屬寒光。

哦,這裏是信息院的總操縱室。

她回來了。

她坐起身,發現自己剛才就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旁邊的信息院成員們在緊張忙碌之餘,還有空偷瞥這邊。

而信息總長韓柯就坐在不遠處,端着杯咖啡,冷眼打量自己。

要說他今年也36歲了,卻保養得當,還跟二十幾歲小夥子似的,長期戴着副特制眼鏡,左邊是墨鏡鏡片,為了擋住他瞎了的左眼。

七年前他原本和執行總長一起對抗審判院,最後臨陣倒戈,那只眼就是被執行總長戳瞎的。

他這個人,脾氣古怪,性子很差勁,據說信息院的成員們都怕他。

不過譚青阮的性子比他還差勁,所以倆人算勢均力敵,鑒于譚青阮還打折過他信息副長的脊椎,算起來應該是她更兇一點。

“看什麽啊譚副長。”韓柯不陰不陽地開口,“不是我不願意扶你,我是怕扶了你再被你揍一頓,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我也沒指望你能扶我。”她冷笑一聲,“你能把自己份內事做好就不錯了。”

“聽譚副長這意思,是對我們信息院的工作不太滿意呢?”

“反正我也沒滿意過。”

這話是絕對的實話,畢竟在她這一年365天,對信息院有365種意見,罵信息院辦事不利是她的習慣。

韓柯故意嘆了口氣,語氣很是挑釁:“我完全相信,如果譚副長有罷免權,第一件事就是罷免我的職位——但你沒有,真遺憾。”

“你确實應該感謝時空總局的森嚴制度,否則你的屍體早就挂在信息院門口示衆了。”

“你這不是對待恩人的态度,須知我不久前才把你從逆境中解救出來。”

“那屬于正常的工作交接,是你身為信息總長的職責,少跟我偷換概念。”她瞥他一眼,“和我一起回來的那四個人呢?”

“如果你是指那四個執行院的餘黨。”韓柯漫不經心一聳肩,“我抓緊時間另開了一條通道,把他們從哪來送回哪去了。”

“……”

韓柯仔細打量她的表情:“你最好不要在這裏發飙,這事兒和我沒什麽關系,是黎總長要求的——你們未婚夫妻倆的私人矛盾,建議回去審判院自行解決。”

“……是他要求的?他人呢?”

“好像是去情報院找孟總長了。”

話音未落,譚青阮已經轉身揚長而去,順便把剛進門的信息副長一把推了個趔趄。

信息副長:“???”

“知足吧,你嘴賤說她以色侍人的那一次,我估計她近十年是不會忘了。”韓柯說,“她沒再把你脊椎打折,你就該燒燒高香,活着不好嗎?”

“……”

……

譚青阮未經通報,直接堂而皇之走進了情報院,自然,沒人敢攔。

恰逢黎雲恪和情報總長孟良剛談完事,正并肩向外走,兩人看到她,齊齊頓住了腳步。

孟良依舊是那副白白胖胖彌勒佛的長相,他向來比較忌憚她,看似笑眯眯,其實很謹慎。

“譚副長回來了?這一趟辛苦。”

“不辛苦,孟總長忙您的,我和我們總長有話要說。”

“好嘞!”

孟良巴不得趕緊走,聽了這話立刻轉身,略顯笨拙的身形,跑出了運動健兒的風采。

原地只剩下了黎雲恪和譚青阮相對而立,兩人沉默許久,最後還是黎雲恪先開口。

“我以為你這次也不會同意回來。”

“嗯。”

“但你要求韓柯把X那群人一起傳送回來,還開了兩條通道,我也實在沒想到。”

“我也沒想到你都不打聲招呼,就把X他們都送回原空間了。”

“至少我也沒為難他們,他們的家和工作都在原空間,本來也沒必要留在總局。”

“他們或許能幫上你的忙。”

“我不需要借助他們的力量。”

譚青阮點點頭,這是她意料之中的回複,因此也沒再繼續下去,平靜岔開了話題。

“那個隐身者告訴我,時空總局內部,确實有幕後BOSS的奸細。”

“他是敵方的人,給出的信息可信嗎?”

“反正你也早就懷疑了,不是麽?”

黎雲恪沉聲反問:“你認為是誰?”

“我不會貿然指認,容易激化內部矛盾。”

“我以為你會懷疑韓柯。”

畢竟韓柯有前科,曾臨陣倒戈的人,即使投誠了,也未必不會二次背叛。

“我倒希望韓柯不是。”譚青阮說,“雖然他那人很讨厭,但感覺也是想安定下來的,他沒必要再往死裏折騰。”

“姐,你開始變得步馊肆恕!

“怎麽,你不适應這樣的我?”

黎雲恪的眼神,始終停留在她的臉上,數度欲言又止。

“聽韓柯說,另一條通道傳送的,是隐身者和雙子Y中的催眠師。”

“對,沒錯。”

“我只是想知道,你抓催眠師究竟要幹什麽?”

他問得很明确,譚青阮回答得也同樣很明确。

“為了代替當年死去的金一席,替我修複一下失去的記憶。”

晴空驚雷,城牆坍塌,該來的總歸要來。

黎雲恪愣住。

這一刻迎視着她的目光,他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否認,他明白自己否認也毫無意義。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隐藏了七年的秘密,正在因為她的堅持,而面臨全盤皆輸的後果。

他低聲道:“那……催眠師成功了嗎?”

“不算成功,我的淨化力很強,精神屏障不是那麽簡單就能沖破的。”譚青阮說完,又着重補充了一句,“當然,重傷情況除外。”

“……”

她唯一一次重傷時刻,就在七年前,後來她就接任了金一席,變成了他的未婚妻。

有那麽一瞬間,兩人都在彼此的眼底,讀懂了自己最不想面對和承認的情緒。

真相總是殘酷的,哪怕還沒有被完全揭開。

黎雲恪笑了笑,笑容裏有點認命的成分:“就算淨化力能夠抵禦催眠術,你的記憶也受到影響了,對吧?”

“對。”

“姐,你想起來什麽了?”

“想起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陽光很好,你穿着黑色襯衫站在那,樣子比現在稚氣,可偏愛裝得老氣橫秋。”

那年他才十六歲,常年受前任審判總長的苛責,肩上壓力巨大,不像父子,倒像君臣。

他努力僞裝自己,但譚青阮卻看得出,他最不成熟的那一面。

他直到如今也不夠成熟。

今天的陽光,似乎和當年初次相識時一樣明媚,透過情報院長廊的琉璃屋頂,将兩人溫柔籠罩。

譚青阮忽而上前一步,很坦然又似安慰的,輕輕抱住了黎雲恪。

她說:“我知道,無論我想起什麽往事,都不是你想要的結果。”

“但是雲恪,不愛就是不愛,我從不騙你。”

“我會永遠為你守護審判院,做我的戰友,遠比做我的愛人,更加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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