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家居
第19章 家居
傍晚時分,宋青書在房前的空地上練劍。
‘萬岳朝宗’,‘百鳥朝鳳’,‘清風拂嶺’,‘一劍蕩九州’……
武當劍法一招招的使出來,這些劍招都是他從小就練的,越舞越順手,雖然內力不足,但也有飕飕劍風,忽然院門處傳來一聲,“好!”
聽到有人喊好宋青書挽個劍花收勢停手,轉過身來,“張教主,我練的劍法牛嬸稱贊兩聲就算了,你沒事也跟着湊什麽熱鬧。”
張無忌剛到,站在院門處觀看,見他停下就走了進來,“我為什麽不能稱贊?宋大哥你的武當劍法招式綿密,法度嚴謹,沒有十幾年的苦功,出招絕不是這個樣子,難道還不該誇一句。”
宋青書和他一起進屋,答道,“別人誇我都受之無愧,只是號稱武功號稱天下第一的張教主也誇?我怎麽聽着覺得像在奚落人。”
張無忌連連搖頭,“哪裏,哪裏,我是真心贊嘆,要不然哪日我不用內力和你過幾招,定然還不及你的招數精純。”
宋青書鎮日閑着沒事,最近身體又好了不少,精力也比以前足,對這個提議很感興趣,“好呀,那咱們現在就練練。”
張無忌拉住他,“別了,你才練過劍,還是過幾日再比吧。”
坐一會兒,等宋青書氣息平緩得差不多了就替他摸摸脈象,“不錯,比上一次又好了許多,《九陰真經》中的易筋鍛骨篇果然是療傷聖典,最多再過一年,你的武功就能恢複原貌了。”
宋青書欣喜,“當真?”
“自然。”張無忌看他一臉驚喜中帶着點不敢信的樣子就手腕一翻,探手去抓宋青書的肩頭,使的正是武當派的小擒拿手。
這套功夫也是宋青書自小就練的,爛熟于胸,自然而然的肩頭一沉,左臂劃了個半圈去扭張無忌的手腕。張無忌向旁邊一躲,另一只手又再快速探出。以武當的小擒拿手和他拆解起來。
張無忌刻意不用內力,兩人只憑招數的純熟來對敵,最後張無忌眼看着躲不過宋青書的一招‘雙龍搶珠’,只得輕喝一聲,雙臂一分,硬去抓住宋青書的雙腕,用上了兩成功力圈住不讓他動。
宋青書笑出來,“張教主,你不守規矩,用內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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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無忌道,“算我輸了,宋大哥,你看,你現在的行動已經和常人無異,要是不用內力,你的招數比我還快呢,過一年之後武功恢複原貌是沒問題的。”
“你故意讓我的,這套擒拿手我練了十幾年,你才練過多久?自然沒我快。”話是這麽說,心裏還是高興,嘴角忍不住的上揚。
牛嬸端了一大碗香噴噴的炖豬肉粉條出來,見張無忌和宋青書兩人姿勢古怪的扭在一起,還都表情甚好,特別是宋青書,從沒見他笑得這麽明朗過,雲開初霁,玉顏生輝,不由愣住了,站在當地傻看一會兒,覺得手上奇燙,才想起來還端着菜,連忙擺上桌,開口招呼,“飯好了,吃飯,吃飯!”
張無忌放開宋青書,“我給你帶了些藥來,晚上咱們再把藥方換換。”說罷去廚房幫着端菜。
宋青書十分警惕的看他的背影,對于張無忌給換藥方這類事實在是心有餘悸。
到了晚上,快要上床睡覺時,張無忌親自給端進來一碗黑糊糊的藥汁,宋青書先拿手推開,“等等,等等,你先和我說說,這都是用哪些藥材煎的,每味藥用量若幹?”
張無忌自然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又笑又有些不好意思,“上兩次那不都是因為要壓住你體內的內息才會用那幾味藥嗎,現在又用不着,你放心,這碗藥絕對沒問題,快點趁熱喝吧。”
宋青書再不喝就矯情了,只得一把接過藥碗,咕咚咕咚灌下去,自己把碗送去廚下,回來往床上一躺,“睡吧。”
張無忌躺他旁邊,“青書,你剛才喝藥喝得跟慷慨就義一樣。”
他在人前還是叫宋青書為‘宋大哥’,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就會把稱呼換成‘青書’,宋青書習慣了,禮尚往來,在人後也把‘張教主’改成‘無忌’了事。
聽張無忌笑話他就道,“你自己試試看,被人下錯兩次藥,第三次你還敢喝?我這算是膽量大的。”
張無忌糾正,“什麽第三次?你天天都在喝我的藥。”
“我是說你一換藥方的時候就要出纰漏。一個方子每天連着喝我當然不怕。”
這話說的是事實,張無忌悄悄眨眨眼,不多糾纏這個,躺了一會兒道,“我最近好煩。”
宋青書還沒睡着,微微側頭看他,“怎麽了?”
“前幾日下面鬧得很厲害,常遇春大哥殺了一批戰俘。”
“殺了一批戰俘?”宋青書嘆氣,勸道,“我知你心地良善,但是兩軍交鋒,對敵手軟就是把自己兄弟的性命放到了風口浪尖上,打仗殺人天經地義,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所以大家都祈求太平盛世呢。”
張無忌沉默,半晌後忽然道,“他殺降。”
宋青書以為自己沒聽清,“你說他殺什麽?”
“他殺降,殺了一大批張士誠的降兵。”
宋青書倒吸一口涼氣,自古就有殺降不祥的說法,對方既然已經投降就不應再殺,殺降兵者殘忍暴虐,素來為天下人所唾罵,“你們教中準備怎麽處置?”
張無忌不答,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不能處置。”
宋青書無語,打仗不比衙門裏斷官司,都能依照律例來辦,确實是不能輕易處置打了勝仗的大将。
張無忌又輕聲道,“常大哥于我有恩,為人也很重義豪邁,是條好漢,在我心中他一直是我的大哥,可惜打起仗殺紅了眼就會忘乎所以……那些降兵都是張士誠的兵,是漢人,他們沒有死于反元大業,反而是死在了漢人自己争權奪利,争搶地盤的自相殘殺之中……他們家中也一樣有父母兄弟,妻兒老小,我只因常大哥是我的結義兄弟,是我軍中的大将就放縱他去殺戮無度,我實在是心中有愧……”說到這裏就說不下去了,這些東西一直壓在他的心底,當衆的時候不能說,在教中的屬下面前也不能多說,此時忍不住就傾訴了出來。
武當派歷來對俠義二字看得很重,宋青書一直耳濡目染,心裏的是非觀念和張無忌差不多,很能理解他的感受,伸手拍拍張無忌的肩膀,“世事難兩全,你多想也沒用,就當作是他在兩軍對敵時殺的便是。”
“也只能如此了,還能怎麽辦。”
“你這些日還幹了些什麽?”
“我前幾日趕去了應天,見了掌管水軍的俞統領俞通海……,那人還挺有意思……”
“怎麽個有意思法?”
“他以前是在水上做無本買賣的,其實就是個……”
……
兩人随意聊了一會兒,張無忌的聲音漸低,宋青書問了一句話半天沒等到回答,發現他已經睡着了,一笑閉嘴,躺躺舒服也睡了。
第二天早上天上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屋裏光線昏暗。牛嬸就把早飯擺在了靠窗口的小桌子上,因張無忌說他等一下要趕回濠州城去,還有些事情,因此特意麻利些,忙忙碌碌的将熱粥,烙餅,炒蛋和幾樣醬菜搬上桌。
百忙之中還抽空道,“教主,我可真是夠粗心大意的,竟然讓你和宋公子擠着睡了這麽久!以前的那個住處沒有多餘的地方,沒辦法才讓你們睡一起,搬到這裏來可就寬敞了,這邊的西廂一直空着呢,我趕明兒就去找村裏的王木匠來給打張大床,擺到那房裏,再準備套松松軟軟的被褥,教主你再來住就舒服了。”
張無忌正在喝粥,擡頭問道,“你怎麽忽然想起這個了?”
牛嬸幹笑,“我年紀大了,做事不周到,這也是昨天才想起來。”
張無忌搖手,“不必麻煩,我和宋大哥住一起挺習慣。”轉頭還和宋青書确認一下,“對吧,宋大哥,可以秉燭夜談。”
宋青書在撕一角熱乎乎的烙餅,一笑道,“是啊,張教主最喜秉燭夜談,每次說到一半就呼呼入睡,睡得那叫一個香甜。”
張無忌臉一紅,“我就是最近太累心,昨晚和你說說話舒服不少,所以睡着得比較快,并不是每次都這樣。”
牛嬸還想再堅持一下,“一點不麻煩,兩三天就能搞好。”
“真不用。”張無忌三口兩口吃完,站起身來,“宋大哥,我走了。”
出得門來發現牛嬸還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問道,“牛嬸,你還有什麽事?”
“教主,我,”牛嬸小心看看他,“我還是怕您晚上睡不舒服,收拾個房間不費什麽事的,我明天就……”
張無忌揮手阻住她,“不用,這事你不用多操心。”
牛嬸不敢再多說,低頭應道,“是,屬下知道了。”看着張無忌披上蓑衣上馬而去,自己默然回到房中,暗暗發愁,這可怎麽辦才好。
她一手照顧了宋青書一年多,噓寒問暖,呵護備至,這個年輕人聰明有禮,俊美謙和,她是越看越喜歡,幾乎要把宋青書照顧成了自己的兒子,因此實在是不願眼睜睜的看着他落入一個尴尬難堪又見不得人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