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快亮的時候許諾醒了一次,在裴英智的懷裏他就是睡不安穩的,醒時大腦也異常清晰。他始終保持着一個姿勢,身體有些僵硬,微微脫離開裴英智的懷抱伸展了一下四肢。許諾借着蒙蒙亮的天光看了裴英智一會兒,不知道心裏想了什麽,便蹑手蹑腳的靠近裴英智,頭枕在他的肩膀上,伸着胳膊摟住他。

這是比之前更為親昵的姿勢,好像他多愛他一樣。

裴英智是被許諾壓醒的。他一條胳膊橫在自己胸前,連腿都要纏着,睡的毫無防備,只是仍舊習慣微微蹙眉。若是一個女人在懷裏,裴英智自然不會感覺什麽,許諾這麽大一個,身量體重不知道要超出女人多少,怎麽會覺得輕松呢?

不過裴英智心中是有些滿意的,甚至有種被取悅到的微妙的快感。人在睡覺的時候最為松懈,反應也最為誠實。不過他想,許諾多半是睡懵了,夢裏哪兒還知道他是誰。

能跟許諾同床共枕的,裴英智最先想到的是他曾經的隊友們。Abyss時期沒人搭理許諾,VIVA的那幾個歪瓜裂棗裴英智也懶得想。能讓許諾如此摟着睡覺的,樂揚的名字一下就竄了出來。

有的戰隊喜歡把雙人路放在一起住,美其名曰培養默契。裴英智隐約記得許諾和樂揚是一起出道的,那樣青澀又艱苦的年代,想必兩個人沒少擠一張床對付過。許諾夢裏喊過樂揚的名字,也算多出來一條證據。

裴英智躺了一會兒,天光大亮的時候才起床,許諾還在熟睡。

他拉開了許諾的冰箱門,裏面除了礦泉水只有幾個生雞蛋,這是冷藏櫃裏的內容,至于冷凍櫃裏,還有一盒沒吃完的冰激淩。

裴英智拿了一個雞蛋出來,滿廚房的找鍋碗瓢盆。他裝修的時候所有東西都是配齊的,但是許諾從來不用廚房,連抽油煙機上都沒有一丁點油漬。他從櫃子裏找出了蒸蛋器,把雞蛋放了進去,仿佛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許諾中午才起來,廚房裏一陣躁動,他揉着眼睛去看,一個陌生的男人在忙碌。

“去洗臉刷牙。”裴英智從客廳出來,“一會兒吃中午飯了。”

“哦。”

裴英智叫了專門的廚師帶着食材來做午飯,菜色簡單,但十分精致,這樣在飯桌上吃午飯的回憶,許諾得往前想到還在打比賽的時候。現在他大部分是下午吃飯晚上吃宵夜,以外賣為生。

他能想到最幸福的事兒就是足不出戶就有人把東西送上門,網絡和快遞足以滿足他的生活需求。

廚師工作完畢之後自然而然的離開了這裏,熱鬧的廚房安靜了下來,剩下了許諾和裴英智兩個人。

許諾本來給自己盛了飯就坐下了,平白無故被裴英智撇了一眼,許諾才又去給裴英智盛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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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間,裴英智不說話,許諾也沒什麽好說的。

許諾從未如此平和的與裴英智相處這麽久,他對于拿捏與裴英智的關系以及距離有些微的迷茫。那種分寸感十分難把控。太遠,裴英智會覺得無趣,太近,裴英智會覺得他腦子進水。

裴英智的居家生活十分單調,甚至在許諾看來是無聊的。不是裴英智想這樣,而是他的工作太過忙碌,需要思考的事情也太多,但凡有些閑暇的時候,他寧願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想,在緊張生活的縫隙中得以喘息。

午後總是慵懶,裴英智坐在沙發上看書,書平放在腿上,陽光投上去似乎能把紙打透。他買這處房子的時候就十分喜歡這個采光極好的客廳,視野也好。只是他沒什麽時間享受罷了。

許諾紮進房間裏打游戲,他出來找水喝的時候,裴英智的書已經看了小半本。

他見許諾出來了,打開了電視,電視裏的娛樂節目給這房子裏帶來了人氣,他朝許諾招招手,說:“過來,陪我看會兒電視。”

許諾把水杯放下,坐到了裴英智身邊。

這個電視,許諾只用來看比賽,尺寸夠大,看起來很爽。除此之外,他是不看電視節目的,也就裴英智來的時候會打開一會兒。他十分不理解裴英智為什麽會有這種習慣。

裴英智見許諾坐的遠,就再拍了拍腿,這次沒有多說,許諾也意會了。他身子一矮,躺了下來,頭枕在裴英智的大腿上,面對着電視機。裴英智的手搭在許諾的肩膀上,說:“房子裏有點電視的聲音就不會太無聊。”

許諾點了點頭。

裴英智撫摸着許諾的頭發,他的頭發有些硬,在陽光下更顯烏黑。許諾一副平常的樣子,心裏卻是排斥的很。

“你有白頭發了。”裴英智忽然說,“年紀輕輕怎麽就長白頭發了?”

“不知道。”許諾說,“反正以後也會長。”

“我給你拔掉吧。”裴英智說話的同時,手指捏住了那根白發用力往外一拔,許諾疼的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揉着自己的頭皮。

他這樣子有點孩子氣,裴英智一笑,猝不及防的将許諾撈進了懷裏,兩人的距離瞬間拉進到分毫之間,許諾唰一下睜大了眼睛。

裴英智盯着許諾,鼻尖幾乎要碰到許諾的臉,他想要再湊前一點,許諾垂下了眼睛,頭便不着痕跡的往後偏了一點。裴英智從鼻腔中哼出了一些氣音,許諾好像猶豫了片刻,才主動的獻上了嘴唇。

他吻了一陣,裴英智才說:“不是這樣的。”與許諾分開一段距離,看着許諾說,“你那是在求歡,接吻要這樣。”他的手托住了的許諾的後頸,嘴唇輕輕的碰了碰許諾,而後慢慢貼上。他吻的極為溫柔,不帶有任何色情的意味,觸碰間有輕微的黏膩的水漬聲,還有隐隐的呼吸聲。

裴英智只有一只手扶在許諾的後頸上,确定他不會掙紮之後,慢慢的移到了他的耳側,手掌撫摸着他的臉頰,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身體上的接觸。

他們像躲在樓梯後面偷情的少年一樣,熾熱卻絕不多踏出一步,唯有陽光能穿進他們之間,再投出暧昧不明的影子。

牯嶺街的少年在夜晚的長椅上第一次試探性的親吻他喜歡的女孩,夜空蟬鳴,畫面就好像定格一樣,怦然心動。幹淨純潔吻屬于對情愛一知半解的青蔥年華,卻不應該屬于裴英智。

他結束了這個吻,尾音都是纏綿的。

“懂了麽?”裴英智問道。

許諾回了回神,再點頭。

他大約是懂了,心中的分寸便更精準了一些。

“你在看什麽?”許諾的眼睛撇了一眼桌面,一本書扣着放在上面。

“雷布雷德伯裏的短篇小說集。”裴英智答道。

許諾又問:“好看麽?”

“科幻小說。”裴英智将書拿了起來,“還不錯,有時間可以看看。”

“好。”

裴英智本想把書遞給許諾,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翻開書頁把其中的幾張連帶目錄撕了下來,廢紙揉成了一團,才将書給了許諾。

許諾看了看書中卻的頁碼,又看看裴英智。

“這幾頁印的不好。”裴英智起身離開,“可能是盜版的吧,也不怕誤人子弟。”

許諾沒說什麽,把書放回了書房的書櫃裏。

可他十分好奇被撕掉的內容,裴英智的說辭蹩腳,他就算是放在書櫃裏當擺設的書都是精裝正版,怎麽可能會夾雜着一本盜版的?

晚上趁着自己單獨打游戲的時間,用手機查了查,他記得大概的頁碼,仔細确認過之後,被撕掉的那篇文章名叫《濃霧號角》。

許諾不喜歡看書,看到大把的文字就頭疼,但他還是耐着性子看完了那篇小說,背後卻覺得冷風陣陣。

他猜測裴英智不想讓他看到的理由也許是因為這篇小說本身太過孤獨,孤獨到仿佛下一秒就會死去。小說中的海怪沉寂了百年只想求得一個回應,海面上的燈塔仿佛是他無盡的黑暗世界中的一點點亮光。它為此痛苦而掙紮,最終,他毀了燈塔,回到了深淵,再也沒有回來過。

許諾幾乎要從那樣絕望的黑暗中無法自拔,但忽然又一個想法冒了出來。

裴英智在警告他。

他知道那樣的舉動一定會引起自己的好奇,自己也一定會去看那篇小說。他試圖讓自己明白這個道理,想要掙脫這樣的痛苦——唯有毀滅!

許諾後怕,裴英智從來都不是什麽溫情的人,他冷酷狠辣不計後果,有無法逆轉的控制欲,他不光要控制許諾的身體,也想控制許諾的心。

許諾表沉下心來,瞬間反應的那一下害怕的情緒散去了,他把事情理順清楚,也就想明白了。

他們從最初身體的博弈變成了意志的對抗。

猜心游戲,步步為營。

他之前心中尚不明确的分寸感一下子就蹦出了具體的數值。事實上這與他一直以來的想法是吻合的,裴英智要控制他,那他便被裴英智控制吧。

許諾覺得自己也變的奇怪,竟然能從中體會到一種久違的對抗競技的快感,不知是喜是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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