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桎梏

三月的春風終于有了暖意。

洛明川露出不可置信的驚喜神色,最後化成一個笑容。

自從地牢與殷璧越一別之後,他再未笑過。因此這一笑,頗有些生澀,還有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的傻氣。

他站在那裏,因為殷璧越出乎意料的回複而手足無措,“師弟,謝謝你,我,我定會說到做到……”

柳欺霜不放心的問道,“四師弟,你可想清楚了?”

殷璧越點頭,“師姐放心,我有分寸。”

君煜什麽都沒說,只是皺了皺眉。

段崇軒不知想到了什麽,笑意依舊的看着洛明川。

殷璧越心裏并不像他表現出的這樣平靜。

“這年頭,十個主角八個黑化忙複仇,一個病嬌已棄療。根正苗紅,赤誠正義的主角,比三條腿的蛤蟆還!難!找!”

他莫名想起那個技術員說過的話。

但如果聖母的腦回路都如此清奇,那麽……

我寧願要個黑化棄療主角啊! !

好歹戲路能搭上啊! ! !

包換麽? !包麽! !

他不能懂洛明川的腦回路,但是主角相邀,哪有不同行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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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自己身邊這些‘為反派撐腰的同門’,實在是值得操碎心啊!怎麽才能委婉達成‘避免他們和主角對上’的成就呢?

但當他看到洛明川的喜悅表情。他突然覺得自己想明白了。

簡直是豁然開朗!

原來這次的劇本是‘主角掏心掏肺,反派狼心狗肺,前半部好基友一起走,後半部背叛反目捅一刀。’

這種神轉折的梗,城裏人就是會玩兒!

想到這裏,他十分安心,果然戲份套路還是在自己的掌握中!

于是他對洛明川的臉色也好了幾分,眼裏甚至有了笑意,“洛師兄還有事麽?”

洛明川仿佛看到了沉雲嶺上經年不化的冰霜消融,化作潺潺的清泉流進他心裏。

“不,沒有了……師弟,好好休息。我這便告辭了。”

說是告辭,不知道為什麽站在原地沒有動。

直到段崇軒咳了一聲。才依依不舍的轉身回去了。

幾人又說了些出門游歷的路線安排,等到殷璧越也告辭之後——

柳欺霜語重心長道,

“你看好殷師弟,莫要讓他被人騙了……雖說眼下誰都看的出,洛明川對師弟一片深情,但他畢竟曾意圖強迫,不能就這麽把師弟交給他。”

段崇軒面色一肅,往日的輕佻盡數褪去,鄭重道,“師姐放心,這是自然。”

殷璧越對她說放心,她當然不放心。

可是當段崇軒這麽說,她就知道洛明川絕對讨不了便宜。

君煜沒說什麽,但也有同樣的想法。

于是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下來。

經過學府一游,殷璧越已找到了練劍的方法。之後更是日夜修煉,分毫不敢松懈。

他覺得自己已經隐約看到‘破障’的門檻。

只恨時間不能過的慢點,好讓他劍勢更加娴熟,境界更加穩固。

但轉眼間一月過去,到了既定的出行時刻。

出發前一天,他決定去見大師兄、二師姐一面,算是告別。

君煜不在‘第一院’中。

殷璧越被磅礴的劍氣牽引,走到了院後的斷崖。

君煜正在練劍。

手上拿的是新折下的枯枝。

殷璧越站在十丈之外時,就知他此時劍意正熾,漸入佳境,便停在原地不前,避免打擾。

下一瞬,像是面前橫了一座山,山勢逼催而來,壓得人的喘息不能。

他調動真元抵禦劍氣,同時凝神于目,仔細看去。

君煜練的是劍聖自創的‘小重山’劍訣。

立于斷崖,見莽莽青山,而取山勢。

就如同殷璧越曾在寒潭邊練劍,借水淬練他手中那把‘倚湖’的劍勢。

心境、功法、劍招、劍勢與天地呼應,圓轉如意,從心所欲。

晨風吹起山崖下浮動的霧霭,朝陽的光輝為遠山鍍上金邊。

萬千交錯的金色光線凝聚在枯枝上,彙成一道江流。江流開山劈石,一往無前,氣勢滂湃的沖刷過萬裏平原山丘,最終悄無聲息的彙入大海。

君煜已回劍收勢,立在崖邊,遙遙對他點頭。

玄袍墨發,衣袂挽風。

原來沒有什麽金光,沒有江流,沒有平原山丘,沒有大海。

只有亘古不變的莽莽青山,堅韌的沉默着。

一切都只是劍中的意象。

殷璧越回過神來。走上前去,行了一禮,“叨擾師兄了。”

不料君煜直接問:“如何?”

殷璧越一怔,才反應過來對方問的是剛才那套劍法如何。

他想了想,“師兄取山勢于‘小重山’劍訣,山勢滿而不溢,收放自如。想來劍中真意,師兄已了然于心。”

這話沒有恭維的成分,因為君煜的劍确實很好。

即使拿的是枯枝,尚未調動真元。劍氣也足以讓他感到如芒在背的危機。

這是境界的差距。更是劍道的差距。

君煜卻道,“我每日揮劍六萬三千次,卻已三年無所進。”

殷璧越這才明白,對方是在與他做修行上的交流。

也是,兮華峰就他們兩個練劍的。

雖說境界的差距大了些,君煜也真看得起他。

半步大乘者劍法中的微瑕,自然不可能被凝神境的修者看出來。

但殷璧越畢竟閱歷仍在。況且他已隐隐感覺出君煜的桎梏在哪裏。甚至是從上次段崇軒說出,‘大師兄與大乘境者對戰時連春山笑也沒用’,心底就一直有疑問……

這時他直接問了出來,“大師兄練劍,為什麽不用‘春山笑’?”

君煜不假思索道,“我未至大乘,不配此劍。”

殷璧越想,他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

他這幾位同門對他多有回護,他卻一直沒有能報答他們的機會。

因此現在哪怕知道這番話有些班門弄斧的嫌疑,還是決定說下去。

他看着君煜的眼,說的很是認真,

“我境界不高,但私以為劍就是劍,花枝草木不可為劍,斧钺鈎叉不可為劍。因此,手中有劍,才算是練劍。”

君煜微微蹙起了眉。

“如果不能為人所用,劍的意義在哪裏?藏于室、懸于壁,以做觀瞻賞玩?”

君煜沉默不語。

殷璧越接着道,“在我看來,‘春山笑’固然好,但如果只裝在木匣裏,便不是神兵,而是枷鎖!”

“它在束縛你!”

言出如劍,直指人心!破開當局者迷霧!

君煜豁然擡眼,鋒銳劍氣磅礴迸射而出!

殷璧越一身真元瞬間催發到極致,仍覺一陣氣血沸騰。

僅是一息,眼前人暴動的氣息便重歸寂靜,沉如靜海。

“大師兄你有沒有想過,師父既然把劍給你,那說明天下間,除了你,沒人堪配此劍!”

君煜輕拂衣袖,仿佛拂去一粒微不可見的塵埃。

于是多年壓抑,都在他這一拂袖間盡數散去。

他鄭重道,“多謝師弟。”

殷璧越低頭,“當不得謝。”

但君煜仍是對他行了一禮。殷璧越急忙側身,避開這一禮。

君煜怔在原地,看着遠山。

殷璧越告了聲辭,獨自轉身下山。

他知道君煜心障桎梏已破,此時還需要時間獨處靜思。

他能看出這些,并非他比君煜高明,不過是當局者迷。

也因為所有人都以為君煜很強。都不會想到君煜會有桎梏。

就連段崇軒說起君煜不用春山笑對戰,都滿是贊嘆的語氣。

君煜确實很強。但他肩上擔負的太多。

劍聖首徒的聲威,大師兄的責任。兮華峰與滄涯山甚至是天下格局的穩定。

何止一把‘春山笑’?

天下并不像表面上風平浪靜。

因為劍聖失音信已久,甚至有居心叵測者散播出極隐晦的流言:劍聖已不在此方世界了。

而滄涯山沒有亞聖。

這意味着,如果有一天劍聖真的不在了。滄涯戰力最強的君煜,可能會對上不止一位亞聖。

殷璧越想到這裏,心情有些沉重。

因為他能想到的,明裏暗裏許多人也能想到。

甚至已經在千百種變局中推演出每一種變化。比如那位掌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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