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抱樸

抱樸宗也在西大陸。與滄涯山一南一北,遙遙相望,是‘一山三派’的三派之一。

提起西大陸,人們第一想起滄涯山,然後就是抱樸宗。

很多人都忘了,兩千年前,抱樸宗是西陸第一大宗門,聲威遠遠淩駕于滄涯山之上。

如果……不是滄涯出了一位劍聖的話。而這位劍聖與抱樸宗的關系很不好。

換句話說,滄涯山的興起伴随着抱樸宗的衰弱。

歷史的車輪滾滾而去,将昔日的榮光抛在身後,漸漸被塵埃湮滅。

但總有人不願忘卻,更不甘心。

抱樸宗的這份不甘心,已經壓抑了一千六百年。與太極陣圖的符文一般,代代相傳。

洛明川為了避免麻煩,先前行路時已放出了破障境的威壓。

果然山匪與宵小之徒皆避散,省了許多事。但沒想到,還有另一隊趕赴折花會的修行者,也會選盤龍嶺這條舍近求遠的路。這種威壓就顯得有些挑釁了。

于是就有了以上的局面。

青色道袍的衆人中走出一個人,境界不過凝神初期,面對破障境的洛明川,氣勢卻是跋扈,“抱樸宗辦事,哪來的宵小在此擋道?”

洛明川原本是打算讓的。

但是對方這話一說出口,他已經微側的身子正了正,行了個半禮,“滄涯山兮乾峰,洛明川。”

這時殷璧越和段崇軒已經到了,正聽見洛明川自報家門,于是殷璧越也作了揖,“滄涯山兮華峰,殷璧越。”

“兮華峰段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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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邊行了半禮,對方卻要還全禮。

因為洛明川是滄涯首徒,殷璧越和段崇軒是劍聖弟子。而對面的抱樸宗衆人,全是三代弟子。

方才說話的弟子從震驚中回過神,臉色已變得鐵青,還是帶着衆人行了禮。

當洛明川報出名字時,他差點破口大罵‘你當我是三歲頑童好耍的麽,滄涯山大弟子怎會這幅破落打扮?!’

可是後面站出來的兩個人,卻讓他硬生生把氣咽了回去。

因為劍聖弟子的名頭,是沒有人敢冒認的。

不怪抱樸宗弟子嚣張,因為洛明川沒穿滄涯的道袍,而是素衣常服。殷璧越黑色披風的兜帽還遮住了半張臉,加上段崇軒那身移動的小金人套裝……

導致他們三個怎麽看都不像正經大門派的弟子。

看上去很軟很好欺負。

但當洛明川先行了禮,這種軟就成了軟刀子。

穿道袍的抱樸宗弟子被反襯成了粗鄙無禮的山野村夫。

如果洛明川不行禮,他們并非同門,大可不必講究輩分與嚴格的禮制。

但這時,他們沒有選擇,只得回禮,回的壓抑而不甘心。

這時林間響起了一道男聲,冷漠中帶着不容拒絕的壓迫力,“師侄,退下。”

那個為首的抱樸宗弟子面色一喜,恭謹應了聲,“是,何師叔。”

不只是他,十餘個抱樸宗弟子都面露喜色。自發從兩邊分開,迎接林中走出的那人。

殷璧越早知道這夥人能這麽跋扈,修為最高的肯定不是剛才那個。

而知道他們來歷後,雖然震驚卻不驚慌,可見這夥人的領頭,一定是個身份地位、修為境界都與他們三人不相上下的人。

雖是被稱作師叔,林中走出的卻是一青年。

身形削瘦,面色蒼白,與衆人一樣的青色道袍穿在他身上,就生出莫名的沉郁氣,像是經年久積的石上青苔。

他一身破障期的威勢盡數展露,形成與洛明川分庭抗禮之勢。

抱樸宗弟子們聚攏在他身後,以他為首。

場中形勢直轉。

殷璧越已經開始考慮等下拔劍時用哪套劍訣了。

青年一拱手,對他們還了個半禮,“抱樸宗,何來。”

他的名字很簡單,簡單到有些奇怪。

但是洛明川已露出了然的神色。因為他确實很有名。

青年語氣帶了幾分輕視,“不知滄涯高徒在此,未能認出,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他說着請見諒的話,依舊沒有讓路的意思。反說‘未能認出’,這便是指他們三人奇裝異服,形容不端。

他掃了眼段崇軒,目露鄙薄之色,還隐隐有些失望。

何來确實失望。

因為世人都揣測劍聖弟子是何等人物,但他今日一見,只覺得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他這次來參加折花會,很大程度上是得到了劍聖弟子出山的消息。

現在看來,不過如此。實在不值得自己出山這一趟。

在場沒有傻子,自然都聽出了他這話的意思。

抱樸宗衆人中響起了幾聲嗤笑。輕微而刺耳。

段崇軒也笑了,他上前兩步,點頭致意,

“何師兄,久仰,幸會。”

殷璧越敏銳的發現話唠的氣勢不一樣了。

不是虛張聲勢,而是與生俱來的勢。

就連那身浮華的莨綢金線長袍穿在他身上,也好似變成了一襲端正雍容的皇袍。

他說着‘幸會’,卻像在說‘跪下’。

段崇軒繼續說,“師父他老人家常教導我們,修行之人當‘從心所欲不逾矩’,不因外物動搖內心,不因所見而蒙蔽雙目,‘以我轉物’而非‘以物役我’,若是道心堅定,從心所欲,名劍與折扇,道袍與華服,皆是外物。”

何來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但他不能說劍聖說的不對。

段崇軒話鋒一轉,面上笑意漸深,

“相逢即是有緣,雖說行路有先來後到一說,但我今日得見抱樸宗衆道友,皆是簡樸端方,玉韞珠藏,如此安貧樂道,實在令我佩服!既然衆道友形色匆匆,急不可耐,我等豈有不讓路之禮?”

他折扇一指,大大方方的退開,

“請諸位先過!”

抱樸宗衆人臉色鐵青,等着何來的決斷。

洛明川卻不給他們開口的機會,

“狹路之争是小,傳出去,未免有我滄涯山以勢欺人之嫌。我派向來持禮重道,這等惡名,是背不得的!”

他退到一邊,做了個讓路的姿勢,

“請諸位先過!”

殷璧越已經拔不出劍了。

如果說段崇軒的話是繞了一大圈,含蓄的表達了‘你醜你先過’。

洛明川就是明晃晃的‘你弱你有理’。

兮華峰外交代表疊加滄涯山外交代表——這兩個語言能力MAX的貨是怎麽湊在一起的!!

殷璧越第一次深深感到‘嘴炮即正義’。

話說到這份上,抱樸宗再不過,就顯得有些矯情了。

因為……人家已經讓路了啊!他們不管再說什麽做什麽!都是沒道理!

何來一拱手,道了聲,“後會有期”,轉身就帶着抱樸宗衆人走了。

等抱樸宗的人走遠了,洛明川重新走在前面。

殷璧越和段話唠走一路,不解問道,“師父真說過那樣的話?”

段崇軒理直氣壯道,

“我只見過師父的畫像,誰知道他老人家說沒說過!”

殷璧越發現自己再次無言以對。

連劍聖的話都敢編造,如果這貨生在北皇都……

絕壁還敢假傳聖旨。早晚被查水表!

山間小道上,樹蔭蔽日。

青色道袍的弟子不甘道,“何師叔,這事就這麽算了?”

一路沉默的何來聽了這話,面上卻顯出快意的笑,

“滄涯山如今竟落魄到只能一逞口舌之快,何懼之有?”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是了!且看折花會上,師叔自會教訓他們!”

還有人問,“那個一身黑色披風帶着兜帽遮了半張臉的,真是兮華峰弟子?我怎麽看着不像個好人?”

方才那位最早與洛明川發生争端的弟子回道,“呵,我原本還不信他們三人真是滄涯山的,但那人一出來我就知道沒錯了!半月前,安排在滄涯山腳下的探子傳回信,兮華峰有人修行出了岔子,一夜白頭了!想來就是剛才遮遮掩掩的那位!”

其餘人露出了了然的神色,還有人道,“這下就免不了修為大損了,真不知道還來折花會幹什麽!”

抱樸宗衆弟子談笑風生,神采奕奕的向前走去。

*********************

段崇軒不是愛逞口舌之快,他只是不喜歡吃虧。

從小的成長環境教會他,不管是說話還是動手,都絕沒有讓自己吃虧的道理。

洛明川也不喜歡口舌之争,但他認為,能動口解決的事情,就沒必要動手。

而即便只是動口,也不能任由別人欺辱。

他們堅持着自己的道理,不在意落在其他人眼中,是什麽樣子。

殷璧越想,可能在折花會之前,自己都沒機會拔劍了。

但他還是有些問題不明白,“剛才那個叫何來的,很有名麽?”

段崇軒詫異的看着他,随即笑的揚眉吐氣,

“四師兄啊,這話你應該當着他的面問,絕對能氣他吐一道袍的血!”

殷璧越确實不知道。縱然在瀾淵學府裏通讀典籍與卷宗,對各派起源歷史了若指掌,也不清楚最近百年又出了什麽天才新秀。

只知道青麓劍派有個‘風雨劍’鐘山,因為實在太有名了。

段崇軒接着問,“‘抱樸七子’你知道麽?”

殷璧越若有所思,“似乎,聽說過。是不是有個叫林遠歸的?”

段崇軒覺得其他六個都能吐一道袍的血。

但他還是耐心的為自家師兄解惑,“剛才的何來,就是‘抱樸七子’之五。”

殷璧越恍然大悟。

但是排第五的都這樣,剩下兩個得什麽樣啊。

段崇軒接着道,“抱樸七子,四個靈修三個武修,排在首位的林遠歸,就如同大師兄在滄涯山。其他六個,都有點以揚名立萬為終身理想的奇特修行觀……我有時候都覺得,抱樸宗是為了湊人數,才讓他們六個和林遠歸齊名的。”

話唠已開啓根本停不下來模式,

“你說這是什麽邏輯?人多就是勝利?!那我在滄涯湊個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總共一百零八好漢,豈不是可以碾壓修行界了?!如果我是林遠歸,每天被人和那六個放一起,早就甩手下山背叛師門了!”

殷璧越覺得話唠對抱樸宗……多大仇啊?!

他轉念一想就明白了,抱樸宗這個萬年老二,對滄涯山的态度始終陰陽怪氣。最重要的是,據說劍聖和抱樸宗的關系很不好。

劍聖,又是劍聖。

殷璧越每次想到這個便宜師父,內心都很糾結。

他不知道劍聖在外雲游多年,為什麽會傳信讓大師兄代師收徒,收自己入兮華峰。

但他看了一眼沉浸在吐槽中的段崇軒……

不,他根本不知道劍聖的收徒标準是什麽!

提起劍聖就想到掌院先生。據說這兩人還是至交好友。

學府那麽多優秀子弟,為什麽偏挑中自己為他辦事?

難道是同反派陣營的互相吸引?

啧,現在的大人物行事,總是讓人一頭霧水。

殷璧越想,如果自己有簡歷,一定是這麽寫的:

我叫殷璧越。

我是一個反派。

愛修行,愛練劍,愛思考,愛誰誰。

我是要成為終極反派的男人。

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人生理想。

你可以置疑我,但不能置疑我的職業素養。

主角有金手指,他想去哪,全世界都給他讓路。

我有兇神惡煞反派光環,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我是殷璧越。我為自己帶鹽。

呸,真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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