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燕行(二)

燕行的刀名作‘斷水’,這名字不是他起的。

他覺得刀就是刀,不需要有什麽名字。

這名字是世人送給他的。

那一年燕行出山門不久,在東陸荒原上,見渭河氣勢恢宏,滔滔穿原而過。幸甚至哉,于是順河而行。一路上氣息節節攀升,走到大河中游時,入了小乘境。

他破境太過輕易,氣息太盛,以至于令一位遇見他的長輩很不高興。

那位抱樸宗的長老,讓一幹仆從将大辇放下,屈尊降貴一般從辇裏走出來,隔着河對燕行訓話,“你是誰家的後生,簡直粗鄙無禮,與前輩相逢為何不斂息?如此狂傲自大,修行大道也走不長遠!需知‘抽刀斷水水更流’,‘天道路遠如泥途,苦厄無人渡’。現在的年輕人!有一點力量就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以後總要跌跟頭!”

這番話聽上去像是長輩的訓誡,卻充斥着滿溢的詛咒與怨氣。

燕行心想,這真沒道理,隔着一條河,我的氣息就算外露也不可能沖撞到你,何況你的境界還略高于我。

這個人既沒教過他,也沒養過他,現在卻端着長輩的架子教訓他。

這讓他想起了師父說過的話,

“不是所有修為高、活的久的人,都有前輩高人的風範。總有那麽些人,他們越強大,就越自大。活的越久,就越怕死。這種人最見不得年輕人鋒芒畢露,那會讓他們感到盛年不再的難堪與挫敗。”

然後看着他感嘆,“老夫年輕時就沒少遇見過,老夫的三個徒弟中,你最像老夫,以後少不得也遇見這種人。到時候記得,打的過就打,打不過也要氣死他。”

最後劍聖總結道,“年輕人總要露些鋒芒。”

可惜這時段崇軒還沒入門,不然只需三言兩語就能氣死對方。

這時的燕行很年輕,但也有自己的方式。

既是少年,既然不喜,就要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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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行拔刀直斬!

斬的不是河對岸的人,而是滔滔渭河!

三千巨浪平地起!

對岸人的真元磅礴而出,在河岸上空與巨浪對沖激蕩!

水勢直沖雲霄,一日不絕。河岸兩邊如下了一場瓢潑大雨!

引來很多人來到荒原之上,但是小乘境的戰鬥,人們只能遠遠遙望。

等到河水重新落下,那些人震驚的發現,渭河的河道竟從此斷開,分流成了兩路。

少年的刀已經歸鞘了,衣衫徹底被河水打濕,額前的黑發淌着水。

這時看着他的人們,都不會覺得他如何狼狽,反倒心中也生出無限快意來。

“家師衛驚風。”

這句是回答對方前一個問題,‘你是誰家的後生?’

“什麽‘抽刀斷水水更流’,我不懂這些。”

未盡之意是,我斷給你看。

這個傳言的後續沒人知道,因為故事到這裏已足夠精彩,足夠讓一位少年強者成名。

他一刀砍斷了渭水。

讓一條河從此分流改道。

于是他的刀便叫斷水。

這樣一位人物,面對抱樸宗半步大乘的長老,都敢拔刀斷水。

此時卻躲在葉城北郊外的樹林裏,用着自己完全不擅長的陣法,謹慎的躲避着一位境界低于他的青年。

不得不說,這是一件很慘的事,慘的很有意思。

不止段崇軒,連殷璧越都開始有些好奇,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燕行很不情願的講了他與青麓劍派少門主的恩怨。

半年前,燕行來到南大陸,為了容城酒窖裏的‘醉留仙’。

他游歷已久,認識他的酒友都知道,燕行醉的越厲害,眼神就越清明。醉态全無,除了滿口醉話。

他從晌午喝到入夜酒肆打烊,不用真元化酒,早已醉了。但是步履沉穩的走在街上,誰也看不出來,這時他早就雌雄不辨,人畜不分了。

正好與青麓劍派的宋棠狹路相逢。

宋棠帶着門中一衆弟子,從青麓山下出發,趕往葉城,路過這裏。見擋路的人是個小乘境修士,雖然打扮不修邊幅,他還是決定讓路。卻被對方攔住了。

“你叫什麽?”

出于禮貌,宋棠自報家門,“青麓劍派宋棠,道友有何見教?”

誰知道燕行聽了哈哈大笑,

“送糖?你這名字挺甜啊美人兒!”

這時是夜間,街上沒什麽人。怒氣高漲的宋棠直接拿劍鞘朝燕行擊去。

燕行已經醉的思維極度混亂,覺得這是人生中第一次調戲姑娘,讓姑娘打一下也沒什麽。

……嘶,這姑娘勁兒還挺大。

宋棠沒料到對方根本沒還手的意思,一擊之下,竟然把對方的腿打斷了。

但他也做不出道歉的事,幸好小乘境的修士,這種傷養幾天就好了。于是最後留了瓶丹藥就走了。

按理說這件事情到這裏就結束了。

宋少門主人也打了,氣也出了。

壞就壞在,一月後燕行在葉城偶遇酒友,又喝多了。

有人問他,“聽說你居然當着宋棠的面說他名字甜?”

燕行豪邁的一擺手,“哈哈哈!人更甜!”

這天的太和樓,人多嘴雜,不到半日,這事兒就傳遍了葉城。

一發不可收拾的越傳越廣。

從那之後,南大陸上提起宋少門主的名字,想起來的不是青麓劍門,不是驚鴻劍和羽衣訣,而是……

——人更甜。

于是送糖,啊不,宋棠這次真的很生氣。誓要找到燕行打一場。

即使有境界差距,他也不認為自己一定勝不過燕行。

殷璧越覺得可以理解,就像雖然自己叫殷璧越,可誰敢說成什麽‘閉月羞花’,絕壁也分分鐘拔劍教他做人!

段話唠的關注點顯然歪了,笑的有些不懷好意,

“他當初打斷了你哪條腿?”

燕行一怔,反應過來,“右腿啊!想啥呢你!!”

燕行自認理虧,不願和宋棠動手。打算離開南陸。

他感嘆道,“我燕行長這麽大,連姑娘的手都沒拉過,就因為一句話,現在被全南陸說成登徒子!都是喝酒誤事啊!”

然後他解下腰間的酒壺灌了一口。

殷璧越默然,看了看他們三個。

很好,三個人,畫風迥異。

師父!

您老人家真的有認真收徒麽!

我們三個是你參加“買寶劍送弟子”促銷活動的贈品吧!!

說完了自己的事,燕行突然想起了他們的來意,“四師弟,折花會放手去打!沒人能勝你!”

三濕胸!

你和大濕胸對我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到底是哪裏來的!!

燕行喝完酒,連地上的陣旗都顧不得收,擺擺手,“說不準姓宋的等會兒又來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下次我請喝酒!”

話音未落,人已經在三丈之外了。

看着燕行的背影,殷璧越很快意識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兮華峰本來就跟抱樸宗不對付,肯定是一場惡戰。

現在再加上三師兄得罪了青麓劍門。青麓劍門還有個鐘山。

這折花會,還怎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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