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以為走到了絕路

了觀當年由佛入魔,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又付出極大代價,一心追求不死不滅。這樣的人,即使哪天只剩一口氣在,也不會甘願傳功于他人。

洛明川聽他說完後便知有蹊跷,早有防備,此時拔劍直斬,同時拉住殷璧越疾退!

劍勢劈開煙塵,佛堂的灰磚裂開一道深深縫隙,一路延伸到供臺之下,了觀身前一寸處。

但是金光已籠罩了整座佛堂,海潮般浩瀚的威壓撲面而來。

此時薄弱的門板,變得如同金鐵鑄,将兩人狠狠彈開,不得不直面威壓。

老僧坐在供臺上,雙目緊閉,眉心微蹙,背後的金光與紅芒愈來愈刺目。

殷璧越終于知道他之前為什麽願意解釋那麽多,不過是在給自己争取恢複的時間。

而現在,時間多一分,便對他們愈不利。

兩人對視一眼,洛明川起劍勢再先,真元傾盡而出,劍鋒處響起連串畢剝聲,仿佛空氣被生生撕裂。

他在如有實質的威壓中破開一條通道,殷璧越的倚湖劍怆然出鞘,在這條通道中一往無前!

一陣刺骨的寒意從劍身漫溢而出,地上凝起一層薄薄白霜。

劍過之處,冰霜飛速擴大。劍鋒直向了觀斬去!

同一時刻,洛明川的目光也到了,正落在了觀的眉心處。

這已是兩人第三次聯手對敵。在夜裏山洞遇魔修時,尚配合生澀,而興善寺中,已有七成默契。

此時更是圓轉如意,天輔相成,發揮出遠遠超出原本境界的威力,足以震驚修行界。

但這一切仍不足以勝過一位曾經的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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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已被歲月與陣法摧弱。

當了觀睜開眼,殷璧越的劍鋒便停滞在空氣中,再難更近一毫厘。他薄唇微抿,額上浸出冷汗。

了觀的目光落在劍鋒,殷璧越的臉色急速蒼白下去,連退三步才堪堪站穩。

但一道目光刺的了觀雙眸劇痛,不得不閉眼一瞬。就在這一瞬之間,洛明川飛身上前,左手輕拍殷璧越後背,右手翻飛,一記佛門大手印直直壓下!

殷璧越被自家師兄送出戰局,眼睜睜看着兩人對掌。

金光中的佛堂轟然震蕩,帳幔炸成粉末,梁柱木屑飛濺!

洛明川五指血肉橫飛,如雨霧噴薄,露出森森白骨。

了觀枯瘦萎縮的手掌,微不可見的撤回一厘。而他身下的供臺,在狂暴真元的壓迫下,裂開五道深深刻痕。

此時殷璧越劍勢已成,青天白日的煌煌劍光,照亮整間佛堂!

“轟——”

供臺應聲碎裂成灰,了觀跌落在塵埃之中。

污穢滿面,金光蒙塵。

但他這次看清了那把劍。瞳孔微縮。

殷璧越也不曾想到,他方才見洛明川受傷,含怒出手,竟然威勢至此。

這把劍遇強則強,給了他太多的驚喜與疑惑。在折花會上,與風雨劍争鳴。在興善寺裏,刺進淨雲的無量法身。

而現在,竟然能攻破一位聖人的防禦。

了觀緩緩站了起來,骨骼摩擦的聲音清晰刺耳。

分明是枯瘦低矮的身形,站起來卻給人泰山壓頂般恐怖陰影。

他神色淡漠,卻沒有出手,因為他覺得時隔多年,總應該對這把劍說些什麽。

他想了想,又發現沒什麽可說的。

縱然換了主人,這劍還是一如既往的可憎。

接着,胸腔中便燒起潑天怒意,如烈火熊熊。

百萬年過去又如何,即使再過去不可計數的漫長時間,只要看到那把劍,如何不憤怒?!如何不憎惡?!

于是他伸出手掌,食指與中指夾住了劍鋒。

在殷璧越眼中,老僧的動作無比緩慢,卻偏偏避無可避。只覺瞬間壓力劇增,進退維谷,仿佛一座大山壓在了劍上。

接着倚湖劍劇烈震動,嗡鳴如疾雨,殷璧越心中大駭,對方竟想折斷這把劍。

死寂的冷意順着劍身傳上手腕,一路向經脈肆虐而去,直逼心肺。

忽有微風飒然,一劍橫來!

殷璧越轉頭便見洛明川左手持沉舟劍,目光冷靜。然而右手淌血,半邊衣袖已被血水染紅。

這把劍來勢極巧,挑開了老僧指間的倚湖,又轉為橫切,向了觀手腕割去。

了觀面色不變,手掌一翻,竟然直直握上了鋒利的劍刃。

殷璧越的劍鋒被震開,寂滅的冷意卻仍在經脈筋骨中,只得以劍撐地勉強站穩。

兩人僵持不下,幾乎同時閉目斂息。

須臾間,佛堂內風沙俱靜。

殷璧越隐隐猜到他們進入了某中玄妙的境界,類似佛宗功法的禪定,擔心此時貿然出手打破平衡,反是害了師兄。只得在一旁靜觀其變。強自鎮定,卻依然心焦如焚。

*******

修行界中當世的年輕天才與百萬年前的聖人,兩者差距太大。這注定是一場前無古人,往後也很難有來者的争鋒。

劍聖和掌院先生在他們這般年紀,曾以小乘境和破障境聯手殺死一位大乘強者,已是不可思議的傳奇故事。

他們今日能與了觀過招到現在,縱然有人親眼所見也不敢相信。

但這不是分高下,而是要決生死。

洛明川睜開眼,四野是一片血海。

天邊紅雲翻湧,如烈焰灼灼,要将青天燒穿,風沙中盡是濃重的血腥氣。

殘破的旌旗,遍野的屍骸,奔湧的江水被血流染紅。各種功法神通餘威猶在,使山河狼藉,土地焦黑。

他怔怔的看着一切,莫名覺得有些熟悉。直到一柄禪杖破風而至。

洛明川向後踏江疾退,然而禪杖過處,破江分水,揚起十丈風浪,轟鳴震天。

了觀站在對面的高山之上,眸中似有懾人精光,金紅袈裟獵獵飛揚。

他的身形亦如高山仰止。

洛明川心念一動,沉舟劍橫于身前,如長堤鐵索,攔江阻浪。

沉舟固然是當世名劍,也難抵聖人一擊之威,震開禪杖之後,直直脫手而出,飛落江底。

禪杖回到山巅,被了觀握在手中。沿途沖天巨浪跌落江中,波濤久久不寧。

洛明川身形已至岸上,然而面色蒼白,衣擺被江水打濕。瞳色驟變,了觀身下的山峰土石崩飛,巨石滾滾而落,轟然倒塌。

這裏是道魔大戰之後的一處戰場遺跡。

在這個禪定境中,兩人以神魂意念相争,了觀比被困在佛印金光大陣中更強。

他從高山之上走下來,身形輕若飛鴻,大地卻随着他腳步落下而微微顫動。

他腳下的山峰雖然塌了,但他走來,就是一座高山。

威壓如山。

洛明川經脈寸寸炸裂,口中不可抑止的溢出鮮血,須臾浸透全身,終于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上。

了觀站在他身前,居高臨下看着他。緩緩将手放上他頭頂。

佛堂之中,洛明川的臉色急速灰敗,而了觀枯瘦的身體竟然詭異的豐腴起來。

殷璧越心中大震,雖不可見他們交手,但也知眼下情形危機非常。再顧不得其他,倚湖劍便向了觀心口飛刺而去。

未觸及袈裟,就被狠狠震開,巨大的反震之力傷入心肺。

殷璧越倒在供臺之下,只覺胸腔劇痛,眼前一片血色。

了觀神色漠然,眼底卻顯出微不可見的笑意。

這兩個年輕人根骨很好,他們的生命力足以讓他今日破陣。

可見天不亡他。那麽來日必将修得不死不滅之身。

正在此時,地上的倚湖劍微微震動了一下,動靜低弱,連殷璧越都不曾察覺。

而禪定境中,在了觀腳下,瀕臨死亡的洛明川擡起了頭。

他本該虛弱至極,卻不知為何,此時眼神冷淡的可怕。

了觀對上那雙眼,大驚失色,欲抽身疾退!

卻已經遲了,他的修為飛速流失,順着手掌,瘋狂的灌入洛明川體內!

四野狂風忽起,地崩山摧,濁浪滔天。

了觀終于抽身,一退千裏,嘶聲驚喝道,“莫長淵!——”

沉舟劍躍湖而出,殘影如風,比他身形更快,穿透心脈,将他狠狠釘在地上。

同樣是‘天羅九轉’第八重,化他人修為與生命為己用。

但當兩者相遇,高下立見。

禪定境碎裂。

殷璧越以劍撐地,勉強坐起來。

只見了觀已睜開眼,眼底猩紅一片,口中流血不止,狀若癫狂,“可笑可笑!我沒死在臨淵劍下,誰知要死在魔頭手裏——”

“我師兄才不是魔頭!”

佛堂劇烈搖晃,梁柱與牆壁開始坍塌。

洛明川仍雙目緊閉,殷璧越将他攬在懷裏。他呼吸平穩,卻怎麽也叫不醒,真元也探不進身體。

老僧口中血湧不止,他看着兩人,氣息了絕前,惡意滿滿的道,“你不想讓他入魔,可他已經回不了頭了……”

整座金光大陣陣樞破損,興善寺地面裂開道道縫隙,寺中奔走慌亂一片。

殷璧越真元枯竭,重傷在身,縱然知道這裏要坍塌,形勢險峻到無法估計,也無法帶着昏迷不醒的洛明川移動一步。

毀天滅地的震動與滿目煙塵中,他護着洛明川跌坐在佛堂角落,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真的走到絕路了。

但是下一刻,一道雪亮的劍光劈開煙塵。

喧嚣俱靜。

一聲清冽的少年音響起,言簡意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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