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3)
來。
晏子殊頓時感到全身關節都僵硬了,既興奮又緊張,心髒咚咚直跳!但是他的表情任是那麽冷漠,好像看不起杜邦雲似的。
“香煙,要嗎?”
杜邦雲卻很自來熟似的,或者說已經看透了晏子殊的僞裝,緊挨着他坐下,屈起左腿,并把一包開封了的駱駝牌香煙遞給他。
“空腹抽煙,對身體不好。”晏子殊啞聲說道,突然覺得自己是個蠢蛋,兩頰都燒熱了。在監獄裏,沒有零食可以吃,錯過了午餐時間,就只有偷偷抽一根煙了。
杜邦雲卻笑了,什麽話都沒說,把煙盒收了起來,然後仰頭靠着木板牆壁,眺望着高聳空曠的天花板。
“你……為什麽要救我?”漫長的沉默後,晏子殊首先開口,心裏滿懷着感激、疑問和忐忑。
“那麽漂亮的臉,毀了就可惜了。”杜邦雲喃喃說道,依舊仰望着灰沉沉的天花板,好像從那裏能看見天空似的。
“他們說……你是唐人街三合會的頭頭?”面對再次陷入沉默的杜邦雲,晏子殊試探性的問道。雖然聽說三合會的頭目都是些老頭子,但現在是群龍争霸的年代,年齡和資歷已經不能再說明什麽了。
“你信嗎?”杜邦雲轉過臉來,注視着晏子殊。雖然他的臉龐傷痕累累,但人是那樣英俊,極富男性魅力,讓人驚豔。
“不知道。”晏子殊倉促的轉開視線,蹙起了眉頭。
“我不是三合會的頭目,只是一個愛打架、又不小心被警員看到的笨蛋而已。”杜邦雲說道,擡起手用力揉搓了晏子殊的頭發,溫柔地說,“以後,你就跟着我吧。”
“我不混幫派!”晏子殊立即拒絕。
“不是幫派,傻瓜,是保護自己。”杜邦雲看着他,認真的說,“別以為獨來獨往、不反抗就不會有事,你會被整死的。”
“我很會打架,我能自保!”晏子殊倔強地說,總之,他就是不想被杜邦雲看扁。
“那為什麽我救你的時候,你的表情看起來……像要哭了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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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只是晏子殊一直以來的僞裝,因為無論他有多害怕、多孤獨,都不會被人認真地對待。幼年時期,他的訴求一直被父母無視,生活在完全沒有愛的家庭裏。
七歲,母親離婚,他更是直接墜入了地獄,每日忍受着非人的折磨。痛苦與恐懼深深籠罩着他,可是,他的害怕卻沒有被任何人理解,人們把他的反常、暴躁、破壞行為解釋為“兒童躁動期”,不相信他的話,因為他的繼父是一位腰纏萬貫的大慈善家,不可能虐待孩子,哪怕是繼子。
兩年後,他的母親才發現他遭受虐待,但是為了維持婚姻,母親沒有問一句他的感受,就把他送進了全年寄宿制學校。在那些驕傲跋扈的白人富豪子弟中間,晏子殊又成了被欺辱排擠的對象,久而久之,他的心就築起了一道冰冷的高牆,不再相信任何人。
但是,冷冽的眼神背後其實渴求着人們的關心,他羨慕着那些有着美好家庭的同齡少年,一點都不想在街頭流浪,而杜邦雲,是第一個看穿晏子殊的人。
“我會照顧你的。”像一個溫厚可靠的兄長一般,杜邦雲再次摩挲了晏子殊的頭發,而晏子殊緊緊咬着嘴唇沒有說話,他怕自己一開口,就真的哭了出來。
那日之後,杜邦雲就一直帶着晏子殊,在工廠就教他怎麽使用焊接工具、制作汽車模型,在教師就教他數學。物理和其他一些中學課程。杜邦雲是一個既博學又能幹的人,晏子殊從他那裏學會了很多東西,而且由于有杜邦雲罩着,晏子殊就再也沒被人打過,在監獄裏的時光,竟成了晏子殊最幸福快樂的日子。
但是,每當看到有人拎着行李出獄的時候,晏子殊的心裏也充滿了對自由的渴望,可是,出去以後要做什麽,他卻不知道。重新找一條黑幫橫行的街道混日子嗎?那沒過多久,他就會回到監獄裏的。也許還會染上更重的毒瘾,或者性病什麽的,在監獄裏,十三歲就感染艾滋病的囚犯,都不罕見。
“想要改變,就去做警員吧。”一日,看到晏子殊又坐在天臺的長凳上發呆,杜邦雲突然說道。
“什麽?”晏子殊想沒聽清一樣,驚訝的反問,“警員?”
“嗯,以你的性格,會很合适的。”杜邦雲微笑着說。望着遠處走出監獄大門,興奮地與家人團聚的少年。
“你是說我脾氣又硬又臭嗎?”晏子殊吐槽道,在他的印象裏,警員都是有些蠻橫粗暴,又不講理的家夥!
“不是。是因為你的頭發上,總有陽光的味道。”杜邦雲習慣性地擡起手,撫摸着晏子殊松軟的頭發,而後又說道,“子殊,其實你自己也很清楚,混幫派不适合你。你會和他們一樣去殺人搶劫、強奸女人嗎?你不會。你厭惡他們,我從你的眼睛裏看得出來。子殊,你是一個正義感很強的人,繼續在街上混下去,早晚有一天,你會被毀掉的,如果你想要改變那樣的未來,就只有走和現在完全相反的路。”
“所以……你想讓我去考警校?”
“嗯,你不願意?”
“不是。我只是……從來沒想過。”晏子殊喃喃地說,眺望着遠處蔚藍的天空……如果考上警校的話,他的人生就大大改變了吧?一想到可以為那些弱者那些和自己一樣飽受欺淩卻無力反抗的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晏子殊就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也不是那麽沒有意義。
“邦雲,”也許是被激昂的情緒煽動了吧,晏子殊擡頭看着杜邦雲,脫口說道,“我喜歡你。”
杜邦雲深黑的眸子定定的注視着他,沒有做任何回應。
“幹嘛不說話?”晏子殊非常緊張,這還是他第一次對人告白呢。
“你懂什麽叫戀愛嗎?”杜邦雲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說。
“喜歡不就是嗎?”晏子殊氣得瞪着眼,戀愛有什麽難解釋的?
“喜歡這兩個字,有時候太容易說出口了,不一定就是真的。等再過個二十年,不,十年就好了,你就會發現,什麽叫做喜歡。”
晏子殊皺攏眉頭,不明白杜邦雲的話,只知道自己被他拒絕了,第一次嘗到失戀的滋味,他的心很痛,空落落的。
“走,去打籃球吧。”杜邦雲站直身體,輕拍了一下杜邦雲的肩膀,就往防火門走去。
望着杜邦雲離開的身影,晏子殊也不想在天臺上多待,站了起來,走向防火通道……
兩個月後,杜邦雲提前出獄了,晏子殊這才知道原來杜邦雲身世顯赫,他是德國杜氏工業的繼承人。
杜邦雲的父母是私奔結婚的,但是拮據的生活使婚姻很快就出現了裂痕,他的母親有了外遇,父親也離家不回,後來,他的母親被情人槍殺了,父親也因吸毒而暴斃家中,才十二歲的杜邦雲就在貧民區和教會之間流浪,自己養活自己。
如今,就像電影裏演的那樣,杜氏工業的財産托管人找到了他,他的爺爺壽到終寝,在遺書裏指定他為唯一的財産繼承人,于是,杜邦雲就成為了杜氏工業的董事,一下子擁有了數十億美元的財産。
晏子殊在監獄裏,通過電視新聞知道這些後很為杜邦雲高興,然後也拼命的努力學習,終于以全A的成績拿到了中學畢業證書,青少年監獄局長因此還特地寫了一封推薦信,給紐約的警員學校,盛贊晏子殊的“浪子回頭”和刻苦努力。
之後四年,晏子殊上警校、夜校的學費和平時的生活費,都是杜邦雲結的,他們之間有着深厚的友誼,無法用三言兩語說清。即使成年後他們忙着各自的事業,很少碰面,但是每次重逢只稍一眼,便能勾起他們無數的回憶,打從心底湧出只有彼此才能體會的濃厚感情。
“邦雲……”晏子殊凝望着站在泳池邊上的杜邦雲,露出一個微笑,“好久不見了。”
“嗯,四年了吧?你過得好嗎?”杜邦雲也微笑着問候道,伸出手,把晏子殊從泳池裏拉了起來。
“還可以。總之……發生了很多事情,一言難盡。”水珠濺落在地板上,由侍者立即拿來浴巾,杜邦雲伸手接過,為晏子殊擦拭頭發。
“你的頭發,變得好長呢。”
“不适合我嗎?”
“很适合,”杜邦雲放下浴巾,說道,“我以前就說過,你很适合留長頭發,因為上面……總是有陽光的味道。”
晏子殊笑了一下,卻不像以前那樣,心裏有悸動的感覺,問道,“你怎麽回來香港?不是把工廠都遷到美國了嗎?”
“現在美國的經濟不太景氣,投資環境也不好,我向往東亞發展一下。香港、深圳和杭州就不錯,另外……和你一樣,也發生了很多事情,總之是一言難盡。”杜邦雲輕輕嘆了口氣,好像很苦惱的樣子。
“怎麽,又和黎晨遠吵架了?”晏子殊皺起眉頭,他始終不喜歡那個任性妄為、自私自利。缺點無數的黎家大少。
黎晨遠的張揚跋扈,在香港整個交際圈都富有名氣。他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太子爺,從小住在有幾十個傭人貼身服侍的山頂豪宅裏,他的奶奶黎秀琦把他視作心肝寶貝,幾乎不會拒絕他的任何一個要求,哪怕再無理,他完全是泡在蜜糖罐裏長大的,幸福的不可思議。
晏子殊覺得黎晨遠配不上杜邦雲,因為他們不僅相差六歲,而且成長經歷完全不同,性格也大相庭徑。他們之間應該會有很深的隔閡才對,實在不明白,杜邦雲是怎麽喜歡上黎晨遠的?在晏子殊的眼裏,那家夥就是一個身在福中不知福,還整天給杜邦雲氣受的混蛋。
“你是說……‘公主’嗎?”杜邦雲微微苦笑了一下,“早上起床的時候,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大概是昨天在賭馬場,輸了不少錢。”
“公主?”這又是什麽新名詞?杜邦雲還允許黎晨遠賭博嗎?晏子殊氣得幹瞪眼,整天無所事事也就罷了,竟然還賭博?杜邦雲也太寵他了吧!
“他是為了應酬,這裏的大叔大伯,每一個都是他的長輩,他難得回來,總要去招呼一下。”杜邦雲微笑着為戀人開脫,“至于公主嘛……是我想這麽叫他。”
“邦雲,不是我啰嗦,我覺得你選擇戀人的品位很糟糕。”晏子殊說道,環抱起手臂,眉頭緊緊皺着。
“呵,我覺得他還好啊,至少他不像某個人,像核彈頭一樣危險吧?”
“嗯?”晏子殊微微一愣,杜邦雲認識卡埃爾迪夫?還是說他僅僅知道卡埃爾迪夫的名字?
晏子殊突然想起來,四年前,杜邦雲也說過類似的話,什麽“你這樣說我會為難,而他會生氣”之類,也就是說,在他被卡埃爾迪夫囚禁的兩年裏,杜邦雲去找過他?什麽時候?晏子殊非常吃驚,因為這件事他從未聽杜邦雲、或者卡埃爾迪夫提過。
但對于此,杜邦雲卻沒有深談,望着陷入沉思的晏子殊,他突然換了一個話題。
“晨遠他……只是一個愛虛張聲勢的家夥罷了,他其實很單純,做起事情來也很認真,你們有一點像,但又是完全不同的。”
“哪裏完全不同?”晏子殊好奇地追問。
“性格上吧。”杜邦雲輕吐出一口氣,說道,“子殊,你不是那種會接受別人照顧的人。你喜歡任何事情都親力親為,如果有可能,你不想麻煩,或者說拖累任何人,有時候……我很想為你做些什麽,可是你卻從來不給我機會,無論在最困難的時候,還是最受傷的時候,你都沒來我找我。但是晨遠不一樣,他給了我很多機會,也不會躲在角度裏獨自舔傷口,我很愛他。”
這就是杜邦雲拒絕他的理由名字?晏子殊的心裏有一點痛,杜邦玉畢竟是他少年時期憧憬的對象。但是,隐隐之中他也明白,這并不只是性格的問題,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并不意味着無緣,而是因為那不屬于自己,真正屬于自己的人,真正屬于自己的愛情,是不會錯過的。
“聽你這麽說,我還真是嫉妒啊。”晏子殊苦笑着,但其實心裏,早就沒有了那種酸澀嫉恨的感覺。為什麽那麽多年來,他都不曾向杜邦雲求救呢?因為在他最困難的時刻,他并沒有想起他,他的心……漸漸地被另一個人占據。
“十六年了,你看上去成熟了很多,在工作上也是那麽出色,我經常聽一些歐洲官員提到你的名字,很為你高興。”杜邦雲再次凝視着晏子殊,由衷地說道。
現在的晏子殊,和十六年前相比,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無論五官輪廓,身材,還是那籠罩全身的犀利氣質,都極具魅力,想必那個人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杜邦雲微微笑着。
“邦雲!我找了你好久!竟然躲在這裏聊天!”
從泳池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大喝,和模特兒一般身高,英俊潇灑的黎晨遠,大踏步地走了進來。
如果晏子殊是那種不愛交際,只可遠觀,不可近玩的男人的話,黎晨遠就是那種可以喝任何人打得火熱的花樣美男,只是他的任性程度是晏子殊的一百倍。他會對一個人很好,也會立即翻臉不認人,無論別人怎麽勸都沒用,就像晏子殊說的,他完全被寵壞了,而杜邦雲不但不約束他,反而還“助纣為虐”,非常放縱。
“你不是和我說,想一個人待着,叫我別吵到你嗎?”杜邦雲說道,低頭發現黎晨遠竟然赤着腳,擰起了眉,“你的鞋呢?”
“誰知道啊!我不過是在房裏睡了一覺,醒來你就不見了!”黎晨遠氣呼呼地說。看來他是為了出來尋找杜邦雲,急得連鞋都沒有穿,還毫無自覺。
“先穿我的吧。”杜邦雲拉過黎晨遠,讓他在休閑椅子上坐下,然後就想脫下自己的JOHN LOBB皮鞋。
“不要,你的鞋碼比我的大。”黎晨遠歪過頭說道,然後,好像這才看見了晏子殊,臉色更加黑沉了,“怎麽是你?”
他可沒忘記晏子殊是杜邦雲的“老情人”,雖然不知道他們過去發生了什麽,但是黎晨遠能感覺到,對杜邦雲來說,晏子殊是特別的存在。
“我不可以在這裏嗎?”晏子殊故意刺激他,“倒是你,快三十歲的人了,連鞋子也不會穿嗎?”
“你說什麽?!”黎晨遠立即暴跳如雷,“別以為你長得好看就了不起,混蛋!”
“晨遠……”杜邦雲從後方抱住他的腰,趕緊滅火,“不穿鞋子,要是不小心踩到碎玻璃之類的,怎麽辦?你在這裏坐着,我去買一雙。”
其實,在鋪着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或者厚羊毛毯的五星級酒店裏,踩到碎玻璃的幾率極低,但是,杜邦雲就是喜歡把黎晨遠當作公主一樣侍奉着,萬分寵愛他。
看着他們這般甜蜜,膩糊的勁兒,晏子殊都有些受不了了。
“晏先生。”
晏子殊正想要吐槽幾句,一個身穿黑色西服,頭戴白色耳麥,起碼有一百九十公分高的白人保镖走了過來,在晏子殊身側恭敬地欠身說道,“主人正在餐廳等您,他問您晨練結束了嗎?”
“哎?”叫卡埃爾迪夫不用等他,可以先吃早餐的,現在都九點鐘了,卡埃爾迪夫還在餐廳裏嗎?
“知道了。謝謝,我這就過去。”晏子殊的心裏,有不小的觸動。
“子殊。”晏子殊想要離開的時候,杜邦雲叫道,“既然住同一家酒店,晚上就一起吃飯,敘敘舊吧,把你的那位朋友也帶上。”
“……好。”晏子殊想了想,點點頭。也不知道以後有什麽時候才能再見,他确實想和杜邦雲多聊聊,至于卡埃爾迪夫,晏子殊想既然他們兩人已經見過面了,應該就不用他再多做介紹了吧。
“那我們晚上見。”杜邦雲向晏子殊告別,然後又回頭安撫打翻了醋壇子的黎晨遠,為他去商店買鞋子了。
微風徐徐輕拂的夏日夜晚,杜邦雲在半島酒店的法國餐廳Caddi's訂下了可俯覽維多利亞港灣的桌子,這可是不容易訂到座位,需要提前多日預約。
Caddi's 餐廳奢華猶如凡爾賽宮,裏面的燭臺、銀質餐具都是古董級別,當然,它對客人的服裝也有一定要求,因此,當他們四人癡線在餐廳裏時,幾乎就像國際巨星、世界名模聚在一起時那樣,給人以視覺上的超強震撼感。
而時常被時尚雜志,評論為花樣美男的黎晨遠,目光全集中在蘭斯馮 卡埃爾迪夫身上,他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美麗的人,氣質如水、美貌絕倫,而他與晏子殊站在一起時,就像是教堂中的光與影、國王與騎士,充滿奇妙的輝映感。
——卡埃爾迪夫公爵的眼睛居然是淡紫色的?當他的視線輕輕掃過的時候,黎晨遠突然感到害怕,有種瞬間被看穿了的感覺,全身都涼飕飕的。
如果不是在餐廳、而是在別的場合遇到卡埃爾迪夫,黎晨遠相信自己一定會吓得撒腿就跑,這得要多強大的勇氣,才能待在他身邊啊?
黎晨遠暗暗覺得卡埃爾迪夫公爵是一頭白獅,看着靜谧優雅,但絕非善類。
杜邦玉是不會看着黎晨遠被“欺負”的,他伸出手,面帶微笑地說,“公爵閣下,這麽多年了,我家的子殊,受您‘照顧’了。”
“我家的”這三個字一說出口,就感覺餐廳內的溫度瞬降到冰點,盡管卡埃爾迪夫是如此優雅地伸出手,與杜邦雲相握,晏子殊卻有種核彈就要爆炸的可怕感覺。
“杜先生說話真是有趣,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您與子殊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哼。”卡埃爾迪夫的秀眉罕見地皺了起來,他相當讨厭杜邦雲,甚至超過了他讨厭警員的程度,因為這個男人在晏子殊的心裏有着不小的分量,而為了晏子殊,這個男人也會做出非常瘋狂的舉動。
六年前,當他囚禁着晏子殊的時候,除去國際刑警組織在尋找晏子殊的下落,有一個男人也飛到了歐洲,日夜在尋找晏子殊。他聘請私家偵探,雇傭兵,與德國政府、大使館、奧地利高層官員、甚至還有俄國黑手黨積極聯系,他想盡一切辦法搜尋着晏子殊的下落,而且也确實被他找到了,杜邦雲知道晏子殊在卡埃爾迪夫手裏。
雖然只要把杜邦玉殺了,就能解決一切麻煩,可是,卡埃爾迪夫心裏卻有着不想動手的念頭,就如同他始終都沒有除掉伊恩 亞伯特上将一樣,他不想造成無法挽救的局面,讓晏子殊對他恨之入骨。
所以,卡埃爾迪夫最後出來見了杜邦雲,就在晏子殊差點掉下城堡懸崖的那天。
“——無論你說什麽、做什麽,我都不會把他交給你。”一見面,卡埃爾迪夫就開門見山的說道,眼神寒冷如冰。
從卡埃爾迪夫的眼睛裏,杜邦雲看到了非同一般的執着,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對晏子殊有着強烈的占有欲,就算要他付出生命,也決不放手那樣。
那麽熾烈強烈的感情,如果不是恨,那就是愛。愛恨本來就在一線間,而無論哪一種感情都是非常極端的,特別是愛。那是別人沒有辦法插手幹涉的,如果他強行奪回了晏子殊,卡埃爾迪夫會很快就把晏子殊再次擄走,無論重複多少次,都會是那樣的結局。
“這個世界上,我沒有別的親人,晏子殊對我來說,就是最重要的家人,如果你敢傷害他、或者殺了他,我發誓——不管你是什麽人、什麽背景,我都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杜邦玉深黑的眼眸銳利地等着卡埃爾迪夫,也許他沒有卡埃爾迪夫那樣強大的勢力,也沒有殺手集團撐腰,但是一個豁出一切的人,可是比一支軍隊都要可怕。因為他心裏已經毫無膽怯,随時随地準備與敵人同歸于盡。
“哼。”對于杜邦雲的威脅,卡埃爾迪夫嗤之以鼻,但是,也挺敬佩杜邦雲竟然敢這樣對他說話。晏子殊能養成這樣傲然不屈的性格,也是因為身邊有這樣一位“兄長”一直關心着他吧?
卡埃爾迪夫非常嫉妒,為什麽他與晏子殊一開始就站在敵對的立場?為什麽他所做的事情,只會令晏子殊更加讨厭他?如果可以,他希望在很久以前,在晏子殊還不是警員的時候,就與他相遇。
“我不會殺了他。但是,這不是因為你的威脅,而是因為我不想殺他。杜先生,我也要給你一句忠告,不要想插手我和他之間的事情,否則,我不會放過你,還有其他你重視的人。晏子殊……他是我的人,這一輩子、下一輩子……都是!”
說完這句話後,卡埃爾迪夫就離開了,這次秘密會面只有短暫的五分鐘,但是卻讓兩人結下了梁子,非常厭惡對方,所以,當兩人再次見面時,盡管已經不是當初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憤,但是空氣裏也明顯迸發着火星。
“各位先生,歡迎!請入座。”
餐廳經理過來招呼這四位奪人視線的貴客,卡埃爾迪夫和杜邦雲松開了手,一前一後走向預定好的座席。
餐廳裏,穿黑色禮服的鋼琴手彈奏着名曲《美麗的星期天》,點着蠟燭、插着玫瑰花的餐桌也布置得非常精美,氣氛很好,可晏子殊卻隐隐覺得,今晚一定不會是平靜的一晚,因為卡埃爾迪夫與杜邦雲對峙的氣勢,如同火星撞地球。
而黎晨遠則兇巴巴地瞪着他,生怕他把杜邦雲搶走似的。
“開胃酒是法國甜酒好嗎?”入座後,經理用英語親切地問道。
“金巴裏。”
“馬天尼。”
“雪麗酒。”
“Salon 香槟。”
幾乎同時,四人開口點了不同的酒,而後又都愣住了。
卡埃爾迪夫和杜邦雲互相看了一眼,說道,“Salon香槟。” “雪麗酒。”
Salon香槟和雪麗酒是晏子殊和黎晨遠點的,兩人都不約而同為戀人讓步。
“那麽就上兩種開胃酒吧,請您們稍等。”經理微笑了一下,退下去了。過了沒多久,年輕的服務員就端來了香槟酒和雪麗酒。
晶瑩剔透的酒液緩緩傾注在郁金香形的水晶酒杯裏,龍蝦沙拉、小牛肉湯等前菜就端上來了,晏子殊很感激前菜上得那麽快,因為這至少可以轉移卡埃爾迪夫或者杜邦雲的注意力了,但顯然,晏子殊還是想得太天真了。
“雖然我的生意主要在北美地區,但我也經常去歐洲應酬,來玩得多了,就會聽到一些小道消息,我聽說公爵您,非常愛獵豔,身邊從來不缺情人,是真的嗎?” 杜邦雲一手端着酒杯,輕嗅着雪麗酒濃烈的芳香,似譏諷地說道。
“既然是小道消息,那就是假的,杜先生成天關注些假消息,所以財團的股票才會下跌吧?”卡埃爾迪夫毫不退讓地說,他早就調查過杜邦雲的一切,知道他最近在生意上有一點小麻煩,導致股價下跌。
“股票這種東西,有漲有跌很正常,我相信閣下您,也未必是華爾街的常勝将軍。”杜邦雲微笑了一下,輕喝了一口酒,“但是感情就不一樣了,每跌一次,傷的是人心,而人心,可不是花點時間、或者說花一些錢就能治愈的。”
“喔?由此而見,您對戀愛很有經驗,那麽到底是誰,非常愛獵豔呢?”卡埃爾迪夫反唇相譏,也親呷一口酒。
為了使他們兩個人都能堵上嘴巴,晏子殊在他們喝完一杯酒後,不等服務員過來,就站起身,為卡埃爾迪夫和杜邦雲斟滿了香槟酒。
雖然能暫時堵住卡埃爾迪夫和杜邦雲不開火,但是晏子殊卻忘記了,餐廳上還有另一個定時炸彈在。
“哼,Salon香槟,想不到幾年沒見,你的品位變好了嘛,怎麽,現在連警員都能喝這麽貴的酒了?”身穿D&G白色純棉修身西服、內襯黑色花紋T恤衫的黎晨遠,高高架起一條腿,斜睨着晏子殊說道。
“以我的薪水來說,香槟還是買得起的,因為我不像某人那麽好命,可以只吃飯不做事。”
雖然在心裏提醒自己,不要和黎晨遠一般見識,但是被小看了還是讓晏子殊感到窩火,他的薪水在黎晨遠眼裏可能只是一個星期,甚至是幾天的零花錢,但對普通民衆來說,絕對是高薪的金領階層了。
“你說誰只吃飯不做事?”黎晨遠的聲音立即拔高了,“我可是杜氏財團的副總裁。”
“那又怎麽樣?不是靠裙帶關系當上的嗎?”
“你……”
“晨遠,別那麽沒禮貌。”杜邦雲适時地阻止了黎晨遠,然後向晏子殊道歉,“對不起,他平時不是這樣的。”
“沒事,邦雲。”晏子殊輕輕聳了聳肩膀,他還不知道黎晨遠是什麽脾氣嗎?其實,和黎晨遠死磕的自己,才是不應該。餐桌上的氣憤已經夠糟糕了,而他還和黎晨遠吵架,簡直是火上澆油,唯恐天下不亂。
“子殊,這些年你一直在東奔西跑,我們都見不到面,雖然有些話現在說有點晚了,但是以後,你有什麽地方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前菜撤去後,在等紅酒煎鵝肝等主菜上來的間隙,杜邦雲望着晏子殊,關切地說道,“不論過多少年,你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知道。”晏子殊腼腆地笑了一下,工作的關系,讓他無法與其他人保持密切的聯系,所以朋友很少,但這并不是說他就不需要朋友關心,杜邦雲的話,讓晏子殊覺得很溫柔。
“還有,也別讓人以為,你是沒有娘家的人,要是受了委屈,就去紐約找我,我随時都在。”
“是……”晏子殊苦笑着,什麽“娘家”啊,說得他已經嫁人了一樣,而且,他能去紐約嗎?現在黎晨遠看他的眼神,就已經像要“掐死”他似的。
晏子殊低頭喝着酒,突然發覺卡埃爾迪夫怎麽一句話都不說,這麽安靜?他疑惑地側頭看去,發現卡埃爾迪夫正端坐着喝酒,無論神态和舉止都與平常無異,是那麽優雅,但是,晏子殊也眼尖地看到,卡埃爾迪夫握在手裏的水晶郁金香酒杯裂開了幾道縫隙,他是怎麽做到面不改色地捏碎杯子的?晏子殊有些頭痛,暗暗抹了把汗。
質地鮮嫩、擺設華美的主菜紅酒煎鵝肝端上來了,杜邦雲拿起銀質雕花刀叉,一邊輕盈地切着汁多味腴的鵝肝,一邊問道,“子殊,你會在這裏待多久?”
“唔……大概三天吧。”晏子殊回答道,也吃着菜,不愧是法國名廚親自烹饪的料理,口感松軟細膩,哪怕是配菜的法式面包切片,也非常好吃。
“晨遠也會待三天才走,對吧?”杜邦雲轉頭問黎晨遠,發現他完全不動面前的美食,拉長了臉在猛喝酒,就皺起眉頭,拿開他的酒杯,換上一杯礦泉水,“別喝那麽多酒,醉了會很難受。”
“喔?原來你還知道關心我啊?”黎晨遠瞪着杜邦雲,賭氣似的說,“我想喝就喝,不用你管!”
杜邦雲輕嘆口氣,拿他沒轍,看了他幾眼後,就繼續喝晏子殊聊天,他們經常談到過去,感慨萬千,但聊得很愉快,那是只有一起成長的朋友,才能分享的過去,卡埃爾迪夫和黎晨遠都變成了聽衆,悶悶地看着他們談天說地。
短暫的和平來得快、去得也快,十多分鐘後,當話題跳到世界形勢、伊拉克戰争、經濟危機上時,黎晨遠和卡埃爾迪夫就有機會說話了,晏子殊發現黎晨遠的腦袋轉得挺快,對股票、金融、甚至戰争局勢都有預測性的見解,這讓他對黎晨遠“米蟲”的印象稍有改觀,二十二歲就從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畢業的黎晨遠,其實有着不小的實力。 但是黎晨遠說話的語氣太沖,而且總是針對着晏子殊,兩人說不上幾句話就“瞪來瞪去”,以吵架收場。
而卡埃爾迪夫和杜邦雲雖然都保持着紳士風度,言語間有着最起碼的克制,但也是你來我往、唇槍舌劍,好像非要争出個勝負,這讓晏子殊成了夾心餅幹,十分難做,他想幫杜邦雲說話,可是發現卡埃爾迪夫的額頭似乎在冒青筋,于是就忙着平息卡埃爾迪夫的妒火,而起初就不太開心的黎晨遠,在看到他們三人暧昧不清的“糾葛”之後,終于爆發了!
“咚。”
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酒,等大家都回過神來時,黎晨遠的面前已經一堆空酒瓶,醉得連站都站不穩了。
“晨遠,小心!”杜邦雲伸手及時抱住快要跌倒的黎晨遠,但是黎晨遠卻用力地推開他,不顧餐廳中其他人的注視,咆哮道,“杜邦雲!你這個見異思遷的臭同性戀!舊情人出現了,就不要我了嗎?”
“哎?”杜邦雲愣住了,不是因為黎晨遠在大庭廣衆之下發酒瘋,而是因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