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找茬 無
禪房裏,原本擺放着蒲團的地方,換上了一張矮塌。
霍讓慵懶地坐在對面,長腿随意地翹在面前的案幾上,腳旁邊,放着一張攤開寫着字的紙。
他神情似笑非笑,眸中閃動着讓人看不清的情緒,令門口的明令儀腳微頓,垂下眼眸默不作聲曲膝施禮後,邁着步子走了過去。
“坐吧。”他下巴微擡,将腿收了回去,陰陽怪氣地道:“字真醜。”
明令儀始終不做聲,坐下來後拿着那張紙掃了一眼,疊好收了起來。
“真是膽大包天!”他臉上笑意退去,語氣冰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中所想,自以為萬無一失,真是蠢不可及!你想要尋求幫助,為何舍近求遠?”
明令儀見他說翻臉就翻臉,只覺得莫名其妙又苦不堪言,自己怎麽就招惹到了這麽一個活祖宗!
她垂下眼簾,低聲下氣忙道歉:“都是我的錯,是我考慮不周。”
“哦,你何錯之有?”霍讓根本不吃她這一套,不依不饒追問。
明令儀倒吸了口冷氣,他此刻面無表情,狹長的眼眸微斂,卻掩不住渾身的冷意。
說多錯多,她幹脆怯怯低頭不語,任由他發作。
霍讓半天沒有聽到回答,眼眸微擡緊緊盯着她,只見面前一段雪白纖細的脖頸,仿若一陣風就能吹斷,原本的一腔無名怒火,不知不覺散了去。
他微彎下腰,一只手肘放在腿上,身子前傾靠近了些,疑惑地問道:“他真是你情郎?”
又來了,明令儀只覺得深深無奈,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深陷囵圄還有閑心來管這些閑事?
“不是。信你已經看過,上面可有出格不妥之處?”她腦子轉得飛快,幹脆轉守為攻,問道:“你為何要搶我的信?”
霍讓嗤笑一聲,眉毛擡了擡,神情是說不出的嚣張:“幫你啊,瞧着你可憐,還得回府去向一個門客求助,若是被明尚書得知,那豈不是丢盡了他的臉?你那個新來的牢頭很讨厭,要我幫你把他殺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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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還真是他出的手,想必昨日他前腳還說寺裏沒人關注她,後腳高莊頭就找了來,這樣當場被拆臺,面子上擱不住了。
“多謝你的幫忙,可是真的不用你再出手。”明令儀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颔首施禮後淡淡地道:“若是動靜太大,只怕會惹來他人的懷疑。”
“你是怕受了我的牽連?”他的話又帶上了幾分隐隐的怒意,她微微吃了一驚,沒想到他如此敏銳又敏感。
她真是有些怕那些盯着他的眼線,因為他的舉動将目标移到她身上來,別說杜相,就是李姨娘她現在都擋不住。
明令儀現在誰都惹不起,眼前之人最為難纏,她有些頭疼。心中苦苦思索,怎麽在不惹怒他的同時,讓他撤出那些埋在莊子裏的人,想着一舉一動都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簡直渾身發寒又坐立難安。
“我區區小命何足挂齒,豈能與你相比?你的事才是天大的事,關乎着江山社稷,若是被這些後宅芝麻大點的小事所牽連,因小失大,我倒成了大罪人。”
案幾旁小爐上的銅壺煮着水,此時水沸騰後咕嚕咕嚕作響,明令儀伸手剛要去提,被他一下撥開了。
“這麽弱逞什麽能?”霍讓嫌棄地瞥了她一眼,提壺洗茶沖茶,形容舉止優美又娴熟,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
雖然他說話帶刺,但事必躬親,毫無君王的架子,還做得有模有樣,想必以前真的是什麽苦都吃過。
明令儀心中嘆息,雙手捧着茶杯舉起來,神情真誠:“我無以為謝,就以茶代酒感謝你的幫忙。”
霍讓臉色緩和了些許,只是仍舊不太滿意,冷哼一聲拿起杯子,吃了一口茶又嫌棄地道:“你既然要以茶代酒,也要好茶才拿得出手吧?這地不是你的,茶也不是你的,倒是會借花獻佛。”
這茶可是他的!算了算了,他說什麽就是什麽,明令儀亦不辯解,只是垂首謙遜全部應下,由着他嫌棄挑刺。
“也是,你那情郎沒有給你送好茶葉來。”霍讓放下茶杯,斜了她一眼,“你還真是膽大,若是信落到別人手裏,你就是全身上下長滿口也說不清楚。”
這些危險明令儀怎麽會不知道,只是現在她一沒錢二沒勢,就算是算得再好,也沒有算到福山寺有這麽一尊大佛,還喜歡不時跳出來橫插一腳。
她關心地問道:“你的人手很多嗎?”
“你想打探什麽?”霍讓手裏捏着茶杯,身子往後仰靠在塌幾上,神色淡了下來。
明令儀見他防備的樣子,怕惹得他誤會,忙道:“我不是要打探,先前我說了你的事才是大事,該把人手放在重要之處去,我知道你為了我好,可這麽個小莊子能有什麽大事,哪裏值得你放人盯着?”
“我的事豈由你指手畫腳?”霍讓臉沉下來,語氣冰冷,見明令儀神情委委屈屈,琉璃般的眼眸裏霧氣蒙蒙,話語一滞。
他別開頭,煩躁地道:“巴掌大的莊子,不過一兩人就能看過來,我難道還會缺這麽幾個人手?”
明令儀偷偷觑了他一眼,肩膀微微抽動了兩下,晃眼一看像是在哭泣,頭垂得更深了。
霍讓頓住,将杯子放在案幾上,卻沒放穩眼見往地上掉落,他手忙腳亂地去接,手下一滑杯子還是掉下去,摔成了幾瓣。
明令儀盯着碎瓷片,又見他滿臉怒容,只覺得無語至極,他身手不是很好嗎,再說一個杯子而已,用得着這麽生氣嗎。
她彎下腰正要去撿,他猛地抓住她的手,片刻後又用力一甩,冷着臉揚聲道:“來人!”
明令儀差點被他甩倒,深深體會到了伴君如伴虎的感覺,便不再自作主張,只管靜坐一旁。
小沙彌弓着身子無聲無息走進屋,收拾好碎片後又重新拿了套杯盞放好,又躬身退了出去。
霍讓神色平靜下來,再次提壺倒茶,緩緩地道:“我要回宮了,過年慶典宴請百官,總得由着我這個蓋章聖人露面,再說在霍家的祖宗面前,姓杜的人總不敢去祭祀。”
他這話說得太重,明令儀聽得心驚膽戰,根本不敢搭話。
“這世上我敬佩的人不多,你阿爹算得上一個,如今他在西北那種苦寒之地,只怕早就落下了一身病。
你是他唯一的嫡女,算得上幸運又算極為不幸,不管如何好好活着吧,這兩個人留在莊子,守着你的一條小命。”
明令儀見他此時恢複了帝王本色,心中一凜不敢再推辭,只得捏着鼻子接受了,苦中作樂地想,就當多了兩個不用付銀子的護衛。
只是當晚,她就無比慶幸,幸好有了他留下的人手,不然還真是小命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