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遇見大金子的事情我沒跟任何人說,并不是周铖特別囑咐,相反,我總覺得他并不介意我跟容恺花花甚至是小區居委會大媽反映這件事,他強悍的神經足以屏蔽外部一切微妙的反饋。但我還是沒說,難得的,閉緊了嘴。這并不需要多麽痛苦的自我約束,因為我發現,對于這件事我根本沒什麽八卦的隐私,并且打心底希望這一頁趕緊翻過去。

——這樣我就不用總不由自主地想起金大福媳婦兒那張絕對算不上有姿色的臉。

連日來的奔波,終于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有了成效。

那是一個坐落在商業區中的住宅樓,說是住宅樓,其實也已經大多做了商用,什麽飯店澡堂洗腳房不一而足。我們相中的是個小門臉,地方不大,但開個小買賣足夠了。而且該門市上面的二樓也是房東的,一個小三居,并且已經打通,跟樓下進進出出特方便。房東是一對老夫婦,兒子在外地工作,現在奔小康了便想把爹媽接過去。老兩口開了半輩子小賣部,經濟頭腦自然不在話下,一盤算,賣房不如出租。

老兩口是爽快人,給出的月租也算公道,一萬五。重點是我和周铖還沒講兩句,人家就透了底,一萬二,能行就行,不行拉倒。摸着良心講,我和周铖都特動心,這個地段,這個環境,這個格局,這個價格,算是我們跑過的裏面性價比最高的。但是轉過身扒拉扒拉算盤,我倆又沒底氣了,一萬二,押三付一就是四萬八,這還不算開店的前提投入。牆都掉皮了你得重刷吧,桌椅板凳你得買新的吧,炊具,炭爐,魚肉蛋菜,什麽地方不得用錢?

“所以呢?這門市到底租還是不租?”聽我講完,小瘋子坐在電腦前的椅子上,手托腮,一臉悠哉狀地問。

我翻個白眼:“不是租不租的問題,是怎麽租的問題。”

周铖坐在沙發裏削梨,慢條斯理的:“我們手上的錢加起來有兩萬二,現在住的這個房子簽的長約,退不掉,所以房租省不出來。”

“銀行的小額貸款也沒戲,”我嘆口氣,“回來的路上我倆去咨詢了,可以無抵押,但貸款人必須有穩定的工作和經濟收入。”

花花帶着他的板兒磚加入陣營:你不是有個房産證?

我的第一反應是眯起眼睛掃射小瘋子。

後者莫名其妙:“幹嘛?”

我眯起眼睛:“花花怎麽知道房産證的事兒?”

小瘋子避開我的視線,開始哼:“我頭上有犄角~~我身後有尾巴~~”

我想揪着他的尾巴把他當鏈球扔到火星!

“行了,”周铖放下水果刀,騰出手拍拍我肩膀,“真能把那他們趕出來,你也不是馮一路了,我們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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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張着嘴緩緩回頭:“……這事兒你也知道?!”

周铖淡定地啃了一口梨,汁水噴我一臉。

“不過房産證抵押貸款需要擔保人,”哼完小龍人的容恺總算有了點兒正形,“和小額貸款一樣,要有長期穩定的工作和收入,你能找到誰?”

我……我誰也找不到,但凡能找,當初也不至于逼得小瘋子為八百塊錢去刮車。

周铖慢悠悠地咽下梨子:“明天我去找我姐,這事兒就這麽定了。”

我不自覺攥緊拳頭,那是一種有力使不出的苦悶。我不希望周铖去找他姐,那女人看不起我們沒關系,反正大家非親非故,你就是把我當蒼蠅也不影響我圍着衣食住行飛,可周铖不一樣。對于他來說,這種看不起就像塊巨石,你可以說周铖抗壓性是神級,但抗壓,不代表壓力不存在,更不代表沒感覺。

但我能做什麽呢?除了沒種的握拳頭。

手機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叫喚的,在廁所的洗手臺上,因為它叫得持之以恒,于是終于被我發現。起初我懶得動彈,因為能給我打電話的人都在客廳裏了,這時候手機再響除了廣告就是推銷。後來實在被若有若無的鈴聲鬧得煩,我才晃晃悠悠走進廁所。

你好,我沒有任何需要,謝謝,。

我把挂電話的結束語都想好了,可按下接聽鍵,我那腿就踩在廁所門檻兒上,邁不出去了。

打電話來的是姑父。剛買電話那陣子我給他發過幾個短信,都是小瘋子慫恿的,什麽施加精神壓力,可是對方每次都很謙卑的回,反倒我不好意思再搞了,也就是打那之後,再沒有所謂的聯絡。然後他現在忽然一個電話打過來,說他們一家搬進了新居,說我爹的房子給我騰出來了,說我随時可以回去,說找時間出來吃個飯好把鑰匙給我……

我站在五谷輪回之所的門檻上,經歷了前半輩子最五味雜陳的十幾秒。

雖然嘴上說得大方,可我真心算着日子的,一年期快滿的時候沒收到任何音信,我喝了幾個晚上的悶酒。然後告訴自己,不還就不還吧,至少房産證還在,真到走投無路的那天再說吧。後來随着一年期滿,花花出獄,我努力讓自己忙碌起來,不去想這些,及至今天,我真的一點兒沒有念想了,我以為他們會在那棟房子裏住到地老天荒……

如果我說這算驚喜,估計能被小瘋子鄙視一年。

“不說我也鄙視你,嘴都快咧到耳根子後面了。”小瘋子從不幹分享喜悅的事兒,他的愛好是落井下石。

聽完我簡單的敘述,花花亮出觀點:你姑父還湊合,別讓我遇見你姑。

周铖的反應是攤攤手:“要知道我們忍這半年也不容易。”

這時候我才知道,合着周铖剛搬來跟我們住,小瘋子就把這事兒賣出去了,等到花花出獄,又賣了第二次。可難得的是,再憋屈,他們都陪着我忍了,操,人這輩子能有幾個這麽義氣的哥們兒啊!

“可惜短時間房子未必能租出去……”高興完了,我又開始嘆息。

“幹嘛非一棵樹上吊死?”小瘋子沖我眨巴眼。

我納悶兒地看向最懂瘋子心的周铖:“什麽情況?”

後者微笑,循循善誘:“試着發散一下思維。”

我很費解,直到把頭發抓成沒麥田怪圈,才終于恍然大悟!

“姑父,還是我,一路,你明天有時間沒,不說要出來吃飯給我鑰匙嘛,哈哈,沒事兒沒事兒,哦對了,姑父你工齡幾年月薪多少……”

門市順順當當租了下來。

仿佛有了貸款,一時間什麽都不再是問題。裝修隊伍在花花的監工下很靠譜,營業執照衛生許可證等等在小瘋子的奔波中如期下來,開業當天的籌備工作以及周邊同行的外聯讓周铖搞得有聲有色,剩下我一個甩手掌櫃,只好幹點力所能及的,比如——人力資源。

“你都會做什麽菜啊?”

“別問我會做什麽,要問我不會做什麽。”

“……好吧,那你不會做什麽?”

“家常菜。”

……

“你在五星級酒店幹過兩年?”

“是的。”

“主要負責……”

“切菜,我切丁兒是最好的,切絲兒稍微差一點,不過我可以練!”

……

“你也看到了,我們飯店不大,所以并不要求……”

“老板你什麽都不用說,秤砣小壓千斤,胡椒小辣人心,我對工作單位的規模從來不挑剔只要你保證我四千以上的月薪。”

“……”你怎麽不去搶!!!

一番面試下來,我精疲力竭。不知道是我人品不行,還是這社會上極品太多,我門上貼那個招聘啓事很明顯啊,會做菜的就行,要不要這麽兇殘啊!

彼時店面已基本裝潢結束,空氣中漂着剛剛裝修完特有的木頭味和油漆味。

周铖坐在嶄新的木質飯桌旁邊,勸我:“其實主打燒烤也不錯,烤肉,烤蔬菜,烤饅頭片,随意嘛。”

小瘋子接茬兒:“可是有點兒家常菜會讓受衆更廣。”

這話說到我心坎兒裏了。附近那麽多商場,不說別的,光中午給售貨員送盒飯,都是一筆不小的收入,而且最主要的是做這些菜并不需要多麽高深的廚藝,簡簡單單就能賺錢,幹嘛放棄?

小瘋子誇張地嘆口氣,不知從哪摸出一本書重重拍到桌子上,書很厚,發出敦實的聲響:“關鍵時刻,還得看我啊。”

沒人看他,都在看書——《經典家常菜100例》。

“你哪弄來的?”

“步行街上地攤兒,五塊錢一本兒,還有兒童詩歌媽媽寶典啥的,很全面。”

“……”

有了理論,還需要實踐,可一說要掌勺,一個個都君子起來,小瘋子不幹,周铖也不幹,我正天人交戰是否要做個上得了廳堂進得了廚房的純爺們兒,花花卻拿過書一頭紮進了後廚。

大概二十多分鐘後,一盤西紅柿炒雞蛋出爐。

小瘋子說:“有點酸。”

周铖說:“有點甜。”

我說:“你把西紅柿炒得再熟點就好了。”

花花從容地摘下圍裙,朝我們揮手微笑:拜拜。

這還得了,我們仨趕緊将其團團圍住,就你了!

大廚人選塵埃落定,周铖提出另外一件事:“店名兒想好了嗎?我明天要去找人做招牌了。”

不是沒想好,而是我壓根兒沒想這件事。

“這還用想啊,”小瘋子理所當然道,“小路串兒吧。”

我謝你!

周铖微微皺眉:“不太好聽吧……”

我愛你!

感覺到我熾熱的目光,周铖回過頭來,緩緩微笑:“小路燒烤怎麽樣?”

之後的幾天,花花練廚藝,我出去發小廣告,周铖安排開業當天的環節,小瘋子負責同城網上發宣傳貼。商場的銷售妹妹既可愛又活潑,拿了廣告卡之後紛紛咨詢外送事宜,我很耐地解答,然後每每在最後重複一遍,小路燒烤,期待您的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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