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安嘉不是故意延遲回謝菁消息的。
她的手機因為拍戲掉進池塘了，兩天才堪堪維修好。
進組的第一場戲，是男主角被人追殺一路，最後跳進了池塘裏，在窒息昏迷後被女主角救起的故事。
這便是男女主的初遇。
微風帶着刺骨涼意的冬天裏，林霜然着一身月白輕紗，奮不顧身的跳進池塘裏，将昏迷不醒的男人拖上岸。
這場戲ng了很多次。
林霜然只跳了兩次，導演擔心她的身體，剩下的由替身來。但因為要求頗高，替身的效果不佳，最後一次，還是勉強了林霜然親自上。
結束後，導演終于喊了過。
這話等同于是收工。
安嘉立刻拿着羽絨服走到她身邊。
林霜然慢騰騰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她全身上下全被冷水濕透，衣角處還挂着幾根水草。男主角的狀态也不好，哆哆嗦嗦的打着顫。
安嘉把羽絨服披到她身上，摟過她的肩，一聲不吭地往休息室走。
轉過身的同時，池塘裏“撲通”一聲。
劇組收工，周圍全是器械撥弄和群演交談的聲音，嘈雜一片，安嘉沒有注意到這細小的動靜。還是林霜然拉了拉她的袖子，“好、好像有東西掉、掉進去了。”
安嘉面無表情的回頭。
發現正巧是自己的手機。
因為導演近似折磨人的操作而積攢的火氣瞬間達到了新的頂點。
她暗暗罵了句髒話。
“艹”
手機修好是兩天後的事兒了。
害怕會遺漏掉什麽重要的信息，拿到手機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微信看了眼。雖然她只是林霜然的生活助理，但工作這些年來，也結識了不少娛樂圈的職業人士。
安嘉點開消息那一欄，自上而下的一一回複 。
手指順着向下滑。
點到最後一個，她怔了怔，是謝菁發的。
謝姐：【之前去了公寓一趟，發現我一直沒有交水電費，後來走的匆忙忘記問你們了。我向物業人員要了卡號在裏面彙了兩萬塊，你幫忙問問她，數額對不對，少給了我會補齊。】
謝姐：【麻煩啦。】
仔仔細細的閱讀了兩遍後，安嘉明白了大致意思。她沒立刻回複，先去詢問了下林霜然。
林霜然上午沒有戲份，她穿着棉衣棉褲窩在休息室的小沙發裏，膝蓋屈起，穿着襪子的腳後跟抵在沙發上，懶懶的在喝熱水。
安嘉：“感冒好些了嘛？”
林霜然抿了口水：“快了。”
安嘉把大致情況跟林霜然提了下。
林霜然五指緩緩摩挲着水杯杯壁，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茫然。聽她說完後，林霜然垂眼，慢吞吞地喝了口熱水，沒有主動出聲。
安嘉耐心等着。
過了半晌。
林霜然語速很慢，“她給太多了，返她一半吧。”
安嘉驚了，“姐，你這都記得這麽清楚？！”
“不是，就是她給太多了。”
安嘉讷讷，只能照實回複：【林姐說錢給多了，需要給您還回去】
【姐你給我個銀行卡號？】
“……”
她飛快的瞥了眼林霜然的表情，【或者林姐直接給您微信轉過去？】
沒等多久，那頭很快傳來回複。
謝姐，【不用還了。】
【先當做往後的物業費吧，我還會繼續交的。】
【之前忘記了，很抱歉。】
安嘉下意識敲了“好的”，指尖懸在發送鍵上，瞥見上方的內容後，頭皮一緊。
什麽意思？
共同承擔物業費嗎？
——兩個已經分手的人。
安嘉撓了撓頭，覺得這事情變得複雜起來，她把聊天框裏的“好的”删掉，随後把手機遞給林霜然，“姐，你來吧。”
“……”
“這是你們倆個之間的事。”
林霜然抿了抿唇，接過。
倒是沒想過還能用這種方式和她直接交流。
她掃了眼謝菁發來的信息，凝神思考了下，一字一句的給她回複。發送成功後，注意到剛才的口吻，她又補充了句：【這是林姐的原話。】
那頭發來了OK的表情。
林霜然神經一松。
關于物業費這些事，她沒操多少心，只是每月往裏面存點錢，待時間到了物業會自動扣除。這種事她做習慣了，也沒考慮太多。
應該是謝菁上次來公寓才偶然想起這件事情，只不過遇到了她然後忘了，林霜然不用想也知道，她那麽有責任心的一個人，不會裝作不知道的。
這事兒處理也簡單。
兩人約定好，每個月往裏面存入兩千塊錢，共同承擔保潔水電和其他費用。其他再沒有多餘的交集。
事情似乎就這麽解決了。
但林霜然不想這麽早結束話題，她還想和謝菁再多說會兒話，以這種隐秘而不唐突的方式。她舔了舔唇，道【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猶豫了下，她補了個【姐】
幾秒後，那頭回：【這也是林姐原話嗎？】
安嘉：【不是，】
安嘉：【她平常都不提起你的。】
又過了幾秒。
謝姐：【噢。】
謝姐：【我有什麽不好的？】
謝姐：【你前幾天不是看到了嘛。】
安嘉：【我就随口問問。】
安嘉：【上次來的匆忙，沒能好好說句話。】
謝姐：【嗯。】
林霜然舔了舔唇。
安嘉：【那我先去工作了。】
安嘉：【拜。】
謝姐：【拜。】
謝姐：【有時間再聊。】
林霜然沒有回複，把手機還給了安嘉。
安嘉接過，和謝菁的聊天界面沒退出，她自然而然的掃了眼聊天記錄，神色有些複雜。她沒說什麽，把手機揣兜裏，若無其事的說：“姐，下場戲是兩小時後開拍，現在要不要準備一下。”
聞言，林霜然打起精神，“好。”
——
另一邊。
謝菁敲完最後一個字，發送成功後，直接退出了聊天界面。她拉開一側的抽屜，拿出一直沒用過的便簽紙，認認真真地記錄上自己剛才和林霜然約定好的事情。
害怕自己會忘，把便簽貼在了電腦上較顯眼的位置。
沒見過她做過這種舉動，蘇田田疑道：“這是在幹什麽？”她瞥了眼內容，“這還用特地記嗎？”
謝菁：“對。”
謝菁：“這是我和我前任的房子。”
蘇田田明白了情況，表情變了變，“分手了還要共同承擔這些嗎？那你現在還住在那裏嗎？如果不住的話出這個錢似乎有點虧啊。”
謝菁斟酌道：“我不住了，她應該經常在那裏待着吧。”
蘇田田立刻瞪大了眼睛，“你不住了為什麽還要出這個錢！這男的是不是有病竟然還能心安理得，菁菁姐你跟我老實說，是不是他甩的你。”
謝菁沒說話。
這模樣像是默認，蘇田田咬牙：“這個騙身又騙錢的渣男！”
“……”
蘇田田被謝菁口中的前任氣的牙癢癢，她對這個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破口大罵了十分鐘，甚至還想一把撕掉便簽。
礙于林霜然的明星身份和個人隐私，謝菁只堪堪解釋了幾句，熄滅了蘇田田的怒火。也因為這個小插曲的發生，退群以及跟陸垣解釋的事情被她抛在了腦後。
直到團建的日子越來越近。
謝菁才恍然想起這個事情。
但距離團建沒幾天了，這個時候再提，可能會影響到陸垣新的結組。
在心底權衡了一番後，謝菁最終沒有提出退組的事。
團建的地點定在了周六晚上的解放廣場。
當天，常年沒在公司出現過的年輕老板早早的到了公司。說是老板，其實是個富二代股東，在雜志社占有最多的股份。他提出參加團建的人員下班了先去團建，再一起吃頓飯。
沒有人有異議。
到了下班時間，一行人往樓下走。
進了停車場，謝菁找到自己的那輛車，剛打開車門，一道聲音從副駕駛那側傳來，“我可以坐你的車過去嗎？”
陸垣說：“我的車今天忘記加油了。”
謝菁默了兩秒，“可以。”
她往四周看了眼，“把田田也叫過來吧，正好我們三個一組。”
蘇田田剛走進停車場，距離他們的位置有些遠，陸垣想大聲喊她，怕引起噪音還是跑到了她身邊。
在這個時間裏，謝菁順勢上了車。
她把脫掉的大衣随手放在了副駕駛上。
兩人很快趕過來，謝菁摁了聲喇叭，蘇田田找到車子率先坐進後座，笑嘻嘻道：“謝謝菁菁姐。”
謝菁彎唇：“不用。”
陸垣随後趕來，他一路跑到副駕駛旁，沒拉開車門已經看到了大衣，猶豫了幾秒，也選擇坐在後座。
等他們坐好後。
謝菁看了眼後視鏡，“走了。”
很快到了解放廣場。
時間已至黃昏，空氣還殘留太陽的餘溫。此時廣場人不算少，健身的，散步的，還有一隊老太太拿着音響準備跳廣場舞。
一行人往裏走，選了個空地。
團建的游戲很簡單，就是單純模仿搞笑綜藝裏的套路，去年玩的是指壓板，今年……
老板下了車，謝菁往他那瞟了眼，沒有這些東西。
她開始莫名緊張。
老板站在了臺階上，居高臨下的發布通知：這次團建主要為小組對小組形式，每輪小組派出兩人，共分為三輪，得分高者勝。
說完後，老板補充：“我知道大家可能也不想來，但我每次去雜志社氣氛都沉壓壓的，多玩游戲有利于促進同事感情呢對不對，所以我希望即使再不甘不願，也要給我打起精神來，用嚴謹的态度對待，可以嗎？”
衆人應和了聲。
老板恢複了笑眯眯的模樣，“被我發現敷衍了是要懲罰加班的，時長一共一個半小時，現在開始。”
結組的人員各自聚集起來。
謝菁、蘇田田和陸垣三人也湊到一塊，商量上場順序。前兩項均為體力活，謝菁只選了第三輪的你畫我猜。蘇田田選了前兩輪活動，放棄了後一輪，陸垣躍躍欲試表示三輪都可以參加。
就這麽決定下來。
一共九個組，每輪游戲結束之後，都會淘汰掉得分最低的組。蘇田田和陸垣兩輪游戲下來，還剩下四個組，争奪前三名。
第二輪游戲結束後，蘇田田不住的喘氣，“我去，陸垣看着瘦怎麽這麽重，剛剛背他跑差點把腰壓斷。”
謝菁輕拍她的背，“他高。”
她下意識看了眼陸垣，男人依舊很有精神的樣子。
短暫地休息結束之後。
第三輪游戲開始，謝菁上場。
蘇田田握拳，“菁菁姐加油！”
這局玩的是你畫我猜，第一局謝菁比劃，陸垣猜，兩人雖然默契不夠，但勝在腦瓜轉得快，贏得還算順利。
第二局也就是争奪冠亞軍局，這次謝菁猜，陸垣比劃。
他們的對手配置也是一男一女，一共十五個四字詞語，他們答對了十二個。
下場的時候，男人對着陸垣做了個鬼臉。
陸垣毫不客氣地回比了個中指。
他們上場的時候，吸引了一大片的目光。不僅是俊男靓女的組合，更多的是因為他們玩完這場後，本次團建就結束了。因此，他們的第二局格外受關注。
謝菁和陸垣沒受這些目光影響，這次多了些默契存在，前十四個就已經答對了十二個。
陸垣吹了個口哨。
下一秒，他的口哨聲戛然而止。
第十五個成語出現。
他撓了撓頭，覺得這個比劃起來格外困難。思考了幾秒後，他一只手捎屈平垂在胸前，另一只手的兩根手指不斷的在手和嘴的距離間來回劃動。
他不能說話，只能重複這個動作。
謝菁猜：“吃”
陸垣搖頭。
“挑”
搖頭
“……”
見狀，對手局的男人笑了聲，揚了揚眉，極為挑釁地說：“陸狗，你這可不行啊，不是吹牛逼要拿第一嗎？跟我們平局了那算什麽第一。”
謝菁繼續猜：“面。”
陸垣驚喜的點了點頭。
他随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看着他的動作。
倏忽間。
謝菁想起了之前發布會上林霜然玩這個的場景。
她長身玉立，臉上的表情永遠波瀾不驚，答錯了不會遺憾，答對了也不會表露出高興的情緒。
那張柔麗淡然的臉漸漸和多年前桃花眼彎起的女孩重合。
女孩窩在她懷裏，笑魇如花，“我會一直陪着你。”
時間截止的最後一秒。
謝菁垂眸，緩緩答：“面目全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