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冷笑一聲,他換手持劍,将白裘解下,這才淡淡道:“看夠了嗎,過來幫忙。”
不遠處,一顆槐樹枝頭,昀塵子飄然而下,他神色有點古怪,似乎遇到極為困惑之事,但卻也聽從姬夷召的吩咐,快步走來。
“幫我包紮。”右肩的穿透傷還在流血,雖然他誘敵之時已經盡量小心,避開大的血管和骨骼,但這種貫穿傷依然不會太輕。
“好。”昀塵子去撕自己麻布道袍的下擺。
“等等!”姬夷召突然道。
“怎麽了?”昀塵子疑惑不解。
“你這衣服多久沒洗了?”姬夷召嫌棄地看着對方撕下的布條。
“七天吧。不過山中少水,不是人人都可如你天天沐浴的。”昀塵子明白對方那雞毛的性子又犯了,索性把布條收起,道,“你的中衣不但幹淨還是細麻,用你的吧。”
姬夷召一想也是,這地方感染可沒有抗生素:“幫我脫吧。”他淡淡道。
“少君不怕我偷下毒手?”昀塵子對此很是好奇。
“就算我傷的再重,殺你也只是轉眼。”姬夷召冷笑一聲,任他把染血的衣物撕下。
“利器從鎖骨與蝴蝶骨的空隙中穿出,傷的不重,血止了就是……只是……”昀塵子好奇地看着對方潔白如雪的背脊,那上邊有兩邊巨大的傷痕,從肩胛向下,幾乎延伸到腰部,如同被從中挖走了兩條肉,傷痕上布滿了扭曲的肌肉,仿佛兩只醜陋的蜈蚣。
這傷痕很舊,想來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把對方的傷口纏上,一邊好奇地問:“是哪個人這麽欺負你啊,你長的如此像山君,夏王應該不會這麽狠心才是。”
“你說那兩個疤嗎,據說是胎記。”姬夷如無所謂地道,但剛剛那男人的行為方式,這肯定不是什麽胎記了,“另外,別老提那個死人。”
“你們南荒本來也不是鐵板一塊。”昀塵子随口道,他思索着其中關鍵,總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麽。
“你好像知道什麽。”姬夷召将皮裘穿回身上,擡眼看他。
“我知道的不多,姬氏部族向來能者稱王,山君當年是王族九子,非嫡非長,但天人之能,力壓南荒。他的兄弟大多被流放到南都之外,你的能力來說,繼承大位絕無問題。”昀塵子一副我看好的你的樣子,還拍了拍他的肩膀。
姬夷召面無表情撣開他的爪子:“走吧,其堯該着急了。”
“要我扶你嗎?”
“我沒那麽脆。”
“好吧,但你這樣子,肯定是沒辦法‘快’點回去的。”昀塵子很誠懇地說。
“你好像一點也不讨厭我?”姬夷召皺眉看他,無事獻殷勤都非奸即盜,更何況這家夥是被他威脅來着。
“你身上的帝氣那麽重,我非常好奇,要知道我們崆峒廣成子一脈向來都是國師帝師,如果我可以教出一個皇帝那樣的聖人,功德一定夠我白日飛升啊。”昀塵子眼睛閃閃發光,“你應該不會當暴君吧?”
“……你們不是夏朝的後臺嗎?”姬夷召理解不能。
“後臺?”昀塵子疑惑,但他大概知道對方的意思,“給誰做事不是做呢,天道無常嘛,為了淑世而行,我輩當一往無前才是正途。”
“天下又沒大亂,你急毛線。”還淑世,真看的起自己。
“帝氣不在夏王身上,這本身就很說明問題了。”昀塵子也不知怎麽和對方解釋望氣術。
“別廢話了,過來扶我一把。”
“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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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部族的人并沒走遠,就算如此,追上他們之時,天已經黑了。
現在時食物短缺,夜盲症極為普遍,晚上無法前行,也極為危險,他們選了塊赤裸的岩石空地,三三兩兩的聚集起火堆。跪在三個大火堆周圍,似乎在祈禱什麽。
弟弟一看到姬夷召,就哇哇大哭着撲了上去。
姬夷召一陣好哄,這時,那些年輕的族民們都跪下來向南荒先祖祈禱,感謝先祖護佑,他只是點了點頭。
只是,眼角突然看到一絲血跡,然後就看到在火堆中心,有着數十具已經沒有呼吸的族民軀體。
“有人襲擊?”他神色一凜。
“不是,”伊尹神色一黯,“先祖有靈,當有祭品,方才更靈。”
“祭品?”姬夷召冷笑一聲,“原來你與那夏王沒有不同。”
“我們是自願的。”一名跪着少年突然擡頭,他的頭發很亂,身上裹着粗荨麻布,只有一雙眼睛大的吓人,“少君,你保護了我們這麽久,這是我們唯一能為你做的。”
那種虔誠與崇拜,讓姬夷召一時有些動容。
他其實并沒有保護過他們,加入他們,不過是想給弟弟一個好一點的環境,不過是懶而已。
他們要的,只是這麽簡單麽。
姬夷召很想罵愚昧,但卻知道自己沒有侮辱別人信仰的權利。
“如果真的想要保護我,就別用這種法子。”他猛然甩手,一股氣勁盈指而出,在地面轟起一陣煙塵。
他拉着弟弟走開了。
伊尹有些難過的低下頭,他又何償願意如此,可是如果不是少君一路保護,族人這一路不知會餓死多少,他們又如何能眼看着少君遇險而無動于衷。
“族長。”剛剛那名開口的少年突然扯了扯他的手,“這是什麽?”
伊尹一愣,随即順着那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
剛剛轟起煙塵之處,已經漸漸散去,數百個簡單字符安靜而整齊地排列在那,有一種奇異的美感。
“道之委也,虛化神,神化氣,氣化形,形生而萬物所以塞……”
這個是!
伊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法、法決!這是法決!”
“法決,就是那種修煉之後,可以上天入地,力大無窮的那種的東西嗎?”旁邊的少年們統統激動了。
要知道,法決是仙人傳下的法門,向來非權貴嫡脈不能習,對他們來說,這幾乎是傳說中的東西。
“是法決。”昀塵子神色嚴肅地看着地上了寥寥的數百字,“但這個不是神照經,也不是什麽大法門,想來是姬夷召自己琢磨出來的東西,挺新奇的。”
“這是自然,神照經是南荒至寶,非王族習之必誅九族。”伊尹松了一口氣,如果是少君自己的創的,那就完全沒有關系了,有了這東西,南山族定然可以比之前更加興盛,“只要有就可以了。其它的,我等并不奢求。”
“奢求……”昀塵子微微一笑,這東西,并不一定就比神照經差啊,不過這只是一個基礎的東西,想來後邊還在修改中吧,真想快點看到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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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衆人視線,姬夷召這才皺起眉,剛剛可能傷口又裂開了。
“哥哥,”其堯抱住他的腰,“我以為哥哥不要我了。”
“我不要誰也不會不要你的。”姬夷召擦掉他眼角的淚水,“其堯是哥哥最重要的人。”
當年那個喜歡爬他身上流口水的小不點,都長這麽大了啊。
他是真把弟弟當兒子養的。
“哥哥不能騙人。”
“當然不會。”
“我信哥哥,哥哥最厲害了。”
“那當然。”姬夷召在一塊青石邊座下,把弟弟抱進懷裏,天之一輪明月高懸,冰冷皎潔。
怎麽,又是十五了嗎?
“那哥哥為什麽這麽厲害呢?哥哥也是神仙嗎?”
“還是神仙,嗯,是道士吧。”
“什麽是道士呢?”
“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所行路者,謂之道也。”
“好複雜,聽不懂。”
“額,簡單的說,凡是練習法決的都算道士。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
“道士很厲害嗎?”姬其堯好奇地問。
“當然!比如我今天中午算一卦,晚上大兇,于是安排好陷阱走人,第二天早上回來收屍……懂了吧?道士的決戰應該在戰場之外 。”
“那哥哥為什麽還要帶我逃跑呢?”
因為這個我沒學過,不過弟弟怎麽這麽小就會吐槽了,姬夷召悶悶道。
“……人生如此艱難,有些事就不要拆穿了啊,乖。”他把弟弟的頭埋進懷裏,不讓冷風吹到。
過了一會,其堯擡起頭。
“哥哥,你求的道是什麽呢?”
“求道,求什麽道?過好自己的日子,把你養大,收拾那些麻煩,找個老婆把自己嫁出去,這輩子就過了。”他笑了笑,抱緊了弟弟,“順天應命,何必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