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清算

南荒涅阿。

書房之中,正在處理公務的山君微微一愣,按住右肩。

那裏此刻正如被剜出骨骼一樣的劇痛。

神照經第九層中,可以以骨為基,以戊土之精,練替命之術。

而如今。

鎮命石,已碎。

既說,若非有此石替命,夷召已然無救。

更說,不如鎮命石碎後,夷召還有命否?

山君放下手中甲骨,走出房外,凝視着如洗天空,便向大殿走去。

而他放置案臺上的甲骨,瞬間化為飛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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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夷召躺在床上,面色蒼白,閉眼無聲。

一只小雲雀趴在他床上哇哇大哭。

窗外一只小雲雀無奈地看着他,憋了一肚子火,最後只能嘆息道:“你小聲一點。”

“我傷心啊,我的兒啊――”孔雀哭的肝腸寸斷,“我怎麽和阿惠交待啊――”

“如果我不是動不了,現在就已經一把掌把你拍死。”姬夷召閉着眼睛微聲道。

“兒子,我去找殷流雲,你堅持住啊。”孔雀拖着身體就想飛出去,卻被一只無力的手砸到布衾中,半天爬不起來。

“那邊的娘舅,你想看我的被煩死嗎?”姬夷召微微擡頭,冷眼看窗外警戒的那個人(鳥?)。

“他如今心如刀絞,待你父到來了,便會心被槍絞,如今不過是垂死掙紮,便容忍一下。”大鵬無奈地道。

“我父親?”姬夷召皺眉道,“他怎麽會來?”

“你鎮命石已碎,他如何會不來?”大鵬解釋道,“南荒至寶神照經有以骨替命之術,以中央戊土之精華,容自身骨血,另成一命。”

“對啊,當年還是我從阿惠肩膀上取出的一小塊骨頭,當時心疼的我肝都顫了。”孔雀努力從他手下掙紮出來,“不僅僅是骨頭,還要以本命精血澆灌,人之精血有限,阿惠也只能做出兩塊,居然用來救我了,還讓你傷成這樣,我怎麽去見阿惠啊,你放開,我去找殷流雲。”

“尋他無用,你傷他根基,如今正被商族之人全力救治,尚未蘇醒。”大鵬目視千裏,這點事當然瞞不過他,“夷召,你可以撐多久?”

“死不了,”經驗豐富的病員淡淡道,“這身體還是很能折騰的,我估計就算不治也可以活上十年,對了,給我倒杯水,就此你之前給我喝那種。”

“好。”大鵬跳到桌上,正要化為人形,突然神色一動,“商君來矣。”

于是飛到床上,踹了孔雀一爪子:“別裝死耐在你兒子身上了,商君治好他你家男人過來時你還能撿條命,否則就等着他帶着兒子改嫁吧!”

“……”

孔雀被大鵬叼走了。

姬夷召終于松了一口氣,想昏睡片刻,但全身上下無不在痙攣地告訴他我們要沒命了,你別躺床上快想想辦法啊。

姬夷召只能嘆息。

真是危險無處不在,只是孔雀為何會沒事,難道說他是妖?

等等!

聯想到之前帶孔雀入異空間時他說其中日月精華好足……

妖?

輻射?

姬夷召突然想到一個極大的可能,大到他幾乎忘記了自己身體的痛楚。

難道說,日月精華就是一種放射源?

這也不是解釋不過去啊,動物因為放射性物質變異什麽的再正常不過了,太空種子不就是放到天外專門用射線照照給變異嗎?

妖族就是變異的動物?

呵呵……想到自己身上的一半妖血,姬夷召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太可怕了。

不過他的人類身體為何無法接受這種對妖族有益的東西?

還有那種放射源,絕對不是普通的伽馬射線。

我在想什麽。

姬夷召撫額,兩個世界的基礎都不同,我還在生搬硬套,可惜這裏沒有加速器,不然倒可以研究上一段時間。

正想着,門外突然傳來喧嘩聲響。

他明明回到客房時就遣了侍者離開,他們應該通報自己不想被無關之人打擾才是。

不過當門被推開,他閉上眼睛,裝死。

死宅做為交流廢,不願意和陌生人說話,更何況是這麽多陌生人。

有熟人也不行。

“商君,此處有我等,您重傷未愈,還是先去休息吧。”一個蒼老的聲音道。

“不必、咳,我定要看到夷召無恙,才能安心。”商君聲音沉穩,但中氣明顯不足,聽着極是疲乏。

姬夷召想說你再表現也沒有用的,我才不會給自己找個後娘(爹?)

“那商君稍等,我這就少君醫治,只是我等能力有限,若為少君治療,薛妃那裏……就……”蒼老的聲音有些遲疑,“湯少君剛剛祈求我等救他母妃,若如此……”

“薜羅早已折了壽數,難過三月,若山君之子在我商部隕命,你等可能向山君解釋?”商君嘆息。

“既如此,此處有我等,您還是去見薜妃一面,以全父子情分。”老者勸慰道。

商君沉默些許,才道:“我去見她,但若夷召有變,需立刻告知,否則就算你是我族祭祀,我也饒你不得!”

“自是如此!”

“扶我過去。”商君閉上眼睛。

很快,房間走了大半人手,空間立時寬了許多。

老者一身青色祭袍,凝視了床上少年半響,見他神色灰敗,卻依然美麗清俊,不由喃喃道:“妖星熒惑,果是天下亂源。”

只是再想到山君那威凜風姿,便是再有異心,也不敢妄然而動。

這就是天下第一強者的威力。

他搖搖頭,伸手按住姬夷召右腕,将體內勃勃青木元氣注入。

姬夷召心中冷笑,卻也感覺到一股冰涼氣息自手腕滲透,沿手少陽經入體內,開始抑制住被損的髒腑傷勢。

他心中也略松一口氣,知道沒有大礙了。

畢竟前世已經纏綿病榻十年,若今生重複一次,倒不如死了清靜。

這樣想着,身上傷痛減輕,他也略覺得疲乏,便安然入夢。想來商宮重地,也是安全的——

姬幽躺在榻上,倔強的少年在她身前,神情複雜,眼中瑩瑩有淚,卻強忍着不流出來。

西君禺熊站在一邊,他面目若刀削斧鑿,眼神清澈如天空,雖不如商君儒雅,山君威儀,卻也自有一番高貴氣度。

“此次倒麻煩西君了,姬幽怕是不行,只能請西君代我向東君致歉了。”那女子看向西君,高貴複雜的發髻并未解下,因為她自知不可能再休息。

“南荒戊土,天下重寶,你以此将我與東君引來,卻也聰明,只是我等不知代價如此之大。”禺熊沉聲道,“也罷,是我小看妖王,想來以你之智,當能在商君前圓過此事。”

“自然,東君現今如何了?”姬幽關心問。

“一劍封喉,雖有商君拼死相護,但能否渡過死關,全看天意。”回想那神出莫測之劍,西君眼中也有一絲戒懼,“只是你如今……”

“謝過西君關懷,生死有命。”姬幽搖頭,表示她以置之度外。

“那我便不打擾你母子相聚了。”西君見她有送客之意,便主動離去,出門去看望東君。

“謝西君體諒。”姬幽目送對方離開,這才看向自己那年幼的孩子,“阿堯,過來,讓母親看看你。”

姬其堯握緊了拳頭,走到母親榻前,緩緩跪坐在他身邊。

“呵,本想以孔雀之命立下一功,讓你地位穩固,更以計招來東西二君,以求萬無一失,卻不想人意難敵天命。”姬幽笑了笑,将一團青光取出,“這是天地合之陣眼,混沌青木之氣,也是我為巫多年,才得知曉此地,此物天生契合你之身體,只要你肯努力,将來定是不輸給山君之強者。”

“我要的不是這個!”姬其堯怒道。

“我也知曉你心中所願,然,求而不得,得非所願,皆是人生最苦,你若沒有力量,山君又豈會如你所願,”姬幽摸摸他的頭頂,坐起身,将孩子抱進懷裏,“山君可有今日之能,除去本身天縱其材,也有九鼎之中山河之氣相助,才是如今的天下第一,便是孔雀王也不能敵。只是若無孔雀,我也不得悄然盜走此物,你不可恨他。”

“你這樣做,到底圖什麽!”姬其堯從離開了兄長的護佑,所見所聞,早就分不清何為真,何為假,“那個男人,我的父親,他一直都沒來看你我一眼,你知不知道!”

“我知。”姬幽抱緊兒子,“當年心中所愛,又有一口怨氣,不幹付出沒有收獲,如今回想,當真不堪回首,兄長對我如何容忍,只是年少氣盛,被嫉妒遮了眼,才犯下大錯。無可挽回,也連累了我兒。”

姬其堯終于反手擁住她:“你不要走,你可以不走的,是不是?”

“我兒,當年姬夷召如你這般時,已可在中都之中護你無恙,你也大了,照顧好自己。”

“母親――”

“你終于肯喚我一聲,夠了,吾兒。”——

姬夷召所在客房,屋頂之上,兩只雲雀緊緊挨着,正竊竊私語:“我好像聽到那小孩子的慘叫了。”

“興災樂禍?”大鵬倪他一眼。

“才不是,只是她沒見到殷流雲過來,哈哈,她那麽沒信心的女人,活該,不然怎麽也會撐到見那只公的一面,叫她害我兒子!”孔雀哼哼道。

“夷召呼吸平穩,想來已經沒有大礙了。”孔雀松了一口氣,這才覺得渾身劇痛,“這次傷的真不輕,再重一點,又可以變成蛋了。”

“你好像已經沒那能力了。”大鵬道。

“沒事,我妖族是如何強大,這點傷,一會就好。”孔雀咬牙道。

“鎮命石碎了,你怎麽向山君交待?”大鵬見他還有力氣,便問。

“有什麽好交待的!”孔雀不願意在兄弟面前輸了面子,“哼,我何曾怕他!”

“是嗎?”有人問。

“當然……”孔雀話間猛然一頓,張大的嘴,卻再閉不上去,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

不知何時,山君悄然地坐在他身邊,其神湛湛,寧靜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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