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承諾

蔣曉梅翻出許知遠小時候的照片,厚厚一本,一邊看一邊掉眼淚。

許勇山看到她哭就沒轍了,只能安慰她說:“我也不是一定要拆散他們,許文遠是我帶上來的,我能不疼麽,但我怕他們年紀小,走了歪路做了錯事将來要後悔。”

蔣曉梅冷笑:“什麽歪路?”

許勇山說:“喜歡男人難道是正常的麽?你應該慶幸現在是新社會,這放在以前是要被拉出來游街的!”

蔣曉梅把相本一合,往她男人身上砸過去。

她說:“我養的兒子,什麽樣兒我自己知道,從小到大他留長發被人笑話,和人打架被老師告狀,他是和一般小孩不太一樣,但誰敢說這不正常了?他也沒礙着誰啊!誰說我家孩子不正常我跟誰急!”

蔣曉梅從來都是護短的,她生的兒子,她自己能說,別人就說不得。

“我想過了,他喜歡男人也好,哪怕是他……文遠也好,只要不犯法沒殺人放火,那就和別人沒關系,犯不着看別人臉色過活。我們是老了,很多東西不理解,那你不也買書了麽?你不也想着要去理解他麽?你說他和文遠這樣,社會對他們已經不夠寬容了,我們做父母的如果再不幫着點兒,他們這日子還怎麽過?”

“反正,你要把我兒子氣走了,許勇山我告訴你我和你沒完!”

許勇山被她堵得啞口無言,他說不過老婆,盡管心裏有一千萬個疙瘩,也只能選擇妥協。

他摸了口袋想抽煙,被蔣曉梅眼睛一瞪,又讪讪放回去了。

第二天,許勇山本來打算先找許文遠聊聊,沒想到這孩子先在書房門口候着他了。

許文遠遞過去一張存折,上面的金額讓許勇山吃驚。

“你哪兒來這麽多錢?”

許勇山知道他前陣子一直在打工,但小時工的價位他也不是不知道,哪裏能掙這麽多?他是怕許文遠被人騙去做了什麽不正經的工作。

“上次你和阿姨說……公司貨出問題的事兒,我聽見了,這錢是華哥給我的獎金,雖然抵不上什麽用,但反正能分擔一點兒是一點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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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窗口賣餅的主意讓華哥這陣子賺了不少錢,這是許文遠從他那兒額外得來的獎勵。許文遠本來也想找機會給許勇山和蔣曉梅,算是盡一點綿薄之力。剛好在這當口上,他就耍了個心眼,先把錢遞出去,擺一個态度堵一堵許勇山的嘴。

許勇山堅決不肯要。

一個成年人,再遇到事兒哪能收孩子的錢?這傷他自尊了。

但許文遠說得誠懇:“你們要還當我是這兒的一份子,就收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話外意思就是不收,你們就當我是外人;收了,咱們就能關起門說掏心窩子的話。正反他都占理。

許勇山捏着這錢有點燙手,他緩了緩臉色說:“昨晚上,我和你阿姨一夜沒睡,知遠這孩子的性格你也知道,他既然決定把你留下來,那我們沒意見,但我有個要求。”

許文遠松了口氣,他點頭:“您說。”

“你們兩個年紀還小,很多事情我還是希望你們能考慮清楚,至少到成年,到你們兩個都能獨立為止,你不能強迫他做任何他不願意做的,要讓他自己做選擇。”

不能強迫什麽許勇山沒明說,不過許文遠也不是小孩,他聽懂了。

“還有一點,我知道這個附加條件很過分,但我希望你能理解作為父母的自私,知遠的性格你也看到了,我們把他寵壞了,以後他跑社會上也很容易吃虧,所以我希望你能永遠在他身邊護着他,相對的我也會給你盡可能多的幫助。”

許勇山說的這些,是他當下為人父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讓步。

他也有他的考量,他覺得自己挺自私的,客觀說,這些附加條件對許文遠不公平,但他別無選擇。

許文遠沒有反駁,一一應了。

這些話就算許勇山不說,他原本也是要做的,許知遠是他的光,是他的寶貝,是把他從泥沼裏救出來的人,他的單純和熱情太稀罕了,是許文遠早就決定要好好護一輩子的。

所以他對許勇山和蔣曉梅心懷感激,他覺得他們是好人,華哥也是好人。梅景也說梁辰是好人,但華哥和梁辰在別人的眼裏又不是那麽好。

所以歸根結底到底什麽算好人呢,對你有恩的,你就會覺得是好人。

歸根結底,能對自己重要的人好,就是好人。

人不是菩薩,不能普度衆生,所以很多事只要盡力就好了,盡力了就問心無愧。

三月一過,淅淅瀝瀝的春雨就停了,春光無限大地複蘇,襯得這世間萬物好像都有了希望。

許勇山托人給老趙找了家私人護理院,院長是他的老同學,他們準備先幫老趙檢查再決定能不能手術,反正這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只能從長計議。

梁辰問袁曉東借了筆錢自己單幹了。

他開了家摩托俱樂部,專門搞搞事故救援、撈車撈人,順帶也買賣翻新車或者改裝配件。袁曉東對他是真好,剛起步那會兒還專門把客戶介紹過去,有些老顧客就喜歡梁辰的風格——廢話不多幹活利索,寧可多出錢也要來他這兒。

梁辰不喜歡和人打交道,所以沒請什麽幫手,一個人平時挺忙的,不過偶爾也會和許家兩兄弟出來打球,還有汪洋。

他從家裏搬出來了,定期給他爸彙點錢過去。梁懷德好像也不在意他是不是回來,照樣喝酒打牌,有錢就行了。

他在俱樂部邊上一個老式小區租了個房子,屋裏什麽都沒有但是租金便宜,而且離俱樂部近,就這兩點梁辰就滿意了,反正房子對現在的他來說也就是旅館而已。

能有個床就行。

梁辰收養了一只流浪貓,看不出來是什麽品種,反正灰蒙蒙挺禿的,又冷漠不愛親近人,梁辰覺得它和自己挺像就叫他“小梁”——特別沒有創意的名字。

大梁和小梁每天回家各占一個角落相安無事,梁辰興致來了要去抱它,小梁不願意就往床底下一鑽,梁辰沒耐心,用拖把去戳它,小梁就用爪子撓他,大晚上叫得撕心裂肺,這一人一貓的日子過得和仇人一樣。

不過好歹也算是有個活物陪着。

愚人節那天一群人叫梁辰出來打球。汪洋突然宣布自己有女朋友了,大家一看,球場邊上确實站着個青春洋溢的大姑娘,還是個熟人。

男生們吹着口哨起哄,汪洋得意地對着姑娘猛揮手。得意過頭被梁辰一下斷了球,就看宋怡叉腰開罵:“你看我幹啥!看球啊磨磨唧唧的,是不是傻逼!”

一群人笑翻天。

宋斌扯着大嗓門問汪洋:“你不喜歡小鳥依人的麽,怎麽看上我妹了?”

宋怡和宋斌沒有血緣關系,但因為是同姓,宋斌就老對外自稱他倆是兄妹。

汪洋嘴倔,老婆面前死不認錯:“我我我——我什麽時候說過自己喜歡小鳥依人的?”

許知遠也來湊熱鬧:“你你你,你不是結巴都好了麽,還哆嗦呢!”

邊上人跟着:“對啊,別緊張啊,那你說說不喜歡小鳥依人,你喜歡她哪兒?”

汪洋臉通紅,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耳朵倒跟燙熟了似的。

“反——正……反正就那麽回事兒。”

“噫——我們不懂,哪回事兒啊?”

汪洋急得“诶你們!你們怎麽那麽煩人?”

宋怡拿着個水瓶子在手裏甩啊甩的:“是啊,我之前還以為他暗戀他師娘呢,你說我看上他啥了,大概傻吧。”

汪洋狡辯說:“你別別——別污蔑我,我對我師娘就不是那種喜歡,就——就是一種審美。”

許知遠笑說:“什麽審美?小鳥依人麽?”

話題繞到梅景身上的時候,大夥才猛然覺得今年這場球賽是有缺憾的,這個少了的,此時不知身在何處的人讓這群少年都沉默下來。

衆人很有默契地調轉話題,不再提梅景的名字。

許文遠到場邊去喝水,丢了瓶給梁辰:“你俱樂部是開在橋頭下面?”

“嗯,酒吧邊上,過陣子有個騎行,你要有興趣可以帶知遠來玩。”

許文遠擺手:“騎行?我還沒試過,我連摩托都不會騎。”

梁辰甩甩滿頭的汗珠:“摩托不難騎,回頭我教你就是,你也搞一輛帶着他哪兒都能去,方便。”

許文遠其實對摩托的興趣不大,他是個求穩的人,不喜歡玩刺激的東西,所以潛意識裏對交通工具的選擇還是以四輪為優先,這和梁辰的區別是很大的。

但既然朋友提了,他也絕不會掃了人家的興,于是應着:“行,等有空的,我看你也忙。”

梁辰笑笑:“忙的好,忙了就記不得別的事兒了。”

時間過得很快,從梅景消失到現在,眨眼好幾個月過去了。

梁辰把所有和梅景有關的東西都扔了,強迫自己不能想,因為一想就排山倒海的難受。

但其實有什麽用呢,就是自欺欺人而已,東西扔了,梅景那雙哀傷的,飽含熱淚的大眼睛每天晚上還能在他夢裏出現。

時間越久,梁辰越覺得自己當時是能留住梅景的,但就是沒伸手,意氣用事晚了一步,現在再後悔已經沒有用了。

人生就是這樣,一瞬間的念頭能改變很多事。

球場裏有人圍着起哄許知遠,有路過的,不相識的姑娘來問許知遠要電話號碼,好像是買了在網上見過他照片,一見鐘情了。

姑娘小巧玲珑的還挺好看,性格也落落大方,可惜許知遠拒了:“不好意思啊妹子我有對象了!”

宋斌笑問他:“我怎麽沒聽說!你對象誰啊?”

許知遠就撸起袖子對着許文遠拼命飛吻,大叫他:“老婆!救命啊老婆!”

一幹人集體嫌棄他:“別用你哥糊弄我們!”

許知遠不服氣,大聲反駁:“那就是我心上人,不信你們問問他!”

許文遠沒否認,遠遠對着他弟露出兩酒窩,那眼神抹了蜜似的,美得許知遠心裏都開花了。

梁辰“咕咚咕咚”喝光一大瓶水,捏空了瓶子往遠處的垃圾桶裏扔:“你弟是真喜歡你,挺好的。”

許文遠瞥了他一眼:“你也不差,再說你倆又不是這輩子見不到了。”

梁辰搖頭:“算了,都是命。”

許知遠笑嘻嘻跑過來,抓過他哥的水瓶就喝:“聊什麽呢?”

“聊人有各命。”

許知遠眨眨眼睛:“哦,那你是什麽命?”

許文遠抹了一把他額前的汗珠:“不認命。”

許知遠笑得眉眼彎彎,擡手又是一個飛吻貼在他哥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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