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秀蘭擡頭,一臉迷茫的看着白之卿。

“大哥,你說什麽?”

白之卿眯了眼睛,和白秀蘭對視,白秀蘭的表情太無辜,她就那麽靜靜的看着自己。白之卿眉頭微蹙,許久後才開口,嗓音有些沙啞。

“你變了許多,變得我都認不出來了……”

白秀蘭移開些,坐到一旁,聞言忽的就笑了,她擡手擦掉臉上沾染的灰塵。

“大哥,我們多年沒見,誰又沒有變呢?”她微微歪頭,眸中帶着些許落寞,聲音很輕,仿佛嘆息。“幾年的時間,樹木花草白家臨城就連國主都變了,我們怎麽可能不變!”

白秀蘭不知道原主是個什麽樣的人,興許她并不希望事情走到這一步。

她盯着白之卿的眼睛,“你說,不變,我能活下來嗎?”

那一刻,好像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昏暗的空間裏,白之卿看到白秀蘭臉上自嘲的笑。他突然心口有些發酸,說不清楚那是什麽感覺,在他的記憶裏,白秀蘭永遠都是那個瘦瘦小小說話輕聲細語,腼腆羞澀的小女孩。當年自己離家的時候,那是她第一次流露出激烈的情緒,她抱着白之卿大哭。

那年,她還小。

可是現在,她已經十八歲。

“秀蘭——”

白之卿喉嚨有些發硬,他後悔剛才的貿貿然。

白秀蘭笑笑,随即低下了頭。“別說了,大哥。如果相信我,就什麽都不要問。”

話題有些偏沉重,這些年白秀蘭應該是受了不少委屈,白之卿壓下心中悸動,腦中亂糟糟的翻騰,深呼吸幾次,才平緩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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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不問。”

兩人都不再說話,車廂搖搖晃晃,只有發動機的聲音在耳邊嗡嗡響着。白之卿只覺眼皮越來越沉重,漸漸沒了意識。

白秀蘭望着天邊漸漸染紅的朝霞,許久後,她彎起唇笑了笑。

民國一九一二年臘月十二,徽州。

徽州民泰安康,青瓦小樓,小橋流水,比起臨城的喧嚣,這裏像是世外桃源。

車子穿過熱鬧的街道,走過石橋,最後在鄰山的官邸停下。

白秀蘭攙扶着陳氏下車,另一邊白之卿穿着件呢子大衣,傷口已經處理過,可走路依舊能看的出來,胳膊上有傷。

“這樣貿然打攪,不太好吧!”

陳氏臉上是擔憂,心裏實在是不願意再進顧家的門,她不希望白秀蘭嫁給那克妻的顧钊。當初親事是白啓峰和老夫人定下,如今大房一家都離開了臨城,這婚事如何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她一點都不想和顧家有任何牽扯,如若不是白之卿和白秀蘭堅持,她甚至不想來徽州。

“來了,不上門拜謝,才是不禮貌。”

在門口見到顧家管家,那管家也是識眼色的,一看是白家人,先迎了進去,立馬差人去找夫人過來。

顧夫人自從到了徽州,看處處都不順眼,到底不是臨城讓她舒坦。

“前幾天老三的人捎信回來,白啓山一家子也到了徽州。”

顧夫人穿着件深藍色旗袍,頭發盤起,端莊而秀雅,只是聲音有些急躁。“這應該會上門來看看,也別讓老大到處忙,回來瞅瞅自己媳婦。”

顧老爺倒是沒想這麽多。

“老三闖了禍事,老大這不是忙着善後,兒女情長的事往後推推也成,不急于一時。”

顧夫人急了,暴脾氣上來,一拍沙發扶手。

“什麽不急?都不看看老大今年多大了?也沒有個正經妻室,成何體統!臨城的事不是已經了啦?我們什麽時候回臨城?這徽州是如何都住不習慣!”

顧老爺知道這一次內戰其中兇險,不願老妻跟着提心吊膽,所以也不提兩個兒子命懸一線的事。站起來走到顧夫人身邊,兩人坐在一個沙發上,拍了拍她的手背。

“急了一輩子,也讓自己歇歇,兒孫自有兒孫福。着急也是無用,等這事安定下來,再回臨城。”

顧老爺年輕的時候脾氣又臭又硬,如今熬到這歲數,他脾氣倒是好了起來,顧夫人反而更加兇悍,只剩外表端莊,看老爺子來哄她,按下心底擔憂。

“做娘的不都這樣,只要活一天,都操心兒女的事。”

兩人正說着話,下人就來了。

“白家太太過來了,正在客廳。”

顧太太眉眼一動,随即笑了起來,眯着眼睛拍了下顧老爺的胳膊。

“好事,老爺要不要去見見親家?”

顧老爺對這事不熱衷,擺了擺手。

“你們女眷的事,我插什麽手,你去接待了就好。”

顧太太不依。

“給我把老大叫回來,自己娶媳婦不相看相看,回頭又埋怨我們不民主!”

顧老爺無奈,抽口煙,連連說道。

“去吧去吧,我差人去叫。”

顧太太整理衣服,就朝客廳走去。

官邸裝潢比較現代化,進來大門是主客廳,後面還有一棟洋樓。庭院中花草打理的格外精致,假山石橋流水,南方有獨特的常綠樹木,郁郁蔥蔥,倒是顯的一片生機。

客廳是巴洛克風格,極盡奢華,古典風韻讓人沉迷。白秀蘭的視線落在落地的巨大的古銅色鐘表上,她很喜歡古樸陳舊的東西,在未來,這種燈具被收入博物館,隔着玻璃,想摸一下都難。

她看着那鐘表的目光幾近癡迷,顧夫人走入客廳,白之卿回頭一看白秀蘭就要站起來去摸那鐘表,忙輕輕咳嗽一聲。白秀蘭回神,這才覺出自己有些失态,忙裝出羞赧神色,微微低頭。

“我看這鐘表十分漂亮。”

顧夫人笑了起來,忙上前拉住白秀蘭的手,坐到沙發上。

“是很漂亮,我之前也沒見過這種鐘表,初見,也是十分稀奇。”

這給了白秀蘭臺階下,白秀蘭被她拉着,微微抿唇輕笑,不再言語。

“親家,你坐,都是自家人,不興客氣。”

顧夫人說話活絡,聲音裏都帶着笑。

“你們這初來臨城,可還适應?房子找好了嗎?如今住在那裏?”

“房子正在找,如今住在國民酒店,都挺好的,勞顧夫人惦記。”

“客氣什麽。”顧夫人聲音爽朗。“咱們都一家人,外氣都傷感情了。你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找房子這是大事,也不能老住在酒店,不如這樣,我讓阿钊去給你們打聽打聽,那裏有合适的房子。”

這話一落,陳氏一臉受寵若驚,連忙站起來。

“這可使不得,太麻煩了……”

“麻煩什麽,親家,你趕緊坐下。”

陳氏本就嘴笨,也說不到點上,三兩下就被顧夫人說的一句回擊之力都沒有。

她心裏有些着急,顧家是打定注意要娶白秀蘭,她怎麽開口說悔婚?好像,根本就沒有機會開口悔婚吧!

白秀蘭被顧夫人拉着說着家常話,又讓下人拿來徽州特産,十分熱情。

白秀蘭只聽着,偶爾回一兩句,并不多言。

“聽說你們這次路途兇險?”

白秀蘭應了聲是,“若不是二少爺相助,如今怕是命都沒了。”

一提到此,顧夫人眼圈都紅了,撫着白秀蘭的手。

“可憐的孩子,真是可憐的孩子……”

白秀蘭:“……”

顧夫人一直拉着他們說了一個時辰的話,又要留他們在官邸吃了午飯再走,白秀蘭正要推辭,只聽整齊的腳步聲,軍靴踏在地面上發出聲響,一列士兵排開站在門前。

“督軍!”

白秀蘭回頭望過去,陽光照在軍功章上折射出亮光。随後視線漸漸清晰,軍靴踏地,發出沉重的聲音。靴筒上方是筆挺的軍褲,褲線筆直。皮質腰帶系在腰間,襯得身材越加挺拔。穿着軍裝的高大男人徑直走了進來,進門的時候他摘掉了頭上的帽子。劍眉星目,五官深邃,是個英俊的男人。好似感受到白秀蘭的目光,他擡頭看了過來。

一雙眸子沉靜如深潭,兩人對視幾秒,白秀蘭狀似羞澀,連忙移開視線。顧钊就不再看她,邁開長腿,步伐整齊一直走到客廳,看到坐着的幾個人。

“阿钊?”

顧夫人笑着站了起來。

“你回來的正好,快來見見白夫人和白小姐。”

“母親。”

白家衆人一看這顧督軍來到,連忙站起來,恭敬道。

“督軍!”

畢竟人家是有軍銜的督軍。

顧钊的視線掃向客廳衆人,最後落在白秀蘭身上,他表情并不冷酷,只是很沉靜,靜的讓人無端端生出畏懼來。

“白夫人白小姐。”

他的聲音沉而穩,風度而不失威嚴,甚至嘴角帶着些許笑意。

“初來徽州,可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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