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知音
自那日起,衛敬遙便日日去燕慕飛府中教他彈琴。軒轅羿觞說得對,他果真與燕慕飛很談得來,甚至有種惺惺相惜之感,正所謂知音難求,衛敬遙自是十分珍惜,兩人在醉琴閣內談天說地,撫琴吟詩,把酒言歡,好不快活。燕慕飛7歲時來了便被宗族抛棄,來了天寧做質子,從此再無自由之身,除了軒轅煜鳴,他的生命中再沒有旁人可倚靠,而衛敬遙自小被幽禁府中,除了傅容山的意外闖入,再沒有人讓他打開過心扉,對于他們而言,自己都是彼此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朋友,最純粹的友誼,自然彌足珍貴。
“你這子落的地方甚是奇怪,怎麽選擇這一處,把全盤都帶入險境,若成,也是兩方受損,若敗,可就是滿盤皆輸了。”衛敬遙疑惑地看着燕慕飛,說着對棋局的看法。
燕慕飛不置可否地笑笑,“既是想贏,不如一賭,若贏了,我得我所求,若輸了,便再無牽挂,不也很是潇灑?”
“潇灑?不成功便成仁,果然潇灑!”衛敬遙語氣稍重,說着反話,卻不知這子可以落在何處,越發躊躇。
“怎麽不下?是沒有發現破綻還是不忍置我于死地?”燕慕飛有些挑釁,聲音大了些,帶着咳了許多聲。
“看你這副樣子,病了這許久也不見好,來年怎麽回故裏,病秧子!”衛敬遙嘴上不留情,眼眸間卻露出些許擔憂,這人的病都有大半年了,大夫換了好多個,怎麽就是不見好,反而越發地重了。燕慕飛也看出他的擔憂,“沒什麽,就是最近天氣又轉涼了,才加重了,前一陣已經好了許多。”衛敬遙瞪了他一眼,“這天氣都從冬轉到了夏,又從夏到了秋,你這病還沒好,還說沒什麽!”将手中棋子落下,燕慕飛看了看,“敬遙果然手下留情,沒有一擊置我于死地。”衛敬遙笑笑,“你這病秧子都這樣了,陪你多下一會兒,省的你沒事胡思亂想,我真懷疑,你這病是不是心病,大夫總說,這病啊,自己不想好,就總也好不了。我看你是拖着自己的身子,就想見那負心人不願意回你的赤安國,不然早就好了。”聽了這話,燕慕飛的表情現出一絲落寞,衛敬遙看着也知自己說中了他的心事,安慰道,“好了,我随便說說,你別想了,既是無緣,就別總難為着自己,十年有餘,就當做了一場夢,回到家鄉與親人團聚才是真的。”
燕慕飛似是聽懂了他的話,又好似根本沒在聽,只是喃喃自語道,“是啊,這一夢也是十年有餘,只是不知他會否像你這般對我手下留情?”
衛敬遙記得,那一年的雪下得特別大,特別美,聽說南方的赤安國從不會有這樣大的雪,燕慕飛看着這雪景高興極了。人都說瑞雪兆豐年,衛敬遙總覺得等這場雪停了,又是一年好光景,燕慕飛的病也就好了。可是,老天不随人願,燕慕飛就死在了這場大雪裏。
衛敬遙趕到的時候,人已經去了。聽那裏的下人說,赤安世子早上起來覺得特別有精神,執意要出來看雪景,推開了扶着他的人望着漫天的大雪轉着自己的身子,然後倒在雪地裏再也沒有起來。衛敬遙似乎看到了那雙充滿希冀又難掩哀傷的眼睛,它望着漫天的雪花等待着死亡的降臨,帶着生命最後的期盼。
天子用最隆重的儀式送別了燕慕飛的遺體,讓他得以重歸故國,醉琴閣在一把大火中付之一炬,連帶着那把他日日彈奏以博君心的琴也一并化為灰燼,軒轅煜鳴親眼看着熊熊大火燒到只剩殘垣一片,在廢墟中站了整整一夜,不知該說是君王無情,還是君王多情。那一夜,衛敬遙終于知道,燕慕飛在軒轅煜鳴的心裏也并不是毫無位置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是整整十年的陪伴。
很快一切都恢複了平靜,似乎燕慕飛的出現與死亡只是大夢一場,可是衛敬遙的心裏卻無法平靜如初。燕慕飛的出現讓他的生命多了一絲光彩,同病相憐也好,知音摯友也罷,那是他這一生唯一一個真正的朋友,但卻在相處短短的一年後便生死永隔,在這個偌大的王府中,他只覺得自己更加孤獨了,或者說,這種孤獨讓他更加害怕了。
“王爺也真是的,燕公子死了,公子這麽傷心,都不見他來安慰一句。”錦桃剪着燭芯,埋怨道。
是啊,自從燕慕飛死後,軒轅羿觞已經一月有餘都沒有來過了,該是看不慣他難過的樣子。
“人家是王爺,我不過是個男寵,該是我去哄着他才是,怎麽可能讓王爺來看我的臉色?”
錦桃把剪子往桌上一放,氣呼呼地轉過頭來,“公子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王爺不知從哪裏弄來個公子,住進西苑了!”
是嗎?原來又有了新人,“知不知道又有什麽區別,難不成我還要去找人打一架嗎?這三年來來去去也有不少人了,男的女的都不少,有什麽大不了的,不都是一樣呆不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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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自從王爺散了府內一衆侍妾之後,就接了公子進府,一住就是三年,他們那些花紅柳綠的貨色怎麽比得上我家公子!就算王爺對公子有不好的時候,但錦桃相信,王爺心裏待公子是不同的。”
衛敬遙笑笑,看她自說自話為自己高興的樣子,真是個傻丫頭,我長得與衛清風這樣相像,他待我自然是不同的,比得過那些花紅柳綠的不是我,是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