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母子談話
給包子脫了衣服,易卿替他蓋上被子,然後和衣在他身側躺下,摸摸他的頭:“快睡吧。”
“娘,我害怕。”
“嗯,怕什麽?”
包子用黑亮的眼睛看着易卿,眼神中有後怕:“娘,如果我今天死了,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娘了?”
易卿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對上他純真眼神,半晌後才道:“是。”
“易卿!別吓唬他,他還是個孩子!”蕭畋不贊同地道。
“死亡是不可回避的問題。”易卿淡淡道。
她伸手摸摸包子的頭:“死了之後就再也見不到了。所以我們要好好活着,珍惜自己的生命,知道嗎?”
包子懵懵懂懂地點點頭。
“娘會保護好你,你長大了也會保護娘。”易卿聲音輕輕的,像無人的山間,泉水淙淙流過,“以後不管遇見什麽難處,即使為千萬人鄙夷、侮辱、斥責……你也要明白,生命是你自己的。死是一個最容易的選擇,但是選擇艱難活着的,才能笑到最後。”
包子想了想後道:“就像我爹嗎?”
蕭畋愣住了,然後就聽包子口齒清楚地道:“就像我爹,即使不容于世人,他還是做了一個英雄,最後馬革裹屍。像娘說的,死得轟轟烈烈,重于泰山,對嗎?”
“對。”易卿欣慰道,“這是另外一個關于生死的問題。生命重要,但是總有一些東西,比生命更重要。比如信念,責任……”
“娘,什麽是信念和責任?”
“信念和責任啊,這麽說,你爹是将軍,保衛疆土和天下蒼生就是他的信念和責任。一寸江山一寸血,為了保護中原家國,他只能進,不能退,即使是死;而對娘來說,娘是大夫,當許多無辜的人面對疾病和生死時,無論有多危險,娘要沖上去,這是娘的信念和責任。”
“娘,那你就是我的信念和責任。”包子大聲道,“我要保護娘,比保護自己生命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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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卿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把他抱在懷裏:“好,娘謝謝你。娘其實希望你無論什麽情況下都能以自己的生命為重。為了愛你的人保護好自己;但是當你決定為信念和責任出生入死時,也不必顧及娘,娘會支持你的選擇。”
這些話對包子來說還是有些晦澀難懂,所以他懵懵懂懂地點頭:“我聽娘的,我什麽都聽娘的。”
易卿不由笑了。
蕭畋聽了母子對話,心裏受到了極大的觸動。
人人都贊包子少年天才,卻不知道他背後有這樣通透深刻的母親指點。
他印象中的易卿是張牙舞爪,犀利冷靜,不近人情的;然而母子卧談這一幕,卻讓他對易卿有了新的認識。
——她也會那麽柔軟細膩,溫和平等,然而這溫柔背後,又帶着最清醒冷靜的提點——舍生取義當如是。
蕭畋忽然很羨慕包子,他也明白了為什麽包子從小缺失了父親,還能成長得如此優秀,又如此心懷善念。
母愛,是蕭畋此生永遠的缺失。
曾經他以為,從他獨當一面時,這種缺失就不存在了;可是今夜,易卿讓他意識到,那是永遠的缺失,無可彌補。
“蕭畋?”易卿喊了一聲得不到回應,不由又喊了一聲。
“嗯。”這次蕭畋總算答應了。
易卿等了半天也沒見他動,不由翻了個白眼重複道:“把燭火熄了,包子睡着了。”
“嗯。”蕭畋把蠟燭吹滅,和衣躺下,腳底的湯婆子源源不斷地把熱氣傳上來,弄得他有些燥、熱。
不知道過了多久,易卿緩緩開口:“蕭畋你睡着了嗎?”
“沒有。”
“你說會是誰對包子下手的呢?我和包子礙着誰的路了?”易卿忍不住問。
“我也沒有什麽線索。”蕭畋實話實說,“但是我覺得失火和包子驚馬這件事情,像是有某種聯系。”
原來不是她一個人有這種感覺。
“等徐懋之來了之後再說。”半晌後蕭畋道。
“嗯,早點睡吧。”
聽着易卿和包子均勻的呼吸聲,蕭畋心緒難平,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才勉強睡了過去。
第二日徐懋之來了,蕭畋前去迎接他,帶着他和他身後一行人來到失火的書房殘址:“徐大人,有勞了。”
徐懋之面容嚴肅,不茍言笑,所以平時有個“徐黑臉”的诨名。
雖然他年紀不大,但是人顯老,看起來能有三四十歲模樣。
或許因為府裏沒女人打理的緣故,他穿着一件袖口都快磨破的半舊官服,胡茬發青,顯得格外老氣。
蕭畋倒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所以對他十分客氣。
徐懋之也不客氣,頗有一種目光無人的自大,手一招,兩條他帶來的壯碩敖犬頓時上前,在廢墟裏轉着。
而他的十幾個手下,開始有條不紊地查看周圍。
“失火之後可有人動過?”徐懋之問。
“沒有。”蕭畋帶着幾分驕傲道,“夫人說會影響大人查案,所以讓人封鎖起來。”
“倒是有幾分見識。”徐懋之抄手道,似乎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蕭畋,“蕭侍衛,你怎麽稱呼來着?”
蕭畋有些無語,明明剛才他已經自我介紹過了。
但是他還是好脾氣地又說了一遍。
“蕭畋,好名字。”徐懋之道,“蕭侍衛跟着蕭将軍多少年了?”
蕭畋垂眸:“我自幼便在将軍身邊。”
“那蕭将軍戰死沙場的時候,你在哪裏?”
這個問題,很容易讓人感受到藏在其中的惡意。
蕭畋不由擡頭看向徐懋之:“徐少卿這話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閑話家常而已。”徐懋之道,目光犀利。
蕭畋道:“我一直在将軍身邊。”
“是這樣嗎?那我很好奇,蕭将軍當時死的時候是什麽場景?你當時在他哪個位置?”
“你什麽意思!”蕭畋冷了臉。
徐懋之冷笑一聲:“我懷疑蕭将軍的死和你有關。”
易卿聽說徐懋之來了,剛剛帶着丫鬟出門來到這裏,就聽見徐懋之的這句話,不由朗聲開口道:“我懷疑徐青天沽名釣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