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柴房對話

易卿覺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不由有幾分飄飄然。

可是蕭畋卻沒有回應她,沉默地低頭看着腳下的稻草。

“蕭畋?”易卿用手肘碰碰他:“說話啊!你不會沒辦法吧。”

她覺得應該不至于,蕭畋和皇上關系那麽好,對皇宮還能不熟悉?

實在不行,他自己也能闖出去吧。

蕭畋卻悶聲道:“我沒辦法。”

易卿覺得他撒謊了。

因為他根本就不敢看她的眼睛,而且他情緒似乎很低落?

可是易卿知道他性格倔強,他打定主意不開口不配合,自己也沒有辦法。

于是她也沉默了。

“阿嚏——”不耐寒的她打了一個噴嚏,雙手環膝抱住自己,幾乎縮成一個球。

蕭畋默默地解下自己的外袍給她披上。

棉袍帶着他的體溫,還有淡淡的皂角香氣,易卿沒有推辭,蜷縮在其中,享受着這難得的溫暖。

蕭畋似乎短暫猶豫了下,然後紅着臉,壯着膽子伸手攬住她的肩膀。

易卿沒有動,他又咬咬牙,把人按到自己胸前。

易卿默不作聲地聽着他心髒結實有力的跳動聲。

“再等等。”蕭畋終于開口,“遲則兩三日,快則一兩日,皇上就會把我們放出去的。”

還要在柴房裏待那麽久?

她涼涼地道:“你确定皇上到時候不是殺人滅口?”

蕭畋頓了半晌才道:“他不會。”

“如果你之前對他有這樣的信心,為什麽遲遲不告訴他真相,要等到現在,我被皇貴妃逼到牆角?”易卿言辭犀利道。

“因為……因為我不想他那麽難過。”蕭畋苦笑,“我總覺得,能有一種轉圜的辦法,讓他不那麽慘烈地接受現實。其實我知道,我也在有意逃避這個問題。”

所以今天易卿能揭開,他擔心之餘,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這層窗戶紙,終于被捅破了。

沒有誰比蕭畋更清楚薛詞對皇上的意義。

青梅竹馬,相識于微,同甘共苦,以命相護……薛詞幾乎獨占了皇上所有青澀的,炙熱的,深沉的愛戀。

年輕的帝王,之所以與其他帝王的威嚴不同,是因為他心底有柔軟,留給薛詞,留給蕭畋。

那是他的愛情,他的兄弟。

可是如今愛情轟然倒塌,蕭畋幾乎可以預見到皇上內心的崩塌。

“我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薛詞要那麽做。誰會比皇上對她更好?就算從前有隐情,為什麽現在這個孩子還不是皇上的?”

“我說了,皇後那邊或許有線索。”易卿道,“我覺得你有心思替皇上着想,不如想想我們兩個現在的處境。”

她得罪的是皇上。

皇上深信薛詞,如果後者颠倒是非黑白,自己和蕭畋,确定不會埋骨于此?

蕭畋苦笑一聲:“易卿,你不懂皇上,也不懂男人。”

易卿:“……你不給我看,我能懂嗎?”

蕭畋卻沒有什麽心情同她說笑,低頭折了一根稻草慢慢掰成一段一段的,失神道,“皇上比你想象的,更加聰明。”

只要皇上懷疑,只要有一條裂縫,皇上就可以查出所有真相。

千裏之堤,潰于蟻穴,信任尤其如此。

一點懷疑,就足以點燃燎原之火。

皇上也會去找皇後,皇上會瘋狂地去調查他所能調查到的一切方向。

薛詞的潰敗,已經是注定。

“皇上只是從未懷疑過她;但是現在一旦徹查,薛詞根本經不起推敲。”

易卿沉默,所以他們現在只要默默等待就行了?

蕭畋又道:“皇上知道真相後會很難過。”

更難過的是決斷。

皇上最愛的女人是薛詞,最愛的兒子是皇長子;所有的所有,原來不過是一場笑話。

蕭畋毫不懷疑,經過這次打擊,皇上會性情大變,至少他對女人,再也無法建立起信任和親密。

而這等于,他在孤家寡人的路上,愈行愈遠。

“易卿,讓皇上自己去查吧,讓他自己消化掉所有的難堪。”蕭畋帶着懇求道,“咱們要做的,就是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吧。”

易卿仰頭看他:“這就是男人?”

死要面子的意思?

蕭畋微微點頭,伸手摸摸她頭頂:“皇上一定會來找我。到時候你千萬別說話。別任性,皇上不是什麽時候都好脾氣的。”

“我從來也沒有覺得他好脾氣。”易卿撇撇嘴,“只要能保住小命,我去招惹他幹什麽?難道在你心裏,我就不認死活坑?”

她心裏想的卻是,沒有性命之憂就好,最多凍餓兩天。

皇上帽子發光,她作為親眼目睹的人,也算多少付出點代價了。

這般想她才能略微安慰一點,她這也是見證歷史了。

但是事實上,小德子偷偷送來飯菜、棉被并火盆,柴房的日子也并不是想象那樣的凍餓交加。

“皇上怎麽樣了?”蕭畋忍不住問。

“奴婢不知道。”小德子的表情都快哭了,“從皇貴妃娘娘宮裏回去後,就一直在紫宸宮,誰也不肯見。”

“回去好好伺候,等着皇上召見吧。”

小德子行禮後,心事重重地離開。

易卿心很大,該吃吃該喝喝,還和外面的金吾衛商量,想讓他們幫忙找些紅薯來烤。

結果當然是無情地被拒絕了。

陋室,孤男孤女,什麽消遣都沒有,蕭畋又那般感同身受的沉重,好似他自己戴了某種帽子似的,易卿也不想和他說話。

無聊到極點的她,只好在腦海中yy蕭畋。

胸前的肌肉還挺硬實的,應該有巧克力腹肌吧,上次他受傷平躺着都能看出來輪廓呢……

想着想着,她竟然睡過去了。

蕭畋看着懷中流着口水,呼吸均勻的女人,輕輕喟嘆一聲,把她整個人像抱孩子一般抱到膝上,一只胳膊撐住她的頭,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後背。

軟香暖玉在懷,他心情竟然出乎預料地平靜,沒有旖念,只有踏實,仿佛抱着他的全世界。

皇上來得比想象中更快,第二天晚上他就來了。

一天未見,皇上胡子拉碴,似乎蒼老了許多,眼睛裏更是布滿了血絲,衣服松松垮垮,模樣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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