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在梅花淡淡的幽香中, 趙霁欣賞着燕雲開新做的墨梅圖。恍惚間,那畫作中的梅花似乎也能散發出香氣來。
等到墨跡幹得差不多了,燕雲開便毫不吝惜的把畫紙卷了, 鋪上新的紙張, 又給趙霁研磨, 将趙霁先前做的那一套動作重複了一邊。
趙霁在看着眼睑的低垂燕雲開, 他此刻格外的溫柔。
于是,當趙霁執筆的時候, 仿佛被夢魇住了一般,以為自己也是畫聖級別的大家了。
随手一揮,就是一團無可救藥的墨點。
此刻趙霁覺得有點尴尬,幸好有燕雲開從身後握住他的手,随着那手掌溫柔的力度, 帶着他手中的筆微微一頓,那筆尖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在紙上畫出峥嵘虬枝,等到所有的細小的枝丫都畫完了,燕雲開才放開他的說,“你來添上梅花, 這幅畫就完成了。”
趙霁的信心早就跑丢了, 低聲說,“我畫的不好,恐怕要把這幅畫弄糟了。”
燕雲開鼓勵道,“你要拿我的畫挂着床頭, 我也要拿裏的畫挂在我的床頭, 這是交換,如果全是我自己畫的, 有什麽意思。”
“那好吧。”趙霁看着燕雲開鼓勵的神色,終于笑了一下說,“不管我畫的好不好,你都不準嫌棄。”
“當然不會嫌棄,你放心把”
可是等到趙霁自己作畫的時候,卻感覺手中的畫筆像是不聽使喚一般,就算有平常練字的功底,那梅花也畫的臃腫死板,猶如在一顆鮮活的樹上粘着一些假畫。
有趙霁參與那張畫,不用內行人,就算是外行也會覺得別扭,奈何燕雲開喜歡,所謂愛屋及烏嘛。
“這兩幅畫等我拿去找最好的裱匠師傅,做出立軸挂再給你拿來。”
作畫時不覺得,等到兩幅畫都卷好了,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已經消磨了三個小時的時間。而且這三個小時,不管是磨墨還是作畫都是站着的,此時精神放松下來,趙霁才感覺自己的腿腳發麻。
讓黃芪換了新茶來,趙霁才想起來跟燕雲開說上午去申屠安家裏的情景。
也是因為燕雲開覺得這件事情不太要緊,才帶着趙霁畫了半天的畫。當趙霁說起申屠安并未打探左相人選,燕雲開也是用不足為怪的語氣說,“申屠喜經過站錯隊的打擊之後,最近越發能看清形勢了。”
這些朝堂上的事情,趙霁一向不願意過問的。略微談論了幾句,黃芪就來叫趙霁和燕雲開吃晚飯了。
趙家吃飯男女并不分桌,最近燕雲開在趙家登堂入室,但為了不顯得特別,夏老太和肖娘子依舊堅持不分桌,只是在吃飯的時候表現的對燕雲開視而不見,也不同他說,只有蔣旭沒有這方面的負擔。
蔣旭覺得國師大人當她的師娘很不錯,國師大人學問好,書本上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跟他請教,國師大人每次都會用心的回答,并不會像家裏的祖父一樣,把她當成小女孩兒敷衍。
至于請教師父,蔣旭想想,還是別了。
就師父那點學問,翻過年楊小二都能超過他了。師父也就是得天獨厚,在醫術上一點造詣,不過最近幾次陪師父去太醫院,發現禦醫們各個奮起直追,可能再過個三五年,師父的醫術就要被人超越了。
哎,師父幹啥都不成。
蔣旭煩惱的想着,可她還是喜歡師父,也許只因為師父是個好人,願意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收留她。
所以她一定要用心讀書,專研醫術,等以後師父被人超越了之後,她再趕超回來。
趙霁還不知道他可愛的小徒弟蔣旭正在嫌棄他,他還以為蔣旭那上翻的眼睛,是因為不喜歡吃花菜,便溫言道,“蔣旭,不可以挑食,我給你看到食物維生素表格你背熟了嗎。”
蔣旭看到師父夾到自己盤子裏的花菜,閉着眼睛咽了。她的确不喜歡吃花菜,不喜歡那股青草的味道。
但是師父讓她吃,她只能咽下去,等着吧,等她長大了,就天天讓師父吃花菜。
當蔣旭這麽想的時候,又覺得這個想法實在太幼稚,但是他實在想不出,還能用什麽辦法懲罰讓她吃花菜的師父。
時間很快到了十一月初一,趙霁依照跟申屠安的約定,參加了學生宿舍的開業慶典,代替腿腳不方便的申屠安點燃了開業的鞭炮。
趙霁拿着一支點燃的紙媒子,遠遠的點着了爆竹的引線,便飛快的跑開。
作為有個城市裏長大的孩子,小時候放鞭炮都不讓小孩兒靠近,等他長大了城裏就不準放炮仗了,這還是他第一次點鞭炮呢,心裏有點緊張,可是當他轉身跑遠,爆竹聲在身後響起,喝茶和掌聲在前面響起的時候,他心裏還是感到很高心。
這間學生宿舍,是第一個現代上意義的商業建築,有配套的超市,飯店,茶館,診所,在數百年後的民主時代還變成了著名的旅游景點,因為這間學生宿舍中,曾經住過許多改變時代的政治人物和科學家。
身處其間趙霁并不知道自己見證了歷史,甚至有人猜測他是穿越人士。但是趙霁這個只在野史雜記中出現的人物,沒有人能說清他是否真實存在過。
有人說趙霁是晉朝皇族燕雲開的男寵,佞幸者流。有人說趙霁是改變時代的天才,被上天眷顧的人,有些說法也實在是離奇,仿佛神話故事一般,讓人不敢相信。
這些都是後話,當趙霁參加完學生宿舍的開業慶典後家之後,燕雲開就拿着兩幅裝裱好的畫在家裏等他了。
趙霁看到那副有自己參與的畫,還是有些羞恥。
但是當他去國師府的時候,卻發現燕雲開果然沒有食鹽,當真把那幅不成樣子的畫挂到了自己的床邊。
三年後,燕雲開床邊的畫換了三次,每張都是梅花。此時這第三幅畫才剛挂上一個多月,紙張還是簇新的白色,然而這張梅花已經初具氣勢了,雖然不及燕雲開手下的峥嵘之勢,卻帶着一股文雅的清秀。
冬日的陽光從玻璃窗外照到床前,燕雲開率先醒來,還沒有睜開眼睛,便找到燕雲開的嘴唇親了一口,已經讀熟的身體,不管是那個部位,他閉着眼睛也能找到。
趙霁迷迷糊糊的感受到燕雲開氣息的靠近,兩人又親昵了好久才分開。
此時趙霁已經徹底清醒過來了,在冬日的早晨,房間裏燒着地龍,除了有些幹燥之外感覺還是很不錯的,趙霁手肘抵着燕雲開的胸口,仰起頭看向窗外。
“下雪了。”趙霁興奮的翻身下床,腰酸腿軟差點站不穩,還好有燕雲開雙手托住他的腰,才讓他站穩了。
燕雲開也起床了,趙霁順勢環着他的脖子,三年中趙霁又長了半個頭,現在只比燕雲開矮五公分。
趙霁穿好衣服,一邊享受這燕雲開的按摩服務,一邊看着窗外的盈盈白雪說,“正好現在雪停了,我們去堆雪人吧。”
燕雲開揉揉趙霁不安分的腦袋說,“等下午天氣暖和一點再去。”
他已經把大部分公務交還給了即将大婚的皇帝,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陪着趙霁。
記得兩年前吐蕃和匈奴聯合,從多個邊境衛所一同進攻大晉,他日夜忙碌,雖然沒有親自上前線,最緊張的時候,連續三個月沒有跟趙霁見上一面。
還好有威力強大的火/藥,除了最開始的兩個月打的比較艱難,之後都是大晉的士兵驅逐着吐蕃和匈奴人節節敗退。
但是戰争卻沒有立刻結束,大晉為了這場戰争損耗了全年的稅收,犧牲了一萬多名将士,如果不能占據一大片土地,他們就不算徹底的勝利。
花了一年的時間,大晉完全占領了草原,只是吐蕃躲在高原之上,大晉的士兵水土不服,沒能攻占下來。
以前中原人都嫌棄草原上苦寒之地,但是現在有了水泥房子,可以燒煤炭取暖,還有能直通江南的火車,對于許多沒有土地的佃農來說,去草原開荒,也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
有時候燕雲開也感覺不可置信,短短三年的時間,整個大晉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今每個州府,都有了水泥建造的新城,南方有了招收細心女工的全機械的紡織廠,第一條鐵軌火車,也在今天春天開始運行,周圍的一切都在飛速的發展,以前的紙窗變成了玻璃窗,以前昏暗的燭光變成了如今的汽油燈。
趙霁很快堆了一個小雪人,用事先準備好的桂圓核當眼睛,又用紅蘿蔔當鼻子。
轉過身想看看到燕雲開的成果如何,卻看到他把個雪球越滾越大,顯然是走神了。
趙霁就抓了一團雪扔過去,“嘿,想什麽呢。”
燕雲開的身手沒有丢,聽到雪團帶起的風聲,身體微微一轉,就躲過了趙霁的襲擊。他回過神來,看着自己面前不知不覺間滾了一個半人高的雪球,失笑道,“想起這幾年的變化,不知不覺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