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郭蓮兒在家裏地位不高,加上母家無人,葬禮的規格也不大。
要不是死的太過慘烈,李氏真想席子一裹,直接找個地方埋了了事。
沈南雲躲在角落裏,看村裏衆人給郭蓮兒上香。
突然,面前出現了一個身影擋住了她的視線。
只聽頭頂上傳來一聲冷冰冰的責問,“你來這裏幹什麽?”
沈南雲擡頭,看到了一臉寒冰的沈同。
想到自己如今仍是一個膽小鬼,便适應着如今身份小聲說道,“爹,我來看看娘。”
正耐心的在眼裏擠淚水,一個響亮的耳光劈頭蓋臉的就過來了。
打的沈南雲腦子一蒙,左半邊臉發麻,剎時腫了起來。右邊臉被火燎了塗上綠色的草藥,左邊臉被打的紅腫,現在整個腦袋看着比原來大了一圈,駭人的緊。
只聽得沈同氣極道,“你看看你這個鬼樣子,還來祭拜?要不是你這個喪門星,你娘能死嗎?”
一旦開罵,便再也沒停。沈同似乎要把這十年來積攢的怒氣全都發洩到她身上。尤其是着火之後,無論是沈家還是外邊,都對他頗有微詞,閑言碎語的不少。
“自從你出生開始,我們家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死丫頭片子,硬生生的把老子的兒子運給攔了啊。”
“要不是你晚上睡覺不小心把蠟燭點着,你娘能死嗎?我們家能被燒着?你看看我這幾天啊,好端端的屋子被你燒了沒法睡,非得要去睡那個柴房!”
沈南雲沉默不語,只憑沈同謾罵。
想必李氏已經給他說過,屋子起火是因為沒看好蠟燭。可他也不動腦子想想,她和郭蓮兒兩人,有用蠟燭的資格嗎?
也罷,他就是想找個出氣筒,順便再把近來衆人對他異樣的目光吸引走。
沈同還在罵人,“該死的丫頭,頂着你那張臉出來吓人呢!看看你那半張臉,真想讓你娘最後一程都走的不安生是不是?”
說着說着,動起手來。
沈南雲巧妙的躲了躲,叫人看不明白她在躲避,也不讓拳頭巴掌實打實的落在自己身上。
郭蓮兒臨死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把她救出去,要是她不來祭拜,那郭蓮兒才會走的不安生。
眼見着越打越兇,村裏人才慌忙上來拉着沈同給他說好話。
“行了行了,沈家老大,好歹是你女兒,別下狠手。”
“小孩子不小心也是難免的,也是怪郭氏命不好,不能怪孩子。”
好嘛,還真是把她當成了罪魁禍首。沈南雲低頭冷笑。
“臉燒成這樣也沒法子,将來嫁不了人,也能在自家幫着幹活,別生氣了。你家芸娘一直就是個好手,孩子娘剛走呢,停手吧。”
一衆人等手忙腳亂的把沈同勸回了靈堂,他惡狠狠的瞪了沈南雲一眼,完全不像在看自己的女兒,反而像是在看個仇人。
眼見着這一場關于自己的鬧劇恢複平靜,沈南雲默不作聲的躲回後院。
她從後院悄悄爬了出去,慢悠悠的走到墓地裏藏好。
總歸要和郭蓮兒道個別,既然不能在家裏道別,等她下葬後,在墳前道別也是一樣的。
她信鬼神,因為有鬼神,才有了如今重生的這個沈南雲。
在沈南雲出門後,一個身影也悄悄的跟在了她身後,一路追随,直到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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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雲站在墳山後頭等着,突然,身後傳來了一聲熱切的呼喚。
“芸娘。”
沈南雲沒動,她不知道身後站着的是誰。不過眼下她這個豬頭臉,實在沒什麽叫人看到的心思。
不大不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聽說剛才沈伯父打了你,我怕你出事,就趕了過來。”
“芸娘,我知道你現在不願意見人。沒關系,我會陪着你的。”
“你是誰?”沈南雲好奇問道。
那人笑笑,“也是,我們還沒見過面呢。不對,你還沒見過我,我早些時候就見過你了。”
“不知道郭嬸嬸和你說過沒有……”他語氣中帶了點羞澀,“我就是和你定親的李伯言。”
原來如此,“母親和我說過了。”沈南雲聲音清脆,宛若出谷黃莺。
聽到沈南雲如此說,李伯言大喜道,“芸娘,你放心,我會幫你的。父親早就和郭嬸嬸說好了,等你一長大,就讓我們成親。”
他說着說着,像是想到了什麽高興的事情,“小時候我見過你一面,第一次見你,我就在想着,這個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小姑娘呢?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決定将來一定要把你娶回家,好好的保護着……”
聽到這裏,沈南雲心念一動。
她慢慢把頭轉了過來,聲音幽幽道,“伯言哥哥,我長成這個樣子,你還喜歡我嗎?”
李伯言先前一直在低頭訴說着自己的喜歡,聽到聲音,把頭擡起來。
這擡頭的一眼,險些把他三魂七魄都給吓飛,“你,你你……你是芸娘?!”他失聲尖叫。
沈南雲心裏好笑,果然是個貪圖美色的。
她此時的這張臉一半紅一半綠,紅的那邊被打腫了,綠的那邊糊上了厚厚的草藥被糊腫了,委實吓人。
沈南雲存心逗弄,故作嬌柔道,“伯言哥哥,是我呀。”她低頭,分外嬌羞。
李伯言看着面前這個怪物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來,他這輩子,真沒見過比這更醜的女人。看一眼都惡心。
轉念一想,自己小時候親眼見過沈芸娘的美貌,思索了下最近發生的事情,定了定神。
這麽小的年紀被用力打一巴掌,總歸會變點樣子。再說了,她家着火了受點傷也屬正常。等傷好了,又是一個貌美嬌嬌娘。
遂努力擠出一抹笑意,眼睛盡量不往她臉上看,柔聲問道,“芸娘,你臉怎麽了?”
沈南雲哭道,“爹打了我一巴掌,我的臉被火燒了,爹說我這輩子都嫁不出去。哥哥你是個好人,還願意要我,芸娘這輩子感激你。”
李伯言聽完,聲音變了變,“你臉被火燒了?嚴重嗎?好的了嗎?”
沈南雲哭的聲嘶力竭,“哥哥,我這輩子都好不了了!”
李伯言聽罷呆愣原地,沈南雲覺得自己還得給他來一劑猛藥,于是撲到李伯言懷中,放聲大哭。
李伯言被這一手打了個猝不及防,待到回神,看到的便是一個紅綠陰陽臉埋在懷裏哭的凄慘。
淚水順着臉頰流下,把厚厚的藥膏沖開了一條小路,黏膩駭人。
他頭皮發麻的看着眼前一幕,等看到綠色黏糊狀藥膏沾到身上之時,再也沒能忍住,尖叫一聲把沈芸娘推開,逃也似的離開了。
沈南雲目送李伯言遠去,伸手把淚水揭去。
剛才燒傷的地方被鹹鹹的眼淚一沾,這會子腌人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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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言一路逃回家沒停,甫一到家,便沖着老爹大喊道,“爹,我要退婚!”
李老頭被兒子唬了一跳,沒好氣道,“退什麽婚?這時候退婚我們老李家的面子往哪裏擱?”
李伯言可不管那些,沈芸娘那張駭人的臉深深刻在了他腦海裏,一想到自己後半輩子要和這樣的女人度過,他只覺毛骨悚然。
遂堅定道,“爹,我不管,我一定要退婚!你要不讓我退婚,我就……我就……我就去死!”
李老太一聽兒子尋死,急了,拍了兒子一下,“好端端的,說什麽要死要活。”
李伯言抱住李老太,“娘,你是沒見到那個沈芸娘,看一眼都能讓人短命好幾年,要是娶回家,兒子怕是要活不長久了。”
李老頭沒吭聲,李老太明白老頭子的意思,沈家和李家的婚事說了十幾年,哪裏是說退就退的?再說了,娶婦娶賢,豈能因為人家毀容就不要人家?
她對兒子說,“你給娘說說,到底有多醜?”
李伯言不滿母親的說法,糾正道,“娘,不是醜,那是吓人。吓得你都睡不好覺。”
他還想和母親撒嬌,李老頭只道,“婚事不能退。”他水煙抽的叭叭響,咬定了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