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南雲坐在柴房的稻草堆上,臉上的傷口惡化,伴随着她的呼吸一陣一陣,疼的令人心悸。

今天是沈曼娘出嫁的日子,沈南雲和沈寶娘作為沈家兩個丢人的女人,被李月娘關在了柴房,不讓出現。

北村信神,村子又窮,請不起大夫。每當有人生病總是去請村子裏的神棍。

只可惜那個神棍是個假貨,純粹是騙人錢的。

穆桢曾告訴沈南雲,無論來人生的是什麽病狀,神棍一律給人開同一副藥。

就像這次,李氏難得大發慈悲想把沈南雲治的好看一點,好讓她在婚禮上能幫得上忙。結果神棍一劑藥下來,直接讓沈南雲半邊臉爛了。

這服藥一直以來都是拿來煎服,這一回,神棍把藥渣子煮爛搗碎敷到了她臉上,本就受傷嚴重的臉,這下爛的更迅速。

李氏一直覺得沈寶娘丢人,早早把她扔進柴房裏關着。現在這個爛了臉毫無用處的沈芸娘,更叫她看的氣不打一處來,索性将兩人關到一堆。

沈南雲輕輕的呼吸,一旦稍稍扯動皮肉,便是一陣鑽心的疼。

看來,還是得速速離開這裏。現在只希望李氏将她早早的發賣。

在這個村子裏無異于坐以待斃,要是在等下去,就算穆桢答應了給她修複臉面,只怕這張臉的傷口感染也能讓她早死。

思及此處,沈南雲臉上一閃而過一抹焦急的神色。

她的臉爛的可怖,任誰也看不出上頭的表情。

可偏生沈寶娘就能看出。

沈南雲是她恨之入骨的仇人,在沈南雲一和她關在一起的時候,沈寶娘目光如毒蛇一般注視着沈南雲。

沈寶娘理所當然的把沈南雲的焦急理解成了她對自己面容的擔憂,冷笑道,“你這張臉再也恢複不了,別掙紮了。這輩子,你就老老實實做個醜八怪吧。”

沈南雲不做理會。

誰知,她無所謂的态度激起了沈寶娘的怒火,“沈芸娘,你還以為自己是那個長的好看的沈家姑娘嗎?呵,我告訴你,就你現在那個鬼樣子,連我都不如!起碼奶還能把我賣出去,不管是小妾也好、青樓也罷,我能好好活着。你呢?等奶磨搓死你,一張草席卷了,連柱香都沒人給你燒!”

沈南雲當真不想理她,可沈寶娘越說越來勁,宛若她二人有雲泥之別。

終于沒忍住惡毒的回嘴道,“沈寶娘,你是不是昏頭了?我這張臉就算再吓人、再難看,好歹還是清白人家的閨女。将來說不定還能嫁個窮人家,也是個當家的主母。你就不一樣了。小妾?怕是做不成了,那些有錢人家的小妾要的都是清白人家的閨女。就算當妾,你頂天也就是個窮人家的小妾。還是主母生不出孩子,買你回去傳宗接代的那種。”

“青樓?這倒是可行。村裏暗窯子多得很,兩個銅板就能買上一回。那些貴氣受人追捧的姑娘你就別做夢了。人家接一次客就跌一次價錢,你這個連□□的驚喜都沒有。那些老媽媽買你回去不是虧本買賣嗎?”

“我還能說個老實肯幹的窮漢子,說不定後半輩子也能兒孫滿堂。你就不一樣了,還不知道能活多久呢。”

傷人嘛,沈南雲會的很。上輩子她能罵的那些正道人士口吐鮮血而亡,不戰而勝。這輩子不跟你計較,你還來勁了?

一番話,說的沈寶娘臉色青一陣紫一陣,難看至極。

她從未想過沈芸娘嘴巴會如此利索。

見說不過她,沈寶娘又看到沈南雲得意洋洋的臉,一時氣不過,張牙舞爪的朝沈南雲撕打過來。

沈南雲一時不察,臉上的傷口給她劃了一道。沈寶娘指甲嵌滿血肉。

本就痛的倒吸涼氣的沈南雲被這麽一傷,痛的她脊背發涼,咬住舌尖,險些尖叫出聲。

她痛的渾身發抖,面色一沉,陰狠的盯住沈寶娘。

此時已無需再忍。沈寶娘在沈家早就衆矢之的,和她的地位一般無二。加上沈曼娘也已嫁人,再無人相護。

說白了,沈南雲知道審時度勢。

從前一直不敢和她們動手,不外乎沈寶娘身後有人。一旦動手,會給她和郭蓮兒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這是一種必敗無疑的局面。

而今不同。

她和沈寶娘兩人,是一模一樣的人。

只要沒傷在臉上,誰都不會知道,誰也不會計較。

想通這個關節,沈南雲再也沒忍,從地上抓起一塊碎布條一下起身。

她扯住沈寶娘的頭發,在她大喊出聲之前,将布條猛地塞進她嘴裏。

頭皮産生的劇痛讓沈寶娘眼裏擠出了淚。她雙手揮舞着要把嘴裏的布條拿開。

這時,沈南雲右手扯住她頭發,左手重重給了她一拳。

沈南雲手勁極大,一拳下去,痛的沈寶娘五髒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她伏在地上,一時間動彈不得。

沈南雲居高臨下的冷冷注視着,在她即将晃過神來之際,用力一腳,再一次踹到她身上。

沈寶娘悶哼出聲,她沒有力氣把嘴裏的布條拿開。

一旦開始,沈南雲骨子裏的暴戾剎時被激起,雙目猩紅。

她喜歡看到別人在她的武力之下痛苦的模樣。

一腳

一腳

又一腳……

不知踹了多久,久到地上的沈寶娘徹底動彈不得,藏在破衣爛衫下的肌膚滿是青紫。

沈南雲終于住了腳。

她被吓了一跳。

要是沈寶娘死了,倒是個大麻煩。

伸手,感受到鼻息尚存。

她把塞在沈寶娘嘴裏的布條拿開,布條上已滿是血跡。想來是吐出的血被布條堵住了。

沈南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倒是省了點麻煩。

要是血吐在地上,她還得費力清洗。

她把這布條扔進隔壁廚房裏的竈臺燒掉,又直接把沈寶娘的臉摁進髒水桶裏洗洗嘴巴。

反正沈寶娘也不知道幾天沒洗澡了,更髒一點也沒人在意。

只要她不死就好……

收拾好殘局,沈南雲深呼吸一口氣,平複下自己的心緒,重新坐回了稻草堆。

另一頭,李氏送沈曼娘出門之後,将沈松拉到房間裏說悄悄話。

她問,“寶娘那丫頭你打算怎麽處理?”

沈松莫名其妙,今兒個是女兒大喜的日子,管那個丢人的孫女兒幹嘛?

“什麽怎麽處理?放家裏做事就是,也就是一口飯的事情。”

說完轉身就要離開,準備趕往親家吃酒席。

李氏有些氣急的把他拉回來,“哎呀,不是她那件丢人的事兒。是……”她欲言又止。

沈松臉色正了正,“什麽事?”

李氏猶豫道,“你還記得老大媳婦兒怎麽死的不?”

沈松臉黑了點,“燒死。”

李氏附到他耳邊,“是寶娘那死丫頭撺掇着曼娘一起幹的。你說說,要是那死丫頭張揚了出去,曼娘怎麽辦?”

聞言,沈松臉色大變,“怎麽不早說?!”

李氏兩手抓在一起,緊張道,“不是怕你知道了出問題嗎?”

沈松壓低聲音氣急敗壞,“那現在就不是問題了?現在更糟糕!”

李氏讷讷的,“現在咋辦啊?”

她看着沈松,一副全聽他安排的樣子。

沈松在屋內踱步,走了幾個來回,眉宇劃過一抹厲色,“賣了那個丫頭。”

“賣的遠遠的,賣到最下等的窯子去。那裏的姑娘活不長久,說的胡話也沒人聽。”

這是實話。

暗門子裏的姑娘,都是犯了大錯的。每個都有些陰私故事。

門子裏的媽媽也都識趣,來的客人也識相,不會到處亂傳。

正如李氏所願,她眉眼處飛快劃過一抹喜色,“就聽你的,當家的,那芸娘那丫頭怎麽辦?”

沈松面色沉沉,“已經賣一個姑娘了,你還想再賣一個嗎?芸娘會做事,放在家裏,是我們合算了。”

李氏可不這麽想。

雖說沈芸娘會幹活,可李氏看見她就想到死去的郭蓮兒,又想到是自己女兒害死她的,心裏總是不得勁。按她來說,沈芸娘該和沈寶娘一樣發賣了才行。

想了想,她對沈松說,“老頭子,要我說,最好芸娘也得賣了。”

見沈松面色不善,趕緊補充道,“你聽我說完啊,老頭子。”

“芸娘那丫頭雖說會幹活,可要是将來她知道老大媳婦兒的事情,指不定會對我們做些什麽呢?要是哪天拿了耗子藥來和我們同歸于盡,那不是要死?”

“再說了,老大老二都得娶個新媳婦兒。寶娘那丫頭又賣不了大價錢,要是不連芸娘一起賣了,媳婦兒怎麽娶?反正孫女又不值錢,以後也還能生,買就買了吧。”

沈松略一思忖,發覺李氏說的也對,遂道,“那就依你的意思,趕緊找人牙子來。”

在他們說話的當口,門外一個模糊的身影飛快朝沈南雲走去。

穆桢一把将門推開,看到地上倒着的沈寶娘,小心翼翼的繞過去,對沈南雲說道,“你爺你奶已經開始準備賣你了。”

沈南雲嘴角上揚,微微一笑,像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穆桢見沈南雲毫無反應,多嘴感嘆道,“要說你奶也真是個狠心的。本來你爺不想賣你的,還是被她給說動了。”

沈南雲嘲諷道,“她本就看我不順眼,現在郭蓮兒的死又和她女兒有關,她自然害怕我将來報複。”

“你說她會把你賣到哪裏去啊?”穆桢以手托腮好奇道。

沈南雲道,“肯定是越慘越好,不論錢多錢少。”

“不會吧,還能跟銀子過不去?”穆桢不太相信。

沈南雲冷笑,“你覺着我這臉還能賣多少價錢?要不就是大山裏頭娶不到媳婦兒的老男人,要不就是大戶人家漿洗的最末等丫頭。”

“你覺得會是哪個?”

“後一個。”

“為什麽?”

“哼,跟着老男人也許還能有好日子過,在大戶人家裏,那就只能被其他丫鬟打罵,死的更早些。李氏不喜歡我過好日子。而且……那種人牙子給的價錢也更高。”

穆桢了然,“原來如此。”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