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剛一出門,一股惡臭撲鼻而來,耳邊傳來水在桶內碰撞而拍打之聲。
低頭,險些叫沈南雲吐出隔夜飯。
這夥丫頭毫不顧忌的把糞桶随意扔到沈南雲面前,她們一夥子站的遠遠的,桶裏的污穢濺出一點到沈南雲的裙角。
她面色一冷,額間青筋突突直跳,深吸一口氣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幾個丫頭相視一笑,沒拿正眼看沈南雲,語帶輕蔑,“不知道什麽意思?叫你刷糞桶啊。新來的,就得做些新來的活計。快把活幹了,偷懶可沒飯吃。”
話音剛落,已經有個人把刷子朝沈南雲身上扔了過來。
沈南雲從未有過如此慌亂,匆忙向後一側。要是那刷糞桶的刷子被扔到了她身上,她倒真有些想死的沖動。
刷子經年未曾洗過,想來不知道是從哪個角落裏被扒拉出來的,這些丫頭特特來惡心人。
沈南雲繞過糞桶走了下來,冷聲道,“我不刷。”
說話硬氣的很,聽的叫人沒來由的生氣。
丫頭們直說了句,“這可由不得你!”
之後上來一個丫頭,摁住沈南雲的手臂,想要把她壓倒。身後還跟着其他的丫鬟,似是要一擁而上。
此舉徹底激怒沈南雲,她把最先上來對她動手的丫頭直接扔到了那堆糞桶裏。
一堆裝滿各種污穢的糞桶被打翻在地,霎時間,院子裏充滿了一股惡臭。
那跌倒在其中的丫頭更是失聲尖叫,慌忙從地上起身,看表情,似是要哭出來。
她驚吓過度,顫抖着指着沈南雲大喊,“把她抓住,抓住她!”
說話間已有丫頭們蜂擁而上,掐腰的掐腰,抓肩膀的抓肩膀,扯頭發的扯頭發,有幾個還在扒拉她的腿,似是要把她放到。
沈南雲平生最恨別人對她動手動腳,這幾個丫頭擁着她,叫她惱恨非常,偏生一時間被制住了動彈不得。
想到這些丫頭想對她做些什麽,一股子力氣突然就顯了出來。
你不是想糟踐我嗎?我偏不讓你如意。沈南雲本就是個惡人,惡上心頭,有時連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要想動手,底盤要穩,首先得把扯她腿的人給甩開。
她掙紮雙腿,專往臉上和胸口這些地方出力,不一會兒,抓她腿的丫頭們便吃痛離開。
臉上不知不覺中被指甲劃了幾道口子,帶着點火辣辣的疼。痛意讓她邪火湧上心頭,手上大力掙紮,手掌碰到東西就掐。
丫頭們素來愛惜自己,當然比不上糙糙的沈南雲。短時間內,沈南雲身邊環着的人中,還對她動手的竟是少了大半。
但場面依舊混亂,遠遠看着,就是一群人打作一團。
等到身上的桎梏稍稍寬松,沈南雲騰出了手,戰局剎時逆轉,她把來動手的丫頭一個個都往那堆污穢裏踹。
一時間,滿院子充滿了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在一旁冷眼旁觀的管事丫頭這時終于走了上來,喊道,“怎麽回事啊?幹活也沒個消停的,想死了是不是?”
她氣沖沖的走上來,準備劈頭蓋臉的給沈南雲一頓罵。
誰知,一對上那雙冷到了極致的眸子,竟是叫她噤了聲,支支吾吾着說不出話來。
沈南雲頭發早已散亂,臉上布滿了各樣的血口子,衣裳還在方才的拉扯之中被撕開了幾個口子,整個人淩亂到了極點。
但就是這麽一個看着本該楚楚可憐的人,叫人不由自主的害怕。
醞釀了一肚子的罵人的話到了嘴邊,又被咽了下去。
末了,管事丫頭強撐着沒好氣道,“罷了罷了,不會做事的死丫頭,滾到池塘邊掃地去!”
地上哭喊聲一片,嚷嚷着要給她們做主。
沈南雲一個眼神都沒給她們,撿了把地上的竹掃帚,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等人走遠,管事的這才松了一口氣,剛才心高高懸着,現在才放下來。
看着地上哭喊的丫頭氣不打一出來,“哭哭哭,哭什麽哭!沒用的東西,一群人打一個人都打不過!還不快點給我滾起來幹活!”
“看看你們把地上搞成什麽樣了?!還不給我清理幹淨!”說着還上去出氣似的踹了幾腳,把地上沒來得及起身的丫頭痛的又是一陣哀嚎。
這件事沒完,大宅院裏的勾心鬥角,遠沒有這麽簡單了事。
沈南雲風平浪靜的掃了兩天的河岸,岸邊的枝丫甚多,但清掃起來卻是簡單。這兩天除了睡覺的時候床板太硬有點難過,其他時間倒是還好。
她本想壞事做絕,惡人做到底,把其他丫頭們的好床鋪随便搶上一張,讓自己睡的舒坦些。可一想到又會給自己惹事找麻煩,說不定又得打上一架,到底還是忍住了。
她是個怕麻煩也願意得過且過的人,暫且忍耐忍耐吧。
一日,沈南雲照舊在河邊掃地。掃着掃着,漸漸往深了走,走到一個偏僻的院落裏。
這條河長的很,幾乎貫穿整個府邸。前院的位置沈南雲現在自然是去不得了,便想着往後走了看看。
越走,地方越偏。
她站在院落門口,打量這座小院。
這地方雖然偏僻,可若不是荒蕪破敗了些,景致倒是頗好。清風習習,細柳扶風,淺色的流水在慢慢打着旋,河對面是一水兒洗過的綠。
找個空閑清掃起來,倒不失為是個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好去處。
沈南雲嘴角微微上揚,向後轉身,用力一推。
“撲通”一聲,一人落水,波紋蕩漾,水中的人在劇烈掙紮。
哼,沈南雲眉眼處染上了一抹冷色,早注意到身後有人蹑手蹑腳的想做點什麽。
方才在這景致裏迷了眼,本想放她一馬,她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也怪不得她動手。
也沒管人是死是活,兀自走進了對面的這間小院落。
在她走進去之後,門外匆匆趕來幾個丫頭,把水中的人給救了上來。
這院子裏有口井。
看到一口井,沈南雲沒來由的不喜。
上輩子壞事做盡,對于井,她腦子裏已經自然而然的産生了抵觸的心思。
這樣的物件,本就帶着一股子詭異。光是那深不見底的幽暗,就夠讓人浮想聯翩。
她搖搖頭,打算離開這座院子。
院中有井,又被荒廢,不用想也知道,許是上面的哪一代人在井中失了性命,從此這院子就被視作不詳落寞了。
一轉身,就見到門口堵着幾個丫頭。
沈南雲擰眉,看着其中水淋淋的一個。
這應該是剛才落水那個,方才只顧着動手了,也沒注意人長的什麽模樣。
其他幾個嘛……看着像是前幾天和她打架的。好像是和她打的最厲害的那幾個。
“你們有什麽事?”沈南雲問。
被推下水的丫頭罵道,“賤蹄子,今天你命數到了!”
沈南雲好笑,說的真幹脆,後一句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跑江湖的俠女呢。看來話本子沒少看。
對面的丫頭們伶牙俐齒,罵起人來花樣百出。
“該死的賤蹄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不過是個賤丫頭,還以為自己高人一等是個大小姐呢,成天作腔拿調的給誰看啊。”
“今天落到我們手裏,總得好好教你做人才是。這院子你就算是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
“賤丫頭,從最末等的牙婆手裏買來的,這輩子也飛不上枝頭。”
“還以為自己在少爺院子裏呢,該過過咱這些底層丫頭的日子了。”
沈南雲沒理她們嘲諷罵人的話,她只注意到,有個丫頭把門關上了。
門一關上,沈南雲冷不防的打斷了她們的話,問道,“就你們幾個人是嗎?沒別人了?”
問話時,眸色幽深,看得人心頭一跳。
“你想幹什麽?”有個丫頭帶着點怯。
真有意思,沈南雲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明明她才是要被欺負的那個,怎麽搞得好像自己才是惡霸似的?
丫頭們聽到自己人這麽不争氣的問話,也是惱火,“問這個幹什麽?上次一團亂讓她得了空子,這回,說什麽也要好好修理她。”
她惡狠狠的盯着沈南雲。這話說完,方才露怯的丫頭也恢複了趾高氣揚的神色。
“一,二,三,四……”四個人啊,沈南雲喃喃的數着。
“只有你們四個人,應該沒人再來欺負我了吧?”她再一次确定。
對面傳來一聲冷笑,“死丫頭,大宅院裏的事情,你當是大街上打群架呢?告訴你,今天,就算是我們把你弄死在這裏,也不會有人發現。”
哦,原來如此,弄死在這裏也不會發現啊。
說時遲那時快,在丫頭們動手之前,沈南雲率先發動,一把掐住一個丫頭的脖子,掐的她面色青紫之後,直接扔到地上。那丫頭像死狗一樣的大喘着氣。
她把手上的掃帚扔了,不緊不慢的把袖子卷起來,漫不經心道,“你們也真是不長記性,上次挨打還沒挨夠,這回又來。”
“挺好的,”她頻頻點頭,“你們也說了,弄死在這兒也不會有人發現。”
沈南雲長嘆一口氣,感慨道,“人哪,怎麽就這麽不知死活呢?我都打算放你們一馬了,你們怎的就……偏要作妖?”
她拿斜眼睨她們,面帶不解,實則嚣張。神色一片冰涼,宛若地獄爬出的惡鬼,看得人心頭發慌。
這幾個丫頭被吓得一動不動,剛才掐着脖子憑空把人懸起那一手足夠震懾她們。
……
院內只有沈南雲一人,她慢條斯理的把地上的掃帚撿了起來,從不遠處抓了一把枯枝落葉,紛揚揚朝那口井中灑去。
枯黃的落葉,掩蓋住了井中大片黝黑的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