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 50
十一月的巴西已是初夏,風裏帶着明顯的熱意。
游輪是從瑪瑙斯的Portobras港出發的,順着黑河行駛了近兩個小時,即将進入亞馬遜河的白水流域,茫茫大江上,燈火輝煌的游輪在繁茂的雨林簇擁中緩緩而行。
這艘私人游輪的所有者桑比亞·羅馬裏奧是個傳奇性的人物,他掌握着南美最為重要的幾條軍火線的一半,是軍火界的大佬之一,但除了桑比亞家的多國血統和在軍火界的名聲之外,幾乎沒人知道他的年紀,相貌,甚至是其他一星半點的資料,每次他出現都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且還樂于扮成各種身份,随從保镖更甚者是侍應生。
說他是謹慎過頭或是性情古怪到也沒什麽不對,龍潛陪同唐嘯上船的時候他便沒有出現迎接,就連晚餐,宴請貴客的主人依舊沒有現身。
晚餐設在一間看得見外景的餐廳裏,落地的玻璃窗上反射着黑曜石般的光芒,雖然沒有海水拍打岸邊的意境,但游輪外群鳥齊鳴到也不失情趣。
桌子上鋪就着白色亞麻桌布,上面擺放着昂貴的鑲金邊瓷器和餐具,打着小領結的侍應生端上杜松子紅燒小野生鹧鸪,雞油菌蘑菇炖龍蝦,木瓜鹿排和中國龍眼。
身為父親的男人殷勤無比,替小兒子盛了一小碗蘑菇龍蝦湯遞到他手上,又剝了顆龍眼直接送到孩子嘴邊,龍潛偏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殷勤的父親大人:“爸爸,我自己來就行了。”
“……自己來什麽?”唐嘯把龍眼往他嘴裏推,淡淡地笑道。
明知故問,龍潛偏過頭啧了一聲,看周圍那幾個侍應生的眼神分明就覺得他們兩個人有一腿,說是父子他們信嗎?哪有父親替二十幾歲的兒子做這種事的?當他是七八歲的小孩兒?
“吃一顆看看味道怎麽樣,你在家的時候總喜歡吃廣西産的龍眼。”
龍潛迫不得已吃掉唐嘯推進嘴唇中的龍眼,幹巴巴地說:“謝謝爸爸,味道不錯。”
唐嘯把手伸向玻璃盞,“既然喜歡爸爸再替你剝幾顆。”
話音剛落,龍潛一把抓住玻璃盞放到他手夠不着的地方,一邊的嘴角輕輕扯了扯,看起來像是在抽搐:“不用麻煩你了,等會兒我自己剝。”
唐嘯長長的“哦”了聲,卻是雙手交疊撐在下巴上上下打量着他的小兒子,似笑非笑道:“一轉眼你都長大了,小時候爸爸有好東西喂你,你可是會乖乖張開嘴的,像讨食的小鳥。”
龍潛聽而不聞,低頭喝了兩勺湯,這時,兩個年輕的侍應生又各自端了一杯酒水上來,龍潛不經意地掀眼看了眼侍應生,表情微微一愣,再看另外一個年級更小些的到是不認識,只是這個……
“盯着他看什麽?認識?”唐嘯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龍潛身旁的年輕人,淡淡地問。
龍潛收回視線,擺擺手:“不認識,只是覺得他長得很好看而已。”這算是當面調戲了,身旁那侍應生害羞地低頭抿嘴一笑,退下去的時候看着龍潛的眼裏亮晶晶的。
“說起來爸爸覺得很好奇,不知道你怎麽會和桑比亞扯上關系的,他們羅馬裏奧家一向神秘。”唐嘯意味深長地看着那年輕的侍應生,突然話鋒一轉。
龍潛鎮定地笑了笑,說:“認識的朋友正好曾經和羅馬裏奧家有些淵源。”
“我的孩子更加能幹了。”唐嘯贊賞地拍了拍他的肩。
“有心而已,有心者事竟成嘛。”龍潛淡淡地回。
“有心者事竟成?”唐嘯低聲重複,眼神深邃的死死盯住龍潛看了好一會兒,“不知道爸爸的心什麽時候能成事啊,阿潛你覺得呢,來來,給爸爸說說……”
龍潛的臉色變幾變,故意扯開話題,端起那杯淺黑色的酒水聞了聞,淺淺地喝了口,疑惑地問:“這是什麽?聞起來到是什麽味道都沒有,喝起來像水。”
“本來就是水。”唐嘯笑得十分暧昧,“這是泡制而成的黑河水,本地人都喝,據說壯陽效果極佳,爸爸不用了,這杯也給你……”
龍潛立刻把手裏的水杯砰地放下,雖然很快地笑了起來,但那笑容怎麽看都不是關心,反倒像諷刺:“爸爸你老了,多少補補吧。”
唐嘯才不上他的當,摸了把他的大腿,流氓得要命,然後端起水杯一飲而盡,滿臉笑容:“爸爸老沒老,你還不知道麽?你看,我都喝了,要是效果太好,晚上有你受的!”
龍潛蹭地站起身,幾乎是有些慌張地撤開椅子後退一步,臉色漲紅,不知道是受了驚還是被老流氓給調戲的。
唐嘯一把抓住他的手:“才這種程度就慌,以後還怎麽辦大事?”
龍潛甩開他的手掉頭就走,有幾對父子之間的對話會進行到這種程度的!
他大步走到甲板上,點了支煙靠着欄杆,月光宣洩而下,籠罩着他的全身,勾勒出銀色的光芒,指尖的煙閃着紅色的火光,龍潛擱在欄杆上的幾根手指點了點,煙灰便無聲地往河中墜去,只是不到半途就早已經被亞馬遜河上的風給吹散了。
“親愛的Harrison。”梁鳴非的聲音突兀響起時,龍潛剛吸進去的一口煙嗆在喉嚨裏,按了按左耳上的耳釘,他低聲問道,“我以為你應該不在船上,怎麽變成侍應生了?學桑比亞?”
“因為我不放心你啊,我說過我是你的影子,影子怎麽能離開主人。”
龍潛沉默不語。
“ok,ok,我不廢話了,你放心,該安排得我都安排好了,沒有我在兄弟們身邊他們一樣可以出色地完成任務。”
龍潛“嗯”了聲,“那就好,告訴兄弟們不要傷到人。”他頓了頓,突然又問,“對了,你和羅馬裏奧家到底有過什麽淵源?甚至能讓你輕而易舉地拐了他家的重要人物來陪你端盤子。”
“你……眼睛太毒了。”梁鳴非讷讷的聲音傳來,随後他嘆了口氣道,“不過這件事以後再告訴你吧,這回他不過是賣我個人情,不會介意我們要拿他的游輪做些什麽。”
“好。”龍潛把玩着精致的打火機,眯眼緩緩吸了口煙,從這個角度望出去,亞馬遜河兩岸黑沉沉的,只聽得見鳥鳴蛙叫,深邃的密林裏仿佛随時都會蹿出一頭惡獸,那裏蘊藏着不可預知的危險,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沖出來咬上一口。
唐嘯慢條斯理地用完晚餐,從餐廳裏出來,便看見他的小兒子靜靜地微微彎着腰靠在欄杆上發呆,他的阿潛真的非常适合穿白色,無論他是什麽身份,幹過什麽,看起來總是那麽幹淨,他若是有那麽點不幹淨的地方,也是由他親手強加上去的吧。
“那是我的孩子。”這句話用英語說出來帶着特別暧昧的意味,低沉的聲線優雅溫和,輕聲低語完全是說過自己聽的,可聽起來卻透着十足強烈的占有欲。
“在想什麽?我怎麽聽見你在說話?”唐嘯親昵地把手臂放在他腰上。
龍潛猛地挺直了身,連手上的東西掉落河中都沒有回過神來,只是呆呆地站立在原地半響,眼神中都有了些受驚的神色。
“你在做什麽壞事吓成這樣?”唐嘯到被他這反應弄糊塗了,朝黑黢黢的江面看了一眼,眯眼好整以暇地問,“什麽重要的東西掉下去了?”
龍潛沉默了會兒,沒有直接回答,揚手就想扔掉手上的煙。
唐嘯倏地握住他的手,就那樣按住他的肩膀,“聽說你以前只有玩弄人命的時候才吸煙,怎麽現在又抽了?上船帶着煙上來的?難道早就打算幹壞事了?”
“想抽就抽了,一個男人抽抽煙有那麽奇怪麽,婆媽!”龍潛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唐嘯擡高他的手就着那姿勢狠狠吸了口煙,忽然把他整個人背靠欄杆壓住,低頭便吻住了他的嘴唇,将那滿滿一口煙給渡了過去,“煙還有這種吸法……”
“……你,咳咳……”龍潛惱火地一把推開他,不滿地皺起眉,“你怎麽能在這種地方——”
“怕什麽。”唐嘯淡定地笑了下,仿佛在說最平常的事一般随意,“爸爸想在這裏要你,你也逃不掉啊,何況你剛才還讓爸爸喝了黑河水……”
龍潛惱羞成怒,把煙用力摁滅在欄杆上。
時至淩晨兩三點的時候,才睡了僅僅一個小時的龍潛突地從沉睡中驚醒,唐嘯警覺心一向很高,他才一坐起唐嘯馬上醒了過來,只見龍潛脊背挺得筆直地坐在床上,因為睡前的疲累他顯得有些憔悴,腦後有幾縷亂發翹起,唐嘯坐起來,扳過他的臉看了看,問:“阿潛,做噩夢了?”
龍潛看着他。
大約連林中的動物們也休息了,游輪內外寂靜得沒有絲毫多餘的聲音,龍潛終于動了動,像是才清醒過來,揉了揉太陽穴他迷迷糊糊地問:“幾點了?”
“才兩點半。”
“還這麽早。”龍潛砰地躺下來,閉着眼輕聲說,“接着睡。”
唐嘯順勢側躺下來,手臂圈着龍潛的腰,掌心在他的腰側輕輕地摩挲着,不帶任何情欲的撫摸帶給人一種極為舒服和安心的感覺,龍潛本來就困頓,被他一番安撫很快就放松了下來,若說沒有任何扭曲的,父子間的親熱應該就是此時此刻的光景吧。
不可謂不美好,可偏偏想求得更多,人一旦貪心,心勢必要扭曲了的。
正當唐嘯如此這般想着,外面陡然傳來一陣群鳥齊飛的聲音,像是一群數量可觀的鳥兒一瞬間一起從林子裏飛出來似的,剛躺下去沒多久的人猛地睜開眼,幾秒之後,他翻身下床走到窗邊,月光下,還有沒有飛盡的鳥,雖然沒有直接看到人,但危險意識瞬間應時而起。
“雨林裏有人,偷襲。”龍潛說完抿唇看着外面。
除了鳥鳴,有很長一段時間幾乎沒有任何聲音,直到很久之後外面突然傳來爆響,是一聲響亮的聲音,非常突兀地在寂靜的夜晚炸開。
“阿潛。”
“怎麽?”龍潛背對着他檢查自己的槍。
“你怎麽提前知道有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