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知己知彼
說時遲,那時快。子顏以百步穿楊的身法,如一陣疾風掃入天牢。當她一手打翻沉夜捧着的毒酒,裏邊的液體已經被他喝掉一半。
致命的毒酒,喝一半亦是要命。沉夜倒下之前,竟笑得出塵:“你跑得也太慢……”
子顏踉跄過去接住他,抱着他跌在地上,她喝退所有擁上來的禁衛,直愣愣凝視他不穩顫動的眉睫,和唇角溢出的烏黑血跡。頓覺心幹成枯葉,在風裏起起伏伏,竟是落了不地。
嗓子有點發澀,她不知這種感覺為何如此熟悉,摟着他的身體,眼角發酸。
烏血透進衣裳,她驀地回過神:“快找禦醫!快啊!”
青岚小築裏裏外外忙了三天三夜,總算把國師林沉夜給救回來。正如某人說過的,他的恢複能力比神仙還神仙,第四天便能自行進些湯食。不過禦醫嚴令,不得下地。
深夜,他倚在榻旁看書,書是從禁衛那邊借來的市井三流小說,他真是無聊了。想到前幾日她飛奔而至的步法,沉夜抿唇一笑,心說她的仙力已有複原之兆。
被迫無奈飲下毒酒,出乎他預料之外,他想過國君會有所動作,卻沒想過是如此激進的方式。好在他喝得夠慢,否則也撐不到她求來赦免手谕。
那是貨真價實的毒酒,若非他以元神之力硬抵着,只怕喝上兩口已一命嗚呼。眼下雖是保住命,然身體卻受到極重損傷,以凡人的壽數來說,這副身體頂多再活一年。然而對沉夜而言,一年時間已經足夠,況且他本就對凡身不屑一顧。丢了便丢了。
因有元神護體,被毒液侵蝕的五髒六腑,疼得不是很明顯,偶爾輕咳兩聲,方有知覺。
夜入深更,沉夜忽聞門響了一聲,擡眉一瞟:“喲,來道歉呀,難得啊難得。你就進來吧,別躲了,出息。”
子顏一身黑漆漆的衣衫,捂着腦袋溜進門。關門之前,還往外邊探了幾腦袋。
“別看了,還怕別人不知道你來?”沉夜卷着書,頭也不擡。
“小聲點會死啊!”子顏低聲咒了句,飛快把頭縮回來,輕手扣了門。
“會。”沉夜故意緩了兩拍應她。
見他烏發披散,面色憔悴,子顏自覺萬分內疚。可道歉的話到了嘴邊,又執拗地咽下,看他一直低着頭,便指了指那卷書:“好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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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夜煞有其事地點頭:“嗯,還行。庶出之女在家受盡白眼,而後嫁人逆襲。”
子顏有點無語,想不到他這種人也會看這類書。吞了吞口水:“有婆媳麽?”
沉夜翻書的手停在頁上:“嗯。你想看,我可以借你。不過之後,你記得還給明元殿的禁衛,他也是向小高借的。”
敢情是嫌明元殿路遠,借她跑腿還書來着。子顏嚴肅道:“我不看。”
“不看就道歉呀。”沉夜依舊不擡頭,又看完一頁,“我困得要死,等你等到現在。你來了卻不道歉,這說得過去嗎?”
“為了等我道歉,你至于嗎!”子顏剛問完,就見他重重點頭。
沉夜忽然把書翻到最後一頁,從上而下速速浏覽:“切,無趣。”遂把書一抛,剛好落在她懷裏,“大仙,幫我還了。如果你不想還給那禁衛,就還給小高吧。”
子顏頓時想把書撕個粉碎,誰有空為了本破書去找一太監啊!
沉夜終是擡眼看她,眼底盡是倦意:“幫我還書,就當是道歉了。”
看他滿眼血絲,子顏于心不忍:“書,我會還。你要不要先去睡?你的樣子,很不好。”
“你也知道我很不好啊。”沉夜幽幽說着,胸口突然騰起一股氣,使得嗆咳出來。待氣息平複,某人已站在他身邊,為他順背。
“好點了嗎?”子顏湊得近些,才發覺他的唇色有多蒼白,不禁念道,“下手有夠狠。”
“在說那國君?”沉夜欣然接受她的服侍,讓她扶着,平躺下去。
“我覺得,他是真要你的命。話說凡界的半仙很多嗎?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他該上哪兒去找個替上的?”其實,子顏想問另一個問題,卻是問不出口。
沉夜沉吟道:“他可以回頭找不泊。”
子顏為他掖好被角,跪在榻旁,兩手托腮:“那個人?他哪有你厲害。”
沉夜笑了笑:“大仙,你未免把國師之位看得太高了。說是道行有高低,但國師做的事還不就是那些,做做法、擺擺陣,去道觀裏随便拎個都會。可是,能真正留在國君身邊的人,卻只有一種,審時度勢、知情識趣、言聽計從、阿谀奉承……這些素質,缺一不可。”
子顏不解:“你沒這些素質?”
沉夜誠實道:“有,就是不明顯。”
“我覺得很明顯啊。”子顏看來,沉夜至少擅長阿谀奉承,而且萬中無一。
“你覺得明顯有什麽用,國君覺得不明顯,那就肯定不明顯。”沉夜看她一臉沉思狀,估摸着她也沒在想什麽好東西。窗外星沉月落,他說:“你該回去睡了。”
“我……我想……”子顏本想問他為何喝毒酒喝得那麽幹脆,可想到這裏,心頭卻是愧疚到不行。追根究底,都是她的一時興起,險些釀成大禍。
“想道歉就快點。”沉夜直接催促。
可惜她還在猶豫,沉夜已聽聞百步開外的人聲。是昭陽閣傳來消息,說是公主失蹤。
沉夜默默嘆了嘆,擡手在她腦門上一叩,令她昏過去。
窗外枝葉染着晨露,轉眼已是天亮。
子顏揉着眼醒來,發現自己竟躺在昭陽閣的軟榻上!她斷定是那沉夜搞的鬼,雖說他只是個半吊子半仙,但挪人來去的能力還是有的。
她一個骨碌起來,連飯也沒來得及吃,徑直跑去青岚小築。話說昨天是想道歉來着,可莫名其妙一暈,又把話給堵住。今天,一定要道歉!她對自己說。
青岚小築清雅得一如既往,遍地花草,響竹聲陣。
子顏命禁衛侍者集體噤聲,而她蹑手蹑腳地溜進去。她想看看,某人是否真的聽從禦醫所言,乖乖在床上躺……好吧,果然,他正披衣在院裏坐着。
身旁一個侍者也無,想必是給他忽悠到別處去了。以昨晚強撐看書的情形來看,他的确不大聽勸。子顏大步向前,本想往他肩上一拍,可他突然轉過頭來。
“你你你吓死我了。”子顏反被一驚。
“又來道歉啊?”沉夜略顯蒼白的臉,此時笑吟吟地。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這樣行了吧?”子顏自己也覺得這道歉很不走心,可她眼下憂心,只管把沉夜往房裏推,“禦醫不是說了你不能下地,你居然還來外邊吹風!”
沉夜不以為然。的确,區區一副凡身,他一個司命神君,完全無看上的必要。瞧見她似乎有大動肝火的預兆,便忽地問她:“你昨晚有話問我?”
子顏身體一僵,滿臉寫的都是“你怎麽知道”,眼珠子一轉,順勢問他:“是啊。我就是想問,那人要你喝毒酒,你怎麽就喝得那麽幹脆?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沉夜好整以暇地看她:“你覺得我是什麽樣的人?”
子顏應道:“好歹也得掙紮掙紮。”
“大仙,你以為我真能以一敵百啊?那種情況,我不喝能行嗎?幸好我喝得夠慢,把你給等來了。”沉夜想了想,“好吧,是該掙紮一下。”
“慢着,你怎麽知道我會救你?”子顏感覺這人自信過了頭,要是那日她狠狠心不去求那道手谕,哪怕他喝得再慢,也終會把毒酒喝光。
“我知道,你舍不得。”此時的沉夜依舊披散着發,微風拂動發絲,恰好觸及她的側臉。他有意傾身貼過去,讓不遠處镂窗下窩着的某人看得清楚。
子顏只覺臉有點癢:“這麽肯定,你算命的啊。”仔細想想,他還真是算命的。
他輕貼她鬓邊:“這叫做,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覺得,你喜歡我。”
要不看在他身體虛着,子顏當真一個耳光扇過去。可他越靠越近,她卻沒躲開的意思。
镂窗下的那人走遠,沉夜緩緩退開,粲然一笑:“你別想太多,我随便說說而已。雙xiu那種事,我可沒興趣。”
“雙……xiu?”子顏的下巴差點砸在地上,“就你這樣,還……雙xiu?”
“以我的樣貌,找個人雙xiu,應該不難。”沉夜摸着下巴,有些得意。
子顏倒吸一口冷氣,心底的愧疚蕩然無存,對于這種厚臉皮的人,她似乎不該心懷憐憫。遂雙手抱懷,一聲嘆息:“林登徒就是林登徒,真是狗改不了……”私心覺得下邊的詞不太雅,繼而沒說下去。
沉夜明知故問:“改不了什麽?”
子顏擺手投降:“沒什麽。我說,你能不能改個名?”她至今無法接受他也叫沉夜的事實,二者雖有相似之處,但某些方面,實在相差甚遠。
沉夜黯然笑着,臉上卻顯得疑惑:“難不成我和大仙的朋友撞名了?”
“他比你适合這個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家裏給介紹了個男人,是個連“深井冰”都不知是什麽意思的男人。
短暫的寒暄過去不到24小時,麻麻就說如果不合适就快刀斬亂麻……我……24小時也能長出麻?根本還不算認識好麽!再說了,若是此人不能陪我逛漫展,那我要他何用~╮( ̄▽ ̄")╭
【接編輯通知,修改關于雙那啥的內容,不是我僞更啊……新章馬上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