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秋祭風襲

趕走那個呆頭笨腦的禁衛,子顏才公然大方地往沉夜臉上看去。依然是一張紋風不動的欠揍臉,只是面色較昨日更為蒼白。想到他的身子是因自己才病成這樣,子顏恍然覺得有些愧疚,眼下這副病态,難道是病情惡化?他好歹也是個半仙,怎麽一點自愈能力也無?

沉夜瞧了她半晌,覺她一脈深沉,與往日有些不同:“你不是不願見我麽?看你今日一身裝扮,倒不像是不願,反而有些不能的意味。怎麽,終于有點身為公主的自覺,知道不能與男子私交過甚?”

子顏沒聽着他後面那些話,注意力全集中在第一句……你不是不願見……倏爾感覺一種神傷,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你好像病得更重了。”

沉夜僵了一僵,眉梢卻顯得輕佻:“哦,原來是過意不去。”

往日聽他揶揄,子顏多多少少會有點窩火,但今日聽出些有氣無力,心腸就莫名其妙軟下去,迅速繞入正題:“是這樣的。國君今晨遣人告訴我,說是讓我同往年一樣參加秋祭。我又不是國師,我參加那個有何用處?”

“你是真不知道?”沉夜看她一臉茫然,解釋道,“你以為那國君為何昧着良心寵着你這醜公主,當然是因為你的用處,你于中榮國,就是一件吉祥物。秋祭不帶你,帶誰?”

“嘴巴放幹淨一點,誰是吉祥物。”子顏實在不習慣他的直白話,且是全然忘卻她大仙身份的直白話。

“吉祥物是褒義詞。”沉夜鄭重道。

子顏停了片刻道:“那……我去幹什麽?一件作法的器物?”

沉夜聽出她的憂慮:“你放心,即便那神女來攪局,我也抵得住。”

子顏張口結舌,心說自己還什麽也沒說出口,這國師就聯想到這份上,看來憑借這份先知之能,飛升成仙并非無望。子顏意識到自己想的跑腿,忙誇了句:“你真善解人意。”

方才她大悟狀的出神,沉夜看在眼裏,也懶得戳破,順着她說下去:“王宮中能幫大仙你的,只有我一人罷了,所以也算不上什麽善解人意。但看大仙違背金口玉言,主動上門來尋,八成是有些憂慮。”

既然他這麽說了,子顏也不再掩着:“自然是憂慮。雖說秋祭是你分內之事,但現在扯上我。若我真是夕公主也就罷了,偏偏我不是,且有人欲對我不利。國師身體堪堪,屆時必然要分神做些什麽,我就是前來一問,圖個安心。”

聽她說得七彎八繞,沉夜唇角噙了笑:“大仙是擔心我的安危。在下謝過了。”

“與其說是擔心你,不如說是我擔心自己。我不是什麽心懷慈悲的大仙,你別想太多。”子顏這話是脫口而出,沒多寄什麽心思在上面,頂多是為了展現骨氣。

沉夜把眼神收回來,自顧自道:“大仙放心,以我這副身體撐過秋祭,還是綽綽有餘。大仙還是早些回去歇息,若無別的事,就好好在房裏待着,便是幫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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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顏不知他為何總要讓她待在房裏,好像房裏有什麽神力護她似的,說得邪乎。

日近正午,子顏在沉夜房裏坐了片刻,随後便離開。在秋祭安全問題的讨論過後,兩人多是沉默,使得牆根下偷聽的某人愈加煩躁。

堂堂羽族少君落了個偷聽牆根的下場,連狄烈自己事後回想,都覺得萬分丢羽族的臉。

待子顏走遠,他才踏進屋子,叩門的一瞬,又化作原本面目:“秋祭是什麽東西?竟然還要子顏參與。若那個女人不肯放手,你真有把握敵過她?”

沉夜淡然地看他一眼,一臉胸有成竹的自信:“我敵不過她,那是注定的,否則我也不會落得眼下這般狼狽。不過今時不同往日,秋祭有你羽族少君坐鎮,我還怕什麽?”

“你倒是信我。”狄烈憤憤然,“話說我憑什麽幫你?要我堂堂羽族少君出手幫一個凡界小國做祭祀?你下界之身當然不怕拂了面子,可是我……”

“是幫子顏。公主夕于中榮國是什麽,你剛才在牆根下還聽得不清楚麽?她是吉祥物,在子顏元神完全脫離縛魂咒之前,那公主要做的,她一樣也不可缺。”沉夜坐在榻上假寐,自動略過某人的神色。

窩在牆根本是丢臉,被人提起就更加丢臉,且是被沉夜這貨提起。狄烈想想也沒法把不忿壓下:“我告訴你,我不會幫你。要是到時候出了岔子,我只保子顏一人,你要是出事,就自覺身死,回你的淨度無央殿。”

沉夜完全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只說了句:“除卻子顏的事,你在我眼裏,是個好人。”

狄烈莫名被擡舉一番,但漸漸回想,貌似這話不太正:“我從來不是什麽好人。”

沉夜繼續忽略他的話:“秋祭之時,我身畔還缺一住手,你便化個丹童随行吧。”

“丹童!”狄烈當即想從章峨召來一只猙獸,把沉夜撕得連渣都不剩。

丹童是什麽?國師身邊的跟班,古來就是一副唇紅齒白年少青稚的孱弱模樣。眼下讓一個身着烏金戰甲的羽族少君,化身為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丹童……這是侮辱。沉夜絕對蓄謀已久,是故意的!

“除了丹童,沒有人能與子顏一道随我登上祭壇。”沉夜平靜地說,一點也不覺為難。

“你……”鑒于沉夜所言非虛,狄烈只得勉強守住氣度。

十日之後,中秋之旦。子夜之時,王宮東面高臺,燃起耀目火光。

王族衆人及文武百官,皆在高臺之下叩拜,高誦神明之德,祈佑國運昌盛。

高臺十丈,縱使一國之君也見不得上方何事,仰天望去,只見符咒四散,瞬息溢出火光,化作灰燼,浮在空中,撐出一方微光天幕。

做出這般秋祭火景之人,并非高臺之下那些凡人以為的國師。此刻在高臺祭壇上拈訣施法的,是那位堂堂羽族少君。他眉目陰沉,好似随時可能燒了整座濟城。

此時,沉夜正端坐一旁……飲茶。是的,沉夜在飲茶。

“少君,辛苦了。”沉夜一派從容地斟了杯茶,在杯滿的間隙,往右側望了一眼,見子顏仍沉在昏睡術中,頓覺安心。遂招呼狄烈過來飲茶:“你也不用太盡心力,天命注定的事,即便他們每日不間斷做法事,也贏不會寸許。你歇一歇,過來喝茶潤潤喉。”

“動靜如何?”在狄烈的原則裏,從來沒有“敷衍”二字,即使是作戲,他也會做足全套,包括代沉夜作法。這是他執拗的地方,數萬載也扭轉不來的老毛病。

因沉夜身體不佳,所以狄烈就讓他閑在一旁觀察動靜,以免他分神作法而漏過什麽。可半個時辰下來,這位神君就顧着喝茶、吃糕點,唯一的建樹就是時時刻刻把子顏束在昏睡術裏,免得她忽然醒來,瞧見她那位紅毛未婚夫。

終究是作法太過無聊,狄烈第一次破了原則,去拿了茶水過來喝。他向來曉得沉夜釀酒技術了得,卻從來不知他茶藝亦是不凡。不過,誇人不是狄烈的長處,也不是習慣,他喝了就把空杯子還回去:“不覺得太靜了些?”

沉夜往四周一瞄:“靜是靜了點,不過靜點也好,要是讓下邊那些凡人見到神族互毆,傳到天帝耳中,你我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狄烈瞥他一眼:“分明是你拖我下水。”

沉夜笑了笑:“少君何出此言,各取所需嘛。”

話音一畢,蒼穹撩起呼嘯風聲,伴随數道極其細微的暗色裂紋。她,終是來了。

兩人望天看去,見一團黑霧聚于空中,将寥落星輝全數遮蔽,蓄勢待發。

狄烈立馬丢了桃木劍,振出火翼:“她在上面好好待着便罷,若是敢下來,休怪我不念兩族盟約之義!”

沉夜忙着加固子顏的昏睡術,只抽了空應他:“別忘了,我讓你放她一馬,她可是……”

“子顏的胞妹又如何!如此喪心病狂,簡直枉為神族!”在狄烈眼中,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無論對方是誰。現時對方的目标是子顏,那即便是對的,那也是錯的。

“莫要沖動。你若是殺了她,你和子顏的婚約只怕不取消也難。”沉夜萬般無害地道出此句,手勢略微一頓,又恢複平穩。

狄烈将這話聽入耳中,霎時愣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不要子顏了?你連争也不願與我争?你為她做到這個地步,自毀元神也在所不惜,你對她明明就……”

沉夜打斷他:“如果我不在,能照顧她的,只有你了。”

從他言語中聽出一絲頹然,狄烈頓悟:“我還想着你為何如此大度,原來竟是放棄了麽?天劫那東西,憑你一人獨斬水妖之力,難不成還渡不過?”寬心的話說出口,便在他眼中察出失神,“難道你真的……”

“莫要告訴她。”沉夜飛快道一句,仰面望天,“小心!她來了!”

狄烈周身火星飛濺,已是備戰之姿,然聽了沉夜所言,的的确确将殺意卸去七分。

紫黑電光瞬息而下,炙焰迎空而上……

就在這時,天地間,飓風狂卷,高臺搖搖欲墜。狂風千裏奔襲,只在須臾之間,

沉夜二人略微遮擋,再擡眼望去,天際已是雲淡風輕,然臺下之人,依舊長跪無聲。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簡直是狄烈的羞恥play~~~~

下一章……四海八荒知名纨绔要粗場了!子顏他哥、沉夜君的大舅子,碩大話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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