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只老鳥
偃月殿前,魔衛數倍于平日,然石門緊閉,奈耶遲遲未現身,沉夜已等候大半個時辰。如此拖延,任誰都可以看出是奈耶有意為之。
此時,沉夜心中挂念着子顏,她的去留已刻不容緩,吊墜的秘密一旦被揭穿,不用黎葉動手,只怕憑奈耶一人,亦可将她永困魔境。在這裏多留一刻也是浪費,沉夜不願此般虛耗下去,在魔衛的注視下,毅然轉身。
“寂夜使,魔君尚未召喚,你豈能私自離開!”有資格守護偃月殿的魔衛,品階全然不似尋常魔兵那樣低微,位高的魔衛确是能與魔使相提并論。
“我身體尚未複原,站久了,自然有些乏。待我先行回去歇一歇,等魔君一到,我随後便至。”這般找死的話,也只有沉夜能說得無畏。他知道魔衛不敢動他,而他這些話亦非說給魔衛,而是石門中的那個人。
果不其然,正當魔衛無言以對,大殿石門轟然開啓,那一身鴉青祭袍自是奈耶。
沉夜悠然轉身,摸了摸鼻尖:“魔君終于肯現身了?既是在大殿之中,又為何避而不見,難道魔君在殿中行什麽秘事,不太方便讓我這個外人知道?”
奈耶眉梢一震,顯然沒料到他已知曉所謂“外人”的身份。不論是誰告知予他,眼下魔衛面面相觑的情形,委實令他尴尬。将魔使之位授予一個外人?于情于理均不可令人信服。他側過身,餘光朝沉夜一瞥:“進來。”
沉夜含笑道:“遵令。”
大殿石門很快被魔衛扣上,四圍幽火比尋常燈焰,更為耀目。
奈耶背身道:“你說你身體有恙,但依我看來,你好得很。在殿外說的那些,我雖是聽到,但我未必會信。沉夜,你莫不是以為我另有所圖?”
沉夜直白應道:“難道不是嗎?”
氣息中,似有陰風激蕩,牆上幽火一瞬顫動,這是奈耶的心情。
本以為沉夜如同素扶所言那般不好控制,然今日看來,他倒是有點深不可測的意味。此時并不适合深究這個問題,奈耶有意無意道:“這兩日,我魔界精銳盡出,仍是未能尋得聖君之息,可閻浮道并未察出任何異樣,想必攜帶聖君之息的那個人仍在魔界之中。”
沉夜低眉笑道:“聖君為何如此肯定?”
奈耶答得倒也直接:“直覺。”
沉夜從來不信這種飄渺無依的直覺。他說:“直覺,并不能代表一切。奈耶,你我不如開門見山,彎彎繞繞的東西從來不适合你我。你叫人引我來偃月殿,又讓我在門前等了那麽長時間。我想,你是有意拖延,不,是有意困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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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被他猜出,奈耶也無不悅,以他的才智,理當如此。奈耶直言不諱:“是的。如果我不把你與那人分開,又該如何查出聖君之息的下落。”
子顏的事,沉夜從不刻意隐瞞,平日魔兵見了,也不會有所懷疑。但是,奈耶竟然尋得精準,且下手的時機與計謀都恰到好處,可見是做了一些準備。沉夜回顧兩日之景,心底懷疑的,只有一個人:“是素扶說的?”
“你不笨,就是遲鈍了一些。”奈耶并不預備往下解釋,他只說,“你最好乖乖待在這裏,胡亂走動,對你沒有好處。你既然成了我座下魔使,那個外人的事,自然與你無關。”
“以你對我的了解,你覺得,我會乖乖待着?”沉夜話音未絕,身形一動,便是一個試探性的閃身。如他所料,奈耶先一步擋了去路。沉夜看他右手起勢:“魔君不愧是魔君,身法果真不俗。但這般防我,莫不是怕了?”
“我只能勸你,莫要與本君動手。”奈耶眉心微蹙,頓了片刻,“對你沒有好處。”
沉夜似乎心領神會,兩指聚起一道白光,瞬息之間凝結成一柄玄光長劍。冷冽劍光霎時綻開,如昆侖之巅席卷冰屑的狂風。
奈耶面目一沉,呼吸好似一滞:“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外族入我魔界,仙力必将去之大半,而你,怎麽會……”他無法令自己親口承認這個事實,沉夜化出玄光劍的一剎,釋出的仙力居然與他勢均力敵!
殊不知,沉夜化劍的手法完全出自本能,看見玄光劍的一刻,甚至有些發怔。當然,出于驚詫之中的奈耶,自是不會注意到此等細節。
四散的劍光,與他深瞳躍動的冰冷,相互輝映。劍鋒漲滿銀光,向奈耶刺出,沒有半分猶豫。握劍的感覺,沉夜很熟悉,更有些興奮,順手施展出的淩厲劍招,令自己暗暗吃驚。
奈耶一時分寸散亂,竟是出了破綻,被沉夜的劍氣劃傷頸項。手指沾了一抹鮮血,他看着沉夜:“這就是你斬殺東海水妖的劍術?哼,我還是勸你,莫要動手。別忘了,你仍是殘魂之軀,即便有束魂晶護體,也由不得你這般亂來。你劍術是高,但真正傷的,卻是自己。”
這一點,沉夜豈會不知:“不勞魔君費心。若魔君顧念在下,不如開啓石門。”
“為了一個女人……沉夜,毫無意義。”奈耶為他惋惜,單純作為一個旁觀者,對他硬生生為子顏承受七道天雷,感到惋惜。
“意義存在與否,只關乎自己的內心,與他人的看法,似乎毫無關聯。”沉夜微微一笑,從奈耶的言辭中,他更加證明子顏對他意義非凡。
這時,石門大開。一名魔衛步入殿中,見兩人對峙,略微一愣,随即向奈耶禀報:“魔君大人,捕獲已得手。”
奈耶将衣領翻起,遮去一道一寸長的傷口:“很好,你退下吧。”目光轉向沉夜,浮起一個狡黠的笑,“你也是,你可以走了。”
沉夜自然明白“捕獲”是什麽:“你把我支來,便是為了擒她。”
奈耶望着他手裏的劍,略感慶幸:“若非如此,只怕羅什不是你的對手。”
沉夜道:“魔君還真是看得起我。”
魔界。長極淵。
結界洞開,羅什悻悻從山穴中走出,一臉的複雜神色,說不清是驚懼,還是尴尬。剛才的記憶非常不好,不止是顏面掃地,更有的是手上的傷。
他緩緩攤開手掌,一道如雷擊的焦黑傷痕在掌心鋪開,如是斷掌,只怕沒三年五載不得複原。而這個傷口的起因,竟然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他想取下子顏的吊墜,豈料一觸系繩,他的手便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聖君之力?
既然吃了虧,羅什自是不敢強求。僅僅是寄附他物的聖君之息就已如此,若雲子顏身上還有其他的東西,恐怕傷到的,就不是一只手這麽簡單。他能做的,便是将她囚于長極淵,待奈耶定奪。
長極淵是魔界囚禁犯人之所,相當于羽族的永劫之地,外人闖入,定要付上代價。羅什将她禁足于此,看似很聰明,實卻不然。他才離開半步,看守的魔兵已是淚流滿面。
根據羅什的吩咐,魔兵很盡責地逼問子顏,然而這種逼問,只保持在五步之外,因為剛才羅什受傷的一幕,實在過于觸目驚心。
子顏被縛在一根鐵柱上,神色悠哉:“你們想問什麽就快點。”
魔兵手持鐵鞭,站得老遠:“你、你說,聖君現在何處!你說了,我、我們就不打你!”
毫無威懾力的恐吓,在身經百戰的子顏眼中,還不如被蚊子叮一口。她笑了笑:“你們說什麽?太遠了,我聽不見。”
魔兵天真地靠近:“現在,你說……唉呀媽呀救命啊喂!”不知何時,子顏的雙手已從九纏繩索中脫出,此刻正掐着他的脖子。
旁觀的魔兵忙一擁而上,将同伴救下,順便把子顏捆回鐵柱:“給我老實點!”
“行行行,我這不是無聊嗎?”子顏全無被囚的懼怕,反是一副興高采烈的表情。她知道此處伏有重兵,憑她一人之力不足以逃脫。既是無聊,自當尋點樂子。
“給她綁緊點!”魔兵不敢相信九纏繩索能被她輕易掙脫,唯一的解釋,只有沒綁緊。
一衆魔兵綁好退開,子顏靈巧的手指便開始掙紮,臉上依是動人的笑:“不怕告訴你們,我雲子顏在被囚界可是一只老鳥,這幾萬年,我和哥哥可沒少被阿爹關禁閉,什麽陣仗沒見過,什麽繩結鐵鎖沒開過,你們這些雜兵,想象不到滴。”
感覺被打臉的魔兵心有不甘:“你少唬人!這九纏繩索乃是魔界獨有,你絕不會有機……我去!大家快上!快摁住她!”很明顯,子顏又掙開了。
看着一群欲哭無淚的魔兵,子顏配合地被他們綁回鐵柱:“越獄三千六百式。聽說過嗎?看你們也很無聊,不如我教教你們?”
“姐姐,求你閉嘴好麽?”魔兵近乎崩潰,個個覺得頭疼,卻沒有一人敢去打擾羅什。
“既然出不去,自然要找點樂子。”子顏說着,又将繩索掙開。
這一回,魔兵已懶得為她捆上,其中一人道:“姐姐,你只要好好待着,什麽都好說。”
子顏眼珠子一轉,兩眼放光:“有酒嗎?”
作者有話要說: 差點忘記更了媽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