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難忘
林亦揚安頓子依睡下，自己一身疲憊，卻也睡不着，仰面躺在子依身邊想：多年前的那天，自己是不是也有過同樣的心情。有時候回憶起她的面孔都有些模糊不清。是因為沒有深愛嗎？顯然不是，勉勉和小成的媽媽心髒不好，從小就是這樣。所以林亦揚才選擇了心外科，當時老爺子那一通脾氣發的，大約見過的人都會心有餘悸。老爺子的意思，原本是要林亦揚從政的。
林亦揚很明白自己想要什麽，知道小成和勉勉的媽媽在自己心裏的特殊存在，可他更清楚知子依在自己心裏無可替代的地位，不會用記憶來傷害身邊的人。
最狠不過時光，沒人能輕言難忘。
林亦揚翻了翻身，面對着子依。子依似乎醒了過來，可是酒意還沒有散去，迷迷糊糊的看着林亦揚，喃喃道：“亦揚，我還是不知道你是怎麽知道我家茶罐空了的。”說罷卻又合上眼睛，往林亦揚懷裏偎了偎，安然的睡了過去。
林亦揚不由的勾唇微笑，她竟然還記得這件事。
回醫院上班的第一天，子依就不得不請了一個下午的假。因為亦揚在做手術的時候小成的老師來了電話，說小成在學校打了一個一年級的小朋友，如果他的父母不能及時到場給對方家長一個合理的解釋的話，小成就會受到嚴肅的處理，哪怕是開除也不再話下。
子依風風火火的趕到學校，看到小成的老師才勉強露出個微笑，道：“林成爸爸在做手術，一時抽不開身，我姓慕。”然後彎下腰看着一臉不耐煩的小成，道：“小成，告訴子依阿姨，為什麽動手？”她相信，小成不是個以大欺小的孩子，那麽這其中一定有原因。說着子依握住小成的手，道：“告訴阿姨才能解決問題。”
很久，小成才冷冷的說了一句：“他欺負勉勉。”
子依皺了皺眉頭。
對方的小孩子卻跳起來反駁，道：“我沒有，我說的是實話，媽媽就這麽說‘林勉勉，像根草。有爹生，沒娘教……’”話沒說完，就被自己的媽媽捂住了嘴。道：“小孩子亂說話，媽媽什麽時候這麽說過！”
“林夫人，您也看到了，林成這孩子以大欺小，缺乏管教，不教訓教訓怎麽行？”這媽媽大約也看出慕子依是林成的後媽，挑唆道。
“小成，子依阿姨想聽聽那個孩子沒說完的後半段。”臉上已經明顯有生氣的表情，“我想看看，現在的家長是怎麽教育一年級的小朋友欺負其他小朋友的。”
“林草草，沒人要。人人都來踩一腳。”小成的口氣很冷，卻是忍不住在顫抖，“子依阿姨……”
子依牽着小成的手直起身子，道：“老師您聽到了？動手打人，的确是小成的不對，可如果看着弟弟被這麽欺負連句話也不說，這還有人性嗎？勉勉和小成的媽媽去的早，爸爸工作忙，能是這孩子随便欺負勉勉的理由？今天這件事，如果老師您和這位家長非要把過錯安在小成身上，我說什麽都不會答應。”說着她頓了頓，“雖然小成和勉勉叫我一聲子依阿姨，可我怎麽也算是他們的繼母，不如您把勉勉的班主任和勉勉都請過來，我們好好分辨到底是誰的過錯。”
對方家裏在教育局有些不輕不重的關系，老師不敢得罪，可看慕子依的架勢也是要糾纏到底的樣子，只能把勉勉和勉勉的班主任叫來。
“你好，林夫人，我是勉勉的班主任，我姓趙。”班主任上前自我介紹道。
“趙老師。”子依點頭打了個招呼，小成拉着勉勉站到自己身邊。
“趙老師，您來了就好，這林勉的哥哥實在是不像話，看把我們家孩子打的。”孩子媽媽說，“這要是讓孩子他舅舅看見了，不定心疼成什麽樣子。您看這林勉的哥哥，是不是應該受個處分？”
子依這一聽，就知道這個舅舅大概是有錢或者有權的人，不然沒事把他扯出來幹什麽？估計這事兒這兩個老師也做不了主，最後還得是校長出面。能掰扯清楚最好，要是弄不清楚，林家也不是好惹的。
“林夫人，您看這不管這孩子說了什麽，林成也不該動手打人是吧！”趙老師道。
“小成動手确實不對，但我記得，小學生行為守則裏有這麽一條。”子依拿起老師桌上放着的一本小學生日常行為規範，道，“‘尊老愛幼，平等待人。同學之間友好相處，互相關心，互相幫助。不欺負弱小，不譏笑、戲弄他人。尊重殘疾人。尊重他人的民族習慣。’我們可以道歉，也可以賠償醫療費，那這個孩子是不是應該因為違反這一條，惡意诋毀同學，挑起矛盾受到更嚴重的懲罰？義務教育，不是就講究一個人人平等嗎？而且這位家長忽然扯出孩子的舅舅做什麽？莫非這孩子平常都不是您帶？那這就奇怪了，孩子怎麽會沒事裏學您說那樣的話呢，那麽押韻的順口溜，可不是一個一年級的小孩子想的出來的。”
“你！”孩子的媽媽氣的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校長陪着孩子的舅舅走了進來，氣勢洶洶的中年男人看見子依吓了一大跳。前些日子他生活快崩盤的時候，就是這個醫生給他做的心理治療，他可還記得清清楚楚。況且領導有心提拔他，帶他去參加門生遍天下的林老爺子的兒子的結婚宴席，那兒媳婦不就是自己的心理醫生嘛。立馬變了臉色，換上笑臉。
在場所有人，就連準備給公公打電話的子依都被吓了一跳。
“哥！”孩子媽媽着急了，卻被自家哥哥一個眼神給打斷了。
孩子他舅也知道出了個什麽事兒，點頭哈腰的就站在子依跟前，道：“孩子小，還不懂事兒，我今天代他給您在這兒陪個不是。”
子依見對方松了口，也不能再說什麽，只低頭對小成說：“小成，看到沒有，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很多，不能随便動手。”說着看了看幾個大人，“不然，不是你的錯也有人責怪你。記住了？”
“今天的事情，雖然孩子有錯，但是大人未必就沒錯。麻煩這位家長以後在孩子面前少說些不該說的，言傳身教是很重要的。”子依道，“小成今天也卻是不該以大欺小，也希望您念在孩子年幼，又是一時心疼弟弟原諒一下。我也代替小成給孩子道個歉。”
“沒事沒事。”孩子的舅舅應聲道。
子依蹲下來，對那個小孩說：“從今往後，不能欺負沒有媽媽的孩子了。你看，他們沒有媽媽疼愛本來就很可憐了，你怎麽還能欺負他們呢？回去也告訴班上的小朋友，林勉有媽媽，也告訴班裏小朋友，沒有媽媽的孩子我們更要關心他們。好不好？”
“好。”小孩子還是充滿了正義感，高高興興的回答道。
“您們還有什麽要說的嗎？”子依終于轉向了老師和校長。
“沒有了，”姓趙的班主任說，“您看孩子們也快下學，不如就在這裏少坐，等孩子們放學了再去收拾東西。”
子依點點頭。
“小成，咱們一會兒先去幫勉勉收拾東西好不好？”子依道，“你已經長大了，很多時候可以自己保護自己，可勉勉還小，阿姨想讓勉勉的同學們都知道，勉勉也是有媽媽的。”
小成低着頭抽了抽鼻子，道：“子依阿姨，小成聽你的。”
“媽媽。”勉勉很小聲的叫了一聲，沒敢看哥哥的眼神，“子依阿姨，我叫你媽媽好不好，勉勉想有個媽媽。”
“好好好，你樂意叫什麽就叫什麽。”子依眼眶也微微發熱，勉勉有哥哥護着尚且如此，當年的小成又是怎麽過來的。也顧不得周圍一群人圍觀，子依把兩個孩子摟進懷裏，低聲道：“什麽時候都別怕，子依阿姨以後會一直保護你們的。”
小學四點就放學了，子依帶着兩個孩子收拾東西打算直接回家，豈料這時來了電話。
“慕醫生，你能快點回一趟醫院嗎？吳醫生這個病人崩潰了，吳醫生貧血暈過去了。主任不在，劉醫生和小衛醫生都是實習醫生處理不了。”小周的聲音都帶了哭腔，“子依！你快點回來一趟吧！”
“我知道了，這就回去。”子依答應着挂掉電話，看向身邊兩個孩子征求意見，“醫院有事情，你們願不願意陪我去處理一下？”子依也知道，這時候就是倆孩子說不，也沒辦法了，只能先帶着孩子去醫院。
好在兩個孩子不跟她作對，順順利利的答應了。
子依風風火火趕到醫院，帶着一腦門子汗迎上小周護士探尋的目光，囑咐了兩句，沖進診療室看病人去了。小周護士接手兩個孩子，帶到子依的辦公室去。倆孩子懂事，拿出書來就趴在子依的辦公桌上寫作業了。
林亦揚下班的時候就已是九點點多了，撥通子依電話接聽的人卻是林成，說子依還在處理一個崩潰的病人。自己和勉勉吃了飯，還在等她。
林亦揚到辦公室的時候正遇到被小周護士從診室攙扶出來的子依，忙上前扶住，詢問情況。小周護士說子依是為這個崩潰的病人作了一個長達五個鐘頭的治療，病人坐在地上，子依怕涼不敢坐只好蹲着，撐不住便跪在地上，時間長了腿就麻了，連站都站不起來。
不光是身上累，心理醫生一般不會一次性工作這麽長時間，因為精神負荷很大。子依這次情況特殊，五個小時下來，沒什麽精神了，嗓子也啞了，見了林亦揚也就是笑笑，連句話都沒能說出來。可見真的是累慘了。
辦公室裏是這樣一副場景，小成打開了子依的電腦，不知正在玩什麽，勉勉抱着子依桌子上的一個相框看的興高采烈，還不斷的指手畫腳想給哥哥提點建議。被林亦揚扶着的子依，站在辦公室門前看着這幅場景，不由的就笑了。
“這麽簡單，子依阿姨怎麽就那麽久才過去二十幾關！”小成得意洋洋，“體力沒有啦，六關都是三星，勉勉，哥哥厲不厲害？”
“哥哥最厲害啦！”勉勉揮舞着手裏的相框，卻一把被小成搶了過去道：“你再給子依阿姨摔壞了！”
子依壓低聲音對林亦揚道：“小成怎麽這麽聰明？消消樂也能鄙視我了～”
“他爺爺說，他就像我，一肚子壞水兒。”林亦揚笑道。
林亦揚扶着子依走進辦公室，興高采烈的兩個孩子怔了一下，勉勉就從凳子上跳下來，本來要撲向子依卻被小成的一聲咳嗽打斷，轉而撲向了林亦揚，差點帶倒了靠着林亦揚一個人的力氣站着的兩個人。勉勉對子依說：“子依阿姨，能不能把這個相片給我？”
子依知道，勉勉大約又是被小成教育過了，叫自己媽媽的事情大約還需要從長計議，只是笑着點點頭，沙啞着嗓子說：“送給勉勉了，勉勉能不能把自己的照片送一張給子依阿姨。”勉勉拿走那張照片，是他們結婚時候拍的全家福，六口人一致的幸福的笑臉。子依看向林亦揚——他眼裏也有同樣一種情緒，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有時回首，昨日如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