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她踣進病房的時刻,正好聽見媽媽在向父親解釋開刀費用的來源,而她無巧不巧的将父親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她從來沒見過爸爸臉上出現如此羞愧的臉色。

在她成長至今的二十八年間,出色的爸爸一直都是意氣風發,渾身充滿自信神采的,從來不曾出現過像現在這樣的羞傀表情,就像十年前她頭一次見識到爸爸那尖酸刻薄的另一面一樣。

白緯昕走了進來,連忙解釋。「爸,那是他自願的,沒有任何人逼他,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出言試圖安撫父親的情緒,有點害怕父親這個樣子,尤其他才剛開完刀不久,實在不能受到太大的刺激。

白志熙确實受到很大的刺激,他躺在病床上沉默好久,久到妻女都以為他睡着了,他才幽幽的嘆了口氣。

「你說,那小子是因為我們家公司的并購案才又出現的?」白志熙的眼裏閃着莫名的詭光,似乎在計量些什麽。

「可不是,我看到他時也吓了好大一跳,畢竟他都已經消失了十年。」

吳素貞點頭,她這話說得一點都不誇張。

「更讓我驚訝的是,他竟然請求我答應把緯昕嫁給他……」

「媽!」白緯昕快昏了,幹麽連這種事都說出來啦!「那是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好不好?」

「真的是玩笑嗎?」白志熙臉一沈,他可不認為事情有這麽簡單。「你怎麽知道這十年來,他已經确實對你忘情了?」

一個問句問得白緯昕滿臉菜色,她完全沒辦法回答父親的問題。

「感情的事是世上最難解的習題,事情可能不像你以為的那樣。」白志熙嚴肅以對,對這件事有他自己的一套看法。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爸爸的問題,我也不知道駱夙洋在想什麽。」她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任何答案。

畢竟她不是駱夙洋肚子裏的蝈蟲,沒辦法預測他心裏真實的想法。

「能不能回答都無所謂,反正他成功了是不争的事實。」白志熙嘆了口氣,當年确實是他眼拙,沒看出那小子是可造之才,如今怨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就把白氏給他吧!」

白志熙這決定一說出口,白緯昕和吳素貞全吓傻了,兩個女人面面相觑,不曉得該如何反應才好。

「別鬧了,爸,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白緯昕激動得聲音發抖。

「難道到現在你還不相信駱夙洋的能力?」白志熙雙眼有神的盯着她瞧。

這問題再次讓白緯昕陷入無法回答的窘境。

如果駱夙洋沒有足夠的能力,那麽他的駱氏地産怎麽來的?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建立起來的公司,如果沒有些許能耐,斷不可能在短短十年之間就搞出這麽大的公司。

「把公司交給他,我相信他會把公司帶向另一個高峰。」白志熙說完,疲累的閉上雙眼。

吳素貞上前拍了拍女兒的手背,示意她就遵照白志熙的意思。白氏企業是白志熙一手打造出來的王國,沒有人比他更有權力決定誰才是白氏的新掌權人。

那她還要不要去和另一個買家見面啊?白緯昕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來還是得和那個買家見面,當面回絕他的熱情參與……

「知道了,爸,我會把公司交給駱夙洋管理。」

就算她心裏再怎麽不願意,但老爸都開口了,她根本沒有反駁的餘地。

「我等一下還有約,時間快來不及了,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緯昕。」她抱了下母親,轉身要離開病房時卻又被父親叫住。

「怎麽了爸?」她停下腳步,好奇的盯着父親瞧。

「你的心意我也不是不了解,如果你對那小子還有那麽點感情,爸不反對你跟他結婚。」

「白小姐,能有機會與你合作,真的讓我覺得非常榮幸。」

劉舜群是另一家意圖與白氏合作的公司老板,年紀約莫三十多歲,不同于駱夙洋的是,他的公司與白氏相同,都是建築業起家。

「我希望能有機會與白小姐進一步合作,如果白小姐對我方提出來的條件有任何疑慮,請你盡管提出來。」

這是他第一次與白緯昕面對面商談白氏的并購案,清秀大眼的白緯昕教他驚為天人,相較之下,白氏的并購案反倒顯得沒那麽重要了。

「謝謝你,劉先生。」

白緯昕對劉舜群的印象還不錯,至少她感受得到他的誠意,但為什麽他看着她的眼顯得那麽晶亮?亮得讓她心裏有點發毛。

「我相信你絕對有合作的誠意,不過家父已經決定把白氏的經營權交給駱氏地産,所以我只能向你說聲抱歉。」

事實上因為駱夙洋毫無預警的出手支付父親手術費一事,加上他又在母親面前表示要與她結婚的意願,現在連老爸都表明了不反對她和駱夙洋的婚事,讓整個白氏并購案出現極複雜的變化。

她被搞得一個頭兩個大,不知自己該不該順勢答應和駱夙洋結婚?

把白氏交給駱夙洋已是必然的結果,因為老爸都開了金口欽點駱氏地産接手,只是對于自己的婚事……哎?!真叫人頭大!

「什麽?」劉舜群愣了下,臉上的笑容變得有絲僵硬。「這樣啊!那真是可惜!」可惜不能制造更多和這位漂亮小姐相處的機會,教他好生扼腕。

「真的很抱歉,不過未來或許有合作的機會,到時候還請劉先生多多照顧。」她漾開甜甜的淺笑說道。

「那當然、嘗然!」劉舜群忙不疊的點頭答允。「雖然做不成生意,但我們還是可以當朋友,你說是嗎?」

「現在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她輕笑,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這麽簡單的道理她不會不懂。

解決了生意上的讨論重點,兩人坐在咖啡廳的窗邊位置,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直到解決掉桌上的咖啡,兩人才結帳揮手各自離去——

拒絕劉舜群送自己回家的好意,白緯昕在離開咖啡廳之後,一個人往一條行人較少的巷子裏走去。

那個巷子裏開有一家專賣手工藝品材料的小店,規模很小很小,但六十多歲的老板娘人很好,她只要有機會回臺灣,就一定會找時間去那家手工藝品店買些工藝材料。

別看她到美國留學多年,以為她已經全面洋化,喜歡購物、愛追求時尚流行,事實上她仍保留了以前在臺灣時的習慣,私下很喜歡自己加工一些首飾、手機吊飾之類的小女生玩意兒,這成了她平日消磨時間的唯一嗜好。

經過她巧手加工的飾品,往往展現出與衆不同的風格;不是她臭屁,她的手工作品和藝術品味在美國的同學問,可是小有名氣的喲!

天空飄下了細微的小雨,原本就沒什麽人的巷子顯得更為冷清,她拉了拉身上的外套,加快腳步往藝品店走去,不意一個人突地由小巷弄裏竄了出來,直接伸手就用力拉扯她的皮包,搶劫意圖明顯——

「你做什麽?!」

白緯昕吓傻了,那個人戴着顏色略深的眼鏡及口罩,她根本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她緊揪着皮包不放,多此一舉的大聲詢問對方再明顯不過的意圖。

「放手!不然我報警了喔!」

隐約聽見對方低咒一聲,以更大的力量搶奪皮包,她才終于回神,明白自己大白天見鬼……不,是過見搶匪,花容失色之餘,霎時更使盡全力與對方搶奪自己的皮包。

開什麽玩笑?她哪有時間渾身發軟!

雖然她的穿着打扮還挺體面的,不過其實那些全是家裏還沒破産前購置的行當,現在只能拿來充充場面。教人沮喪的現實是,她的皮包裏只剩幾百塊錢,等等買完手工藝材料還得搭公車回家,要是皮包被搶走了,她就回不了家了!

「死女人!給我放手!」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那搶匪喧賓奪主,竟反過來喝斥白緯昕要她放開皮包。

白緯昕緊張地瞠大只眸,連日來沒睡好的身體異常脆弱,她快沒力氣跟這家夥拚鬥了,而且她還擔心萬一這家夥拿出武器什麽的,那她該怎麽辦?

就在她滿腦子塞進一些驚悚且負面的想法時,突地眼前一花,仿佛看見有道人影由那壞蛋的身後冒了出來——

「嘴巴放幹淨一點!」

駱夙洋滿臉肅殺的揚起手臂,一記手刀直接劈向搶匪的頸後,以驚人的力量和姿态帥氣的攻擊,輕易将搶匪打趴在地,并單膝跪壓在搶匪身上,毫無間隙的壓制住他。

「你說誰是死女人?你才是死男人!」

有點搞笑的類比字句排列,若不是眼前的畫面太教人緊張,白緯昕或許真的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不知道駱夙洋為何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但這可是她這陣子以來最開心看到他的一次。他就像電影裏的超人一樣,毫無預警的跳出來英雄救美,瞬間就把那個壞蛋給KO掉,簡直太帥也太勇猛了,教她差點忍不住想拍手喝采。

但她并沒有這麽做,因為她已雙腿發軟的跌坐在地上,她的皮包跟着掉落在她腳邊,緊繃的情緒一時還無法放松。

看了全身虛軟的白緯昕一眼,駱夙洋一臉嚴肅,暫且壓下想上前安撫她的沖動,單手掏出手機撥打ll0,約莫五分鐘之後員警就趕到了。

緊接着,那現行犯已被帶上警車,而駱夙洋和白緯昕也同時被請到警察局「作客」,讓警察請他們喝茶順便做筆錄,一個小時後他們才得以離開警察局。

「你怎麽知道我在那裏?」還無巧不巧的幫她解除危機,若說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吧—走出警察局後不久,白緯昕便忍不住問出心底的疑慮。「難不成你跟蹤我?」

「你以為我有那麽多美國時間喔?」

駱夙洋的反應是翻個大白眼,并誇張的嘆了口氣。

「我剛巧去一個客戶那裏看地,回來時經過附近,一個不小心看到你頭低低的盯着地上走,我才在想是不是地上有黃金撿,停好車後下車想找你問看看有沒有撿到寶,誰知道正好撞見你遇到這樣的倒黴事。」

他說的內容與事實相去無幾,可讓他最在意的部分他卻沒有說出口——他親眼看見她和一個男人在咖啡廳裏聊得很開心,心裏覺得不太舒坦,正想趁她一個人的時候問個清楚,結果無巧不巧竟成了解救她的英雄。

他可不是閑閑沒事幹便愛逞英雄的無聊分子,出手救她這碼事絕對是個意外,就像她意外過上搶匪是同樣的意思。

「你這麽緊張做什麽?我只是開玩笑而已。」她忍不住輕笑出聲,一直繃着的小臉總算有了笑容。

「你倒好,現在會笑了?」他白了她一眼,心裏其實還挺開心她終于笑了。「剛才不曉得是誰還腿軟得倒在路邊?」心裏雖然高興,但他的語氣可酸的,酸得好比濃縮的檸檬汁。

「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要謝謝你。」她沒被他的酸言酸語給酸到,一迳的笑着,并真心道謝。

在遇到危急的時候,才知道身邊有個人是多麽幸福的事,她不可能不感動。

他們曾經相戀過,縱然十年來他不是每分每秒都占據她的思緒,但他在自己心裏仍占有一塊不算小的區塊,直到和他相逢後,她才不得不正視自己根本不曾忘記過他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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