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手活

孟媽媽的病情開始惡化,晚上都要有人看護着,孟穹不願意我老往醫院跑,總是讓我在家待着,他再擠出時間回來給我做飯。從醫院到家,坐車要三十分鐘,孟穹整天累,人很快就瘦了下來。

萬幸的是,寒假過後,我需要上學去了。我讓孟穹給我錢,中午自己出去買飯,這樣能讓孟穹輕松不少。

上課的時候,我就坐在座位上想事情,有時候想前世的經歷,有時候想孟穹,想得最多的就是現在我該怎麽辦,我能怎麽辦。

小學的課程對于我來說是沒用的,坐在這裏,我就像是被鎖住的野獸,我想逃出去,但沒有理由,沒有借口。一旦我不在學校裏,孟穹就會第一個知道。

小學生放學的時間早,孟穹還沒有回來,我也不想回家,就沿着孟穹家門口的大街,一直向前走。

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像是每一個剛剛來到陌生環境的人會不适應一樣,我不知道該如何融入這個社會,如果我還擁有一副十八歲的身體,那麽我會去找工作,繼續讀書,幫孟穹扶持這個家。

可我現在十歲,站起來沒有書架高,想去借兩本書都夠不到書架子。找工作?開玩笑呢。

我突然覺得我很沒用,就算再給我一次生命,我還是不能幫孟穹,我不能改變什麽。

我就這麽漫無目的地走,一擡頭,看到天都快黑了,我連忙往回走。

雖然已經快到春天了,但是天氣反而越來越冷,我突然覺得脖子一涼,伸手一摸,竟然是雪花,快要下雪了。

我的腳步沒有停,飛快地向家裏走去,快要到的時候,我看到了家裏的燈光從打開的門瀉出來,孟穹正推着自行車從家裏出來,不知道要到哪裏去。

騎上車的一瞬間,孟穹擡起頭,正好看到了我。

“大哥!”他的聲音有些急躁,有些擔憂,更多的是松了口氣,“現在都幾點了?你去哪裏了?”

我快走幾步走到他身邊,說:“我出去走走。”

“急死我了。”聽了這話,孟穹搖搖頭,又突然想起我可能是一個人待在家裏害怕了,就愧疚地摸了摸我的後背,和我一起回家了。

那天晚上我洗完澡後躺在床上,孟穹側着身躺下看我,我知道他有話要對我說,于是就睜開眼睛看他。

“賣房的事兒我和你奶奶說了,”孟穹的話頓了頓,“——她同意了。”

我其實挺驚訝的,老人家都護着下一代,看孟媽媽疼孟穹的勁兒,我還以為她死也要給孟穹留下一套房呢。

孟穹看出了我眼裏的疑惑,于是他繼續說:

“我沒說賣房的錢是給她治病的。我說的是我想搬回樓房。以前我一個人來這裏的時候我媽就心疼我,哭了好幾次,等我爸死了以後她也想讓我搬回來。”

“她知道我和孟天合不來,也沒強求,那樓房畢竟是孟世華的房子,也應該留給孟天。”

孟穹安靜了一會兒,突然用頭蹭了蹭我的胳膊,那動作讓我看出來孟穹現在很彷徨。

他說:

“但是孟天現在不想要那套房子了,他說他需要錢,他想把那套樓房賣了,只是樓房賣了都不一定能有他要的那麽多錢。我開始還以為他要給媽治病,他說不是,他要掙大錢。”

我心裏冷笑一聲,心想,掙大錢?這家夥現在就和黑道勾結起來了吧。不過,也好,連租房都省了。

孟穹繼續說:“雖然這個房子比樓房小……但是賣出去應該比樓房值錢。孟天也這麽想,他跟我說他想讓我賣了這套房,拿出十萬給媽治病,剩下的,給他,樓房就歸我。”

我心一跳,想這麽好?勉強冷靜下來,對孟穹說:“那就這樣吧。”

孟穹搖搖頭:“但是我不想走……我不喜歡那套樓房。我就想跟你住這兒。”

“……”

“而且孟天要錢要的蹊跷,我不想給他。”

我突然讨厭起我沉默的性格了,如果我能表達出來,我會告訴他,快點賣了這套老房子吧,不拆遷,過幾年哪裏還有人願意買這種老古董呢?至于孟天,這錢确實有問題,但是快把錢給他吧,你管他呢。

只是在那時候,我卻不能說得太多,我不想暴露一切我重生過的信息,否則我會被當成神經病。

我對他說:

“你不是想把他趕出去嗎?”

聽了這話,孟穹突然就不猶豫了,孟穹和孟天不一樣,他的歸屬感非常強,他認準了樓房才是他的‘家’,當初一個人被送到了這裏就是被‘抛棄’,那麽孟穹會想盡辦法回到自己的家。孟天呢?他沒有這種歸屬感,他更看重錢,所以孟天更喜歡這個在那時接住拆遷優勢能賣出很多錢的老房。

我突然明白前世的孟穹為什麽一直住在老房子裏了。

前世孟天也曾經對孟穹說過要賣房,他需要錢,但是孟穹卻沒有聽他的,以前孟穹曾經對我說,我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那時候的孟穹已經把老房子當成自己的第二個家了。

而現在,我對孟穹說賣房,把孟天趕出去。所以孟穹心裏的最後一個理由也沒有了。

我嘆了口氣,翻身,睡覺。

孟穹幫我把被子蓋好,又把那些細縫都壓實,才去洗澡。浴室裏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我閉上了眼睛。

我很累,想睡覺,但是閉上眼睛後,我的聽力反而更加敏感。我突然聽到浴室內的細小聲音,聽了一會兒我才知道孟穹在幹什麽。

那聲音讓我身體僵硬,尴尬的不知所措。

我一直以為前世的孟穹清心寡欲,因為他不結婚,也從未讓我撞見過類似此刻的情景,那時候的孟穹比現在更小心。

因為孟穹以為我小,所以才敢在浴室裏這樣,認為壓抑住聲音,我就不會知道他在幹什麽。

我的腦袋混亂地想事情,聽着孟穹沙啞的喘息,我覺得度秒如年。

等他的聲音撩高了一些,然後更加急促的呼吸,最後慢慢回歸平穩的時候,我才終于松了口氣。

孟穹最後的喘氣聲,并不是輕松,那裏面包含了許多沉重,還有我聽不懂的東西。

遇到這種事情總是尴尬的,雖然我不是故意去聽,卻覺得自己好像占了孟穹的便宜。

水聲終于停了,沒過一會兒,孟穹就濕着頭發走回了卧室。他像是怕吵醒我一樣,蹑手蹑腳的,慢慢爬到床上,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

我松了口氣,這才發現,原來我剛才一直屏住了呼吸。

賣房的事情很快就解決了,老房子保養的好,大産權,快要拆遷了,好多人都像是熱鍋裏的螞蟻一樣,想從這附近買一套房,盡管孟穹要的價格稍微有些高,最後還是賣了出去。

我看了孟穹和孟天的協議,裏面的要約和承諾都寫得很清楚,包括樓房歸孟穹,孟穹分期給孟天四十萬,以及孟媽媽完全由孟穹贍養,孟天不負任何責任等等。

接踵而來的就是孟媽媽的移植手術。本來打算兩天後就做手術,只是孟媽媽實在是太虛弱了,情況有些危險,便拖到了下個星期。

聽到這個消息,孟穹還松了口氣,他以為孟媽媽做完手術後就萬無一失了。

我卻知道,孟媽媽再也走不下手術臺了。

這一個星期孟穹都是在醫院度過的,他甚至沒有時間回家,只能給我錢,不斷的給我錢,讓我自己出去吃。

有一天下午,我到家門口的燒烤攤吃飯,正在等飯,突然就看到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

我低着頭想裝作沒看見,就見那雙鞋已經往我這邊走過來了。下一秒,有一個預料中的聲音已經響起。

“哎呀,這不是我那個好弟弟家的小崽子嗎?”男人的聲音很大,讓我皺眉,“怎麽着,孟穹在哪兒呢?”

我一手拿起書包,轉身就要走。

“別走啊!”男人聲音帶着調侃的嘲笑,“怎麽,你不是挺牛x的嗎?現在裝孫子了?”

孟天一只手拽住我的大臂,就把我的手拉了起來。他的力氣比我大太多,我幾乎被他淩空拽起。

男孩子的發育比女生晚,如果前世我一米八的高個子,肯定不會被人拽起來,現在我瘦的像是豆芽,只能暗自咒罵。

旁邊好多人在看熱鬧,卻沒人想着幫我解難。我一塌肩膀,讓書包順着我的肩膀滑下來,單手拿着書包,我對孟天說:“你給我放手。”

孟天哈哈笑了兩聲,他用另一只空暇的手拽住我的書包,說:“我他媽就不放了。”

在他拽我書包的同時,我猛地松開我的書包,同時飛快的把手伸向離我最近的一個桌子,那上面有一碗剩下的粉絲湯。

我一拿那碗湯就失望了,那湯已經完全冷掉了。但是我已經沒那麽多時間了,只能反手一扔,一碗沒有多少湯的碗就整個罩在孟天的鼻子上了。

“……!”孟天下意識地松了手,同時破口大罵。

我也來不及撿書包了,轉過身就跑。我有些痛恨我現在的軟弱無力,我想念我原本的身體。

回頭一看,孟天買了一瓶礦泉水往自己臉上灌,那粉絲湯裏都是油,他暫時應該不會追了。

那天晚上孟穹發現我的書包沒了,他問我怎麽回事,我對孟穹說:“孟穹,我想跳級。”

孟穹顯然沒想過我說出來的是這話,他連忙問:“怎麽了?大哥,怎麽了?你們班有人欺負你嗎?”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于是幹脆什麽都不說,讓孟穹自己猜測。

孟穹放下手裏的東西就蹲下來,和我平視,他先是掀開我的袖子,然後讓我轉過身,看我的後背,他說:“他們打你了嗎?他們怎麽欺負你的?”

“……”我擋住他要扒我褲子的手,很冷靜地對他說,“孟穹,讓我跳級,我跟得上。”

孟穹定了定,看了我好久,才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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