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顆 生日
六月的第一天，是蘇嘉措的生日。
蔣绾也在家，盡管蘇嘉措不喜歡她，但她還是動手做了一大桌子菜，基本上沒有要保姆幫忙。
蘇嘉措邀請了幾位關系親近的朋友，這些人季燃和蘇棠也熟悉，客廳裏放了很多水果和零食，一群孩子鬧鬧哄哄的。
“先生打電話說路上堵車，估計會晚半個小時回來，讓我們先吃飯。”
客廳裏飲料喝完了，孫阿姨來廚房取兩瓶新的，順便把這個消息告訴蔣绾。
蔣绾盛菜的動作一頓，擡起頭看了她眼，“嗯”了一聲。
孫阿姨見女主人沒有太大反應，心裏嘆了口氣。
她在蔣绾剛結婚的時候來蘇家做事的，那幾年蔣绾夫婦二人的感情很好，現在卻……蘇楚望晚半個小時回家，電話都是打到保姆這裏來的。
保姆走後，廚房又恢複一片寂靜，偶爾傳出清脆的碗碟碰撞聲。
客廳裏卻熱鬧極了。
蘇嘉措他們幾個男孩在打游戲，到了激烈的時候爆出高亢的歡呼，吵得人耳朵疼。
季燃沒有和他們一起玩，他坐在沙發另一端，低着頭，面前有半碗剝了皮的荔枝。
很好看的一雙手，白而幹淨的皮膚像玉，骨骼削瘦修長。
男生細長的手指在果皮間翻轉，雪白的荔枝肉和他的膚色相近，分不出哪個遜色。
蘇棠在旁邊盯着看，眨了眨眼，強忍住吸溜口水的沖動。
等剝出一碗荔枝，季燃用手背把碗推過去道：“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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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棠應了聲，連忙把垂涎已久的荔枝碗接過來，吃的眉開眼笑。
季燃從抽紙盒裏取了張紙，慢慢地擦手上的汁水。
“季燃，你給你妹妹剝好了一碗才讓她吃，是這樣更有成就感嗎？”
蘇嘉措的好朋友裏也有女生，她們沒有參與到男生的游戲中，在旁邊的沙發看電視。
女生發育比男生早，上了初中以後，在男生還會因為漫畫中哪個角色更厲害争得面紅耳赤時，她們有些人已經開始偷偷議論班裏哪位男生更有魅力。
問話的是班裏最漂亮的女生，她說話時望着季燃的臉，神情中漸漸多了羞澀。
季燃是他們學校最受歡迎的男生，成績優秀長得又好看，不過雖然笑容溫溫柔柔的，就是給人一種不好接近的感覺。
阮茉平時很少能接觸到季燃，還是來參加蘇嘉措的生日會，才有機會和他離得這麽近。
她偷偷看了季燃很久了，才找到合适的話題和和他搭話。
聽到這個問題的蘇棠擡起頭，同樣好奇：“對啊哥，剛才怎麽不讓我吃？”
季燃原本想點點頭就算回答了，見蘇棠也在問，才開始解釋：“荔枝吃多了上火，200克的量比較恰當。”
蘇棠抱着裝滿圓滾滾荔枝的小碗，帶着點試探的問：“所以呢？”
“常規荔枝的質量在20克左右，我給你剝了10個。”
季燃把荔枝皮和用過的紙巾扔到桌下的垃圾桶中，又補充了句：“吃完碗裏的你就別碰荔枝了，吃其他水果吧。”
蘇棠：“……”
剝十顆荔枝給她方便控制數量，一顆一顆的剝，不留神就吃多了。能做出來這種事情的，不愧是季燃。
用紙擦過之後，手上還是黏糊糊的，季燃去讓蘇棠慢慢吃，自己去衛生間洗手了。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蘇棠身上，從始至終就沒有分給別人。
見季燃走遠了，阮茉起身坐到季燃剛才的位置上，聲音溫柔甜美：“你們是親戚嗎？季燃對你可真好。”
她湊的那麽近，一股濃烈的香味襲來，蘇棠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噴嚏。
“不好意思，”蘇棠揉着鼻子道歉，不動聲色的挪遠了身子：“姐姐，我哥沒有對你說過嗎？”
女孩語氣親昵，阮茉神色微微一滞，總覺得她的話中帶着點刻意。
其實蘇棠提到的哥哥是在說蘇嘉措。
今天來做客的都是蘇嘉措的好朋友，她以為蘇嘉措應該向好朋友們說過他和季燃的關系。
而阮茉誤會了，她和季燃本來就不熟，見蘇棠不肯正面回答，以為她是不想說。
蘇棠現在才上五年級，臉上的嬰兒肥還沒有褪去，眉眼稚氣未脫，還是一副小女孩的樣子。
阮茉自己都不清楚她心底的敵意是哪裏來的，但說話的時候還是帶上了情緒。
“幹哥哥和親戚差不多，季燃對你這麽好，肯定是把你當親妹妹對待了。”
蘇棠沒有聽出來她的弦外之音，挺高興的點頭贊同：“是啊，季燃哥對我可好了。”
“要是蘇嘉措有季燃哥一半好，我做夢都能笑醒。”
話音落下兩三秒，蘇棠忽然感覺有哪裏不對勁。
之前那群男生一直吵吵鬧鬧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安靜了。蘇棠後面兩句話聲音并不大，但在這個時候格外明顯。
蘇棠僵硬的轉過頭，不出意料的對上一雙火氣騰騰的眼睛。
“……”
輸了游戲的蘇嘉措本來心情就不好，親妹又在一群朋友面前落他面子。他摸了摸牙，起身朝蘇棠走去。
“臭丫頭，別想着笑醒了，信不信我打的你今晚在夢裏疼醒？”
蘇棠才不傻乎乎的坐着挨打，撒腿就跑，邊躲還邊威脅：“哥，你不能揍我，我會告訴爸爸的。”
剛上初中蘇嘉措就長到一米七五，他仗着身高腿長，輕易就把小丫頭逮住了。
朋友們見蘇嘉措抓住妹妹了也只是揉揉她的頭發，并沒有把兄妹的玩鬧放到心上。
蔣绾出來的時候看到女兒被蘇嘉措拽着胳膊，蘇棠頭發被揉的亂糟糟的，用力掙紮卻躲不開，周圍蘇嘉措的朋友都在旁邊笑，沒有人阻攔。
怒火在心裏騰的一下冒出來，蔣绾壓了壓脾氣，走過去告訴衆人可以準備吃飯了。
蘇棠趁機從哥哥手中逃開，站穩後趕緊整理自己的頭發，不滿的抱怨：“真讨厭，我頭發都亂掉了。”
“辮子都散開了，哥哥就是煩人。”蘇棠手裏攥着掉下來的頭花，氣哼哼的白了蘇嘉措一眼。
蔣绾安慰她：“沒事的，一會兒回房間媽媽幫你重新梳。”
“可是今天的發辮是幹媽給我梳的，媽媽你又不會梳。”
蔣绾抿了抿唇，重新扯出個笑容：“雖然是不一樣的，但媽媽給你梳的肯定也好看。”
“女孩就是麻煩。”蘇嘉措嘀咕了聲，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短發，還是這種長度方便。
蘇楚望趕在吃蛋糕之前回來了。
蔣绾聽到院子裏有動靜，出去就看到蘇楚望從汽車裏出來，她抱怨了幾句，又說到剛才蘇嘉措欺負妹妹，兩個人吵了起來。
“他們兄妹兩個平時就是這樣相處的，你別大驚小怪。”
“大驚小怪？你兒子那态度，我不在家的時候沒少欺負糖糖吧！”
忙了一天，急忙趕回來給孩子過生日，蘇楚望聽到她說這個很煩，不耐煩道：“嘉措一直這态度，你覺得他欺負糖糖，也沒見你在家裏看着孩子啊！”
“蘇楚望，別把兩件事情扯到一起！”
“……”
院子裏的樹影被夕陽染上淡淡的緋色，屋外兩個人的神色都不愉快。
因為距離有些遠，隔着落地窗，蘇棠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
但是能看得出來兩個人在吵架。
蘇棠蹙起眉毛，不明白爸爸媽媽為什麽又吵架。
正想着的時候，眼前突然一黑。
蘇嘉措捂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在女孩毛絨絨的腦袋上很用力的揉了揉。
蘇棠才梳好的頭發又亂了！
“蘇嘉措，你又發什麽瘋？”蘇棠掙脫他的手，很不高興的瞪向他。
“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人都去餐廳吃飯了，你蹲在這裏幹嘛？”
少年撇了撇嘴，青澀的臉龐上挂着蔑視，語氣帶着明晃晃的嫌棄：“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矮冬瓜，你還真是不上進。”
蘇棠被他氣蒙了，不可思議道：“你說我矮也就算了，又和上進有什麽關系？”
“真笨，”蘇嘉措嫌棄的眼神更明顯，撇着嘴角道：“多吃飯才能長高。”
“不會吧不會吧，有人連這都不知道。啧啧啧，又傻又笨。”
蘇棠：“……”哥哥好過分。
澄澈的大眼睛瞪着蘇嘉措，蘇棠憋了半天，沒想到罵人的詞彙，只好怒氣沖沖的回敬他：“你才又傻又笨！蘇嘉措又笨又傻！”
她讨厭別人說自己傻，也讨厭別人說自己笨，果然蘇嘉措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壞的哥哥。
“哈哈哈哈哈，你連罵人都不會，還好意思說別人笨？”
就一轉眼的功夫，兄妹兩個跑到客廳來吵架了。
季燃有些無奈，糖糖年紀小，蘇嘉措竟然也這麽幼稚。
季燃走過來，盯着他們看了一會兒，非常偏心的問道：“蘇嘉措，你今年幾歲了，還欺負妹妹。”
“……”
蘇嘉措：“哥們，你都不問問是什麽情況嗎？”
季燃轉頭看向女孩：“糖糖你說，蘇嘉措有沒有欺負你？”
有人明目張膽的偏袒自己，這種感覺是非常美妙的，蘇棠一改之前的怒容，跑過去抱住季燃的手臂，喜滋滋的點頭。
“對啊，他好過分。”
然後季燃就用一種“我沒有冤枉你吧”的眼神看蘇嘉措，氣得蘇嘉措險些爆粗口。
季燃不講理，蘇嘉措知道這件事情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二年級的時候拉季燃去參加自己妹的藝術節。
蘇嘉措：“呵，你們聊，我撤了。”
蘇嘉措前腳剛走，蔣绾和蘇楚望就進來了。見到兩個孩子在這裏，大人臉上露出笑意，催促他們快去吃飯，一點都看不出來他們剛剛吵過架。
偏偏蘇棠就是看到了。
因為看到父母吵架的一幕，她把低落壓在心底，同樣沒有表現出來。
—
切蛋糕之前要吹蠟燭許願，為了更有儀式感，蘇楚望還把餐廳裏的燈關掉了。
點點火光在彩色的生日蠟燭上跳動，大家都看着蘇嘉措。
蘇嘉措嫌棄爸爸一把年紀了還幼稚，也覺得許願這件事情挺沒有意思的。
蘇楚望失笑，小孩總覺得自己長大了，殊不知故意裝成熟的樣子才是真幼稚。
“今天日子特殊，你就幼稚一下怎麽了？”
“行吧，”蘇嘉措點點頭，語氣散漫：“我的願望嘛，大家今天晚上睡得香。”
他這個願望說出來，在場的朋友們都笑了。
“哈哈哈，你的生日願望好接地氣。”左邊的男生拍了拍蘇嘉措的肩膀，繼續道：“生日願望難道不是應該有意義一些嗎？”
“怎麽就沒有意義了？”蘇嘉措瞥他一眼。
“我也覺得太接地氣了，還有兩個，蘇嘉措你好好許願。”另外一個男生聲音說道。
“切，認真許過願望的蛋糕更香嗎？”蘇嘉措嘀咕了一聲，視線環繞周圍的人。
行吧，他就好好說兩個。
“第二個願望是我家小鬼不哭鼻子。”
“第三個願望是她爸媽不吵架。”
蘇嘉措把剩下的兩個願意說完，周圍就沒有人笑了。其實他第二個願望還好，第三個讓人聽起來就有些別扭。
在場的朋友們都是一群半大的孩子，家中父母吵架對他們來說是個挺嚴重的事情。而且當着他們的面，蘇嘉措大咧咧的說出來父母的事情，在場的朋友難免有些不自在。
蘇棠感覺很尴尬，她看了看哥哥，又望了望旁邊的父母，不知道該說什麽。
“咳咳，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在氣氛變得更僵硬之前，蘇楚望出來打圓場：“反正也許完了，切蛋糕吧。”
蘇嘉措語調輕飄飄的：“本來就是迷信，我不說出來，更不可能有機會實現。”
“你們先吃着，我去廚房看看湯好了嗎……”
蔣绾起身離開，她怕自己再多待一會兒，就維持不住笑容了。
這小子陰陽怪氣，不就是在嘲諷她這個繼母嗎？
“來來來，我們切蛋糕。”蘇楚望拿出餐具，把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蘇棠不明白媽媽為什麽生氣，哥哥的願望挺好的呀。
她也不希望爸爸媽媽吵架。
餐廳的燈被打開，裝修精致的屋子明亮生輝，綿軟的奶油在光線中格外誘人。
蘇棠用勺子慢慢挖着奶油，因為有心事而沒有胃口。
坐在旁邊的季燃望了她一眼，心裏有些憂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