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手
深吸一口氣,容臻接着問,“就算你這符箓能擋住你所說的鬼怪,那人呢?若是今天來的人明日還來呢?”
“那就得靠你了,我頂多吓唬吓唬他們,我可碰不到人。”手機再次切到圖片的畫面,催促道,“趕緊畫,你得趕晚上前畫好幾張。”
容臻不情願的拿出丹砂和毛筆,對着圖片臨摹開來,不知為何,他倒挺相信家裏這個不人不鬼的東西,至少這家夥比有些人安全些。容臻小時候學過畫畫,有基礎,自然學得快些,自打他把圖案記熟之後,手機就讓他一邊畫去了,自己則打開了游戲畫面,開打王者榮耀。
“将這混亂的時代拉回正軌!”
“請盡情吩咐妲己吧,主人。”
“以絕望揮劍!”
伴随着一晚上的游戲聲,容臻再擡起頭,天已經黑透了,手機不知道打了多少場游戲後,再次飄了過來,“沒意思,一場都沒輸過。”他抱怨了一句,“你畫的怎麽樣,有五張能用的嗎?”
當手機看到容臻堆了一桌子的符咒後,明顯的從空中掉了下去,落地前,又被撈了回來,正像是一個人過分吃驚,把手機吓掉了。
因為容臻畫了足足有一百多張,張張整整齊齊,幹淨利索,和圖片裏的驅鬼符一模一樣。
他還拿着筆,跟上瘾了似的,準備再畫。
手機沖了上來,又砸了一下他的頭,“你學過畫這玩意?怎麽不早說?”
容臻:“沒學過。”
手機:“沒學過!!!!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容臻:“我第一天見這東西。”
手機:“你頭暈不?”
“不暈。”容臻被問得莫名其妙。
手機:“這不可能,你沒有修行在身,就算是在簡單的驅鬼符,你也不能一次畫一百多張還沒事。”
“什麽意思?”容臻好似聽到某個天才夢碎的聲音。
手機:“我說過了,符箓這個東西很耗元氣,若與本身修行不符,一次畫太多,輕則流鼻血、暈倒,重則性命不保,你若從沒修行,畫個五張,我想來已是極限。”
“我沒感覺。”容臻如實相告,他這人本身做事認真,喜歡追求完美,所以那一百多張驅鬼符才能張張都跟原版一模一樣,像是批量印刷的,可此時聽說畫太多會對身體有損,他便停下來了。
手機不想說話。
容臻只好接着問,“現在怎麽辦,貼在哪?”
幸虧容臻于貼符這一道不甚擅長,在手機的指揮下,貼錯了很多次,報廢了好幾張符,這才平息了一下手機的好勝心。
忙活完,容臻一看時間,已經半夜12點多了,白天折騰了一整天,幸虧明天他沒課,倒頭就睡。
五月末的夜已經有些燥熱了,就在有些人進入夢鄉之時,有些人還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裏掙紮。
華燈初上,城市裏車水馬龍。水泥牆砌起來的冰冷牢籠,資本家和統治者創造的海市蜃樓,輕而易舉的就讓那麽多人,為之奔波。
每一天,都有無數人悄無聲息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其中的絕大多數,至死,也不知道自己蝼蟻一般的一生是為了什麽。
然而生命的意義,對于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來說,似乎扯得有點遠了,畢竟尚有青春在手,揮霍起來總是順其自然的。不過辯證主義告訴我們,青春,也不一定對所有人都是美好的。比如此刻,一個瘦弱的小姑娘坐在老舊的破房子的七層頂樓天臺上,看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就有跳下去的沖動。
她太瘦了,臉頰有點凹陷,薄的跟片脆餅幹似得,風一吹就得折。小姑娘自己抱着自己的身子,蜷縮在一處,連她自己都覺得挺咯手的,臉上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點點灑在地上,化作一灘水。
“孟羽,你太瘦了!能不能多吃點!”
“就是,我這份咋這麽多肉!我減肥,孟羽你替我吃點,別浪費!”
“孟羽,我今天逛街買回來的新裙子,我咋覺得不合适,你長得可愛,我看适合你,你替我收了它吧!”
“生日快樂孟羽!以後別躲着自己吃面,咱們三個吃不好麽?”
一高一低兩個人的身影像是臨死前的走馬燈,在這個叫孟羽的小姑娘面前來回閃現。
小姑娘“哇”的一聲慘叫着哭了出來,鼻涕眼淚橫流,抽抽着顫抖着雙手,往天臺的欄杆上爬,巨大的臺階讓瘦弱的女孩跨上去有點困難,她手腳并用着,拉着“吱吱”響的老舊欄杆,站了起來。身上的紅色碎花裙子在膝蓋處破了兩個洞,半截子都是土,女孩卻絲毫不在乎,她雙手打開,閉眼墊腳,像是展開雙翼的燕尾蝶,準備向下滑行。
但這個動作有點猶豫,是由生到死的猶豫。
夜色涼涼,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憑空出現在寂靜的空中,手上只有一層皮,一節一節的,又細又長,黑乎乎的,又像是極度脫水後的死肉貼在骨頭上,這東西伸出來,夠着前面的猶豫的女孩,有節奏的往後一甩,接着猛地向前。
就要把面前這個還在花季的少女,推下去。
“孟羽,大晚上的,你幹什麽呢?”
突如其來的渾厚的男人聲音,把孟羽吓了一跳,整個人有點慌亂,晃悠着身子,兩條腿撞在欄杆上,差點跌下去。
女孩轉過頭,見到來人,吓得更厲害了,“容。。容老師。。”
“你先下來,上面太高了。”
女孩腳下就有個廢用的天線鍋,锃亮锃亮的,頂端連着條線,拉着另一邊的圍欄,平日裏不少人在上頭曬衣服、被子。
孟羽本來就是有些沖動,此刻讓昨天剛見過的容臻叫喚了一聲,求生欲又上來了,她轉過身子想從上面轉身跳下來。
“別從右邊,往左邊跳。”容臻整個人已經完全從樓頂的陰影裏顯了出來,他風塵仆仆,額頭上還有汗珠子,帶着兩個熊貓眼,腳上提溜着拖鞋,身上的睡衣也套反了,顯然是匆忙間爬上頂樓來的。
孟羽沒有注意到容臻的異樣,身為好學生她下意識的要聽老師的話,整個人從左邊跳下來,摔在天線鍋上,發出巨大的“哐當”一聲。
屁股砸在上面,疼得她龇牙咧嘴,她才側過頭看,明明右邊空蕩蕩的地上,什麽都沒有。
容臻三步并兩步跑過來,隔着睡衣把她一把拉起,小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容老師站了半天,實在憋不出一句話。
“你安慰一下,人家漂亮小姑娘剛要跳樓!”手機飄到女孩背後,她看不到的地方跟容臻對話。
容臻:“我說不出口。”
手機:“幹嘛,你社恐麽?社恐還能當老師麽?”
容臻:“閉嘴。”
“容。。容老師?”孟羽抽着鼻子,被這句沒人說話下的“閉嘴”吓得又一次紅了眼睛。
“沒說你。”
這一句出口,小女孩眼圈更紅了,給吓紅了。
手機此時相當無語。
“先把人帶下去再說。”
容臻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他見小姑娘能站起來,便一頭拉着睡衣,另一頭遞到孟羽手裏,示意她跟着自己,把這只紅眼小兔子往下面帶。
“容。。容老師我能自己走。”孟羽的紅眼圈迅速下移,紅到了脖子根。
容臻沒有松手,眼角的餘光一直盯着地上的天線鍋,光潔的反光處倒映着一雙手,骷髅的手,光禿禿的,在剛才小姑娘跳下來的右邊地上向上伸着,如同十把聳立的小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