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影子
平心而論,容臻早已經過了美而不自知的年紀,他知道自己相貌上的優勢,也見識過各種各樣的搭讪,有來自于異性的,當然—也有來自于同性的。然而現在自己焦頭爛額自顧不暇,對于這種不合時宜的不知道算是搭讪還是灌酒的行為,只好敬謝不敏了。
容臻把酒杯推開,就要起身離開。旁邊拿了小費的服務員似乎等着容臻開口問他請客的是誰,沒想到正主沒打算問而是想要直接離開,有點着急回頭朝給了小費的男人不停使眼色。
容臻去吧臺結帳,發現已經被人付過了。
容臻有些煩躁,從錢包裏掏出一百塊錢,徑直走向那個等在出口附近,看到容臻看過來還打算飛個眼的的黑衣男人,在男人開口前,把一百塊錢遞過去,“謝謝!”
黑衣男人愣了片刻,并沒有伸手來接,在場面變得更尴尬前,男人開了口:“別這麽見外啊,帥哥,我覺得,你長得特像我一個長輩!”
容臻自問在被搭讪界也算是見多識廣了,然而這麽新奇的撩漢手法也是聞所未聞。
他不禁擡起頭,仔細打量了一下對面的黑衣男人:眼神清明,面相疏朗,一身華貴。
“張行客!”
對方本來有點迷迷糊糊的,讓他這麽一叫名字,晃着身子來回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你。。你認識。。我?”
明顯喝了不少,連見過一次都忘了,還能重新搭讪他,還說自己長得像他的長輩,智商真是讓狗吃了,容臻對他的印象更差了。
張行客發現容臻在打量自己,身體稍微後仰,晃了一下腦袋似乎還打算甩一甩頭發,似乎又覺得兩人離那麽近甩頭發有點奇怪,好歹忍住了,于是表情便有點不自然,讪讪道:“啧啧,瞪着人的時候更像了!”
果然是給狗吃了!
容臻本來醞釀的幾絲火氣,也被這人的愚蠢澆熄了。算了,容臻對自己說。“謝謝你請我喝酒,不過,酒錢你還是收下吧。”容臻說着,把一百塊又遞了過去。
張行客糾結了一下,嘴角一彎,伸手接下來了。
容臻見狀,就要離開。
張行客攔了一下,“但是你那杯酒不到100啊,這樣我就欠你錢了!”
容臻看他,他又說:“不過我沒有零錢找給你了,我微信轉給你吧。”
“這操作,仿佛被狗吃了的智商又吐回來了!”容臻心想,嘴上卻說:“沒事兒,不用給我了。”
“那怎麽行,我不欠人錢的!”張行客笑着說:“欠錢這事兒啊,可大可小,有時候,欠的未必是錢,也可能是氣運。欠了氣運了,那事兒可就大了,烏雲壓頂,黴運連連啊!”張行客緊緊盯着容臻的眼睛,一字一頓地接着說,“所以說,這錢可不能随便欠啊。反過來呢,這錢也不能随便借,一個弄不好,借錢也就是借命啊!”
容臻心頭一動,似乎有什麽在記憶裏攪動了一番,然而那動蕩只是水面上的一個漣漪,潋滟之後很快便散去不見,水面又重新水波不興毫無波瀾。
鬼使神差地,容臻拿起手機。然而很快地,容臻發現這樣的自己簡直就像是只驚弓之鳥,被連日來的驚慌吓得都快要病急亂投醫了,連這個胡亂搭讪的神神叨叨的纨绔子弟的話都忍不住去相信。
容臻自嘲了一下,看向對面的人,張行客眉頭微皺了一下,似乎有點奇怪,然而很快又收斂了表情,對着容臻笑出了一個标準的露齒笑,不聰明但是很善意。
容臻本來想收回手機不再搭理這個人的,又被這個笑改變了想法,就算是給自己找根浮木吧,他想。
于是他掏出手機對張行客說,:“你掃我吧!”
對面的人喜不自勝地加了他微信:“我很快就會給你發微信—還錢!”
加完了微信,容臻不再逗留,要去找孟羽,想到這個丫頭,容臻才反應上來,讓張行客一攪和,他差點忘了剛才在孟羽的電話裏,聽到過張行客的聲音,便又問了一句。
“你有沒有看到三個小姑娘,一個高兩個矮點?”
張行客攤了攤手,“你看看,這滿屋子的小姑娘,誰能記得住?”
容臻搖了搖頭,當真對牛彈琴。
他再不耽擱,轉身走了,容臻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那個區域後,張行客很快出了酒吧,腳步穩重,絲毫不見醉意,身邊還跟着一位胸大腰細妝容精致的女伴,男的高大,女的性感,看着很登對。
然而,兩人的對話就不是那麽登對了。
“張少,你說你好歹是個二代吧,怎麽搭讪個人跟個男□□絲似的?”
“你行你上,不上閉嘴。”
“我想上啊,那小哥唇紅齒白我的天菜啊,不是你攔着我非要自己上嗎?”女伴很不滿,喋喋不休:“還你長得像我一個長輩,有你這麽搭讪的嗎?你怎麽不說他像你大爺啊!”
“事實上,他确實長得像我一個長輩!”張行客神秘一笑,“而且,我也要到微信了!”
女伴翻着白眼:“你那也叫要到?你明明對他用了言術吧,把人迷的暈頭轉向,你讓他當衆脫衣服他也會幹吧!”說着,女伴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又覺着有點心曠神怡:“身材應該也很好吧!”
“問題就是,我的言術居然對他無效!”
“無效?”女伴很吃驚,又有點懷疑地觑了男人一眼。
“你想自己試試?”
“那算了,我并不想!”女人非常識時務地慫了,“你是大佬,你說什麽都對!但是他一個普通人,怎麽會…”
“誰知道呢?”男人說完,有些若有所思,然後吩咐道:“安排過的人繼續盯着他,留心他的動向。”頓了一下,男人繼續道:“至于你,今晚就去一趟那個紫府廟看看吧!”
“我一個人?”
“對!你一個人。”那個被稱作張少的人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我沒猜錯的話,咱們查的那個源頭就是紫府廟吧?”
“紫府廟!張少!那可是出了名的邪乎地方,你是在報複我吧?”女人很激動,“紫府廟才鬧出過這麽大的動靜,絕對一個刀山火海啊!別我沒查出東西反倒香消玉殒了啊!雖然我天生麗質難自棄,美人如玉劍如虹…”
“你放心,憑你的本事你應該不至于香消玉殒,”張行客打斷喋喋不休的女伴,“不過你要是查不出東西來,我倒是可以燒了你的狐貍尾巴—讓你見識見識美人如玉劍如虹!”
“張行客,算你狠,等我回去跟家主告狀去!”
女人刺溜一下就不見了,迅如閃電。
男人,也就是張行客,在黑夜裏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右手微震,手中憑空多了一個符咒,符咒無火自燃,煙霧缭繞中,他人突然消失不見,只餘下符咒燃燒後的餘燼,微風襲來,那殘碎的餘燼也就随之不見了。
橫穿酒吧的對面,沒能欣賞到張行客大變活人的容臻,真心希望誰能大變個活人,把孟羽給他變出來,他又找了半個小時了,這人跟蒸發了一樣。
“人去哪了?”容臻靠着酒吧背後的小巷子,對手機小聲問道。
“我哪知道?”
容臻只好換了個問法,“鬼哪去了?”
“也沒看找着,就看見你下午百度過的張行客了。”手機出言諷刺。
“他什麽來路?”容臻順口問道。
手機還沒來得及回話,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是孟羽,容臻接了起來。
孟羽:“容老師,你在哪呢?”
容臻:“你在哪?”
孟羽:“我不是一直在等你來找我麽~”
容臻:“你還在春生麽?”
孟羽:“在春生巷裏,你快來,我等你哦。”
春生巷其實就在春生酒吧的背面,東西向的一條小路,據說是平城最古老的幾條街道,這個酒吧也是借了這條巷子的光,才有的名字。
剛才容臻不是沒路過過春生巷,沒見到等在那的孟羽。
“她語氣不對。”手機亮起來。
“不錯。”孟羽跟容臻說話,有學生見老師,耗子見貓一般天生的緊張,總是結結巴巴,完全是晚輩對長輩恭敬,剛才電話裏的孟羽,過分自信大方了。
“是不是喝醉了。”俗話說得好,酒壯慫人膽。
“不清楚,事出反常,符咒你拿好,過去看看。”手機不擡杠的時候,還是挺靠譜的。
容臻點頭,把幾張畫好的驅鬼符疊了疊,握在手心裏,一手拿符,一首攥着手機。春生巷不過十分鐘的腳程,路上有不少喝大的人,東倒西歪,念念有詞的,容臻都小心避讓。
酒吧很鬧,背面的這條小巷子卻出奇的安靜,像是有人在兩處安了閘門,一過界,冰火兩重天。春生巷鋪滿石板路,兩邊有柱狀的燈,淡黃色的光源打在燈罩上,把刻在上面詩句映的清清楚楚,頗有些詩情畫意的意思,引得白天晚上,都有不少癡男怨女在這裏談情說愛。
“門出萬裏客,中道逢嘉友。未言心相醉,不再接杯酒。”
“相知何必舊,傾蓋定前言。”
“人生交契無老少,論交何必先同調。”
這巷子也算是平城市的一個熱門旅游景點,容臻住的雖近,卻沒仔細來瞧瞧,今日機緣巧合,他打量了下這燈上的詩句,原來大半數都是贊嘆友誼的,不知是何時讓人曲解了意思,倒成了男女戀愛的地方。
“容老師!”
突如其來的一聲,吓了容臻一跳。
一回頭,個子高高的,“小凡?!”
“是我!容老師,你可算來了,我們等你好久了。”
“孟羽呢?”
“裏面呢,跟秋子一起坐在乘涼呢。”容臻伸了伸頭,這巷子越到裏面,燈光越昏黃暧昧,确實适合男女幽會。
“你們跑到這裏來幹嘛?”
“孟羽喝多了,這裏面清淨,我們涼快涼快。”小凡穿了件紅色的吊帶長裙,涼風一吹,裙角在巷口飄蕩,路燈打在上面,鍍了一層暗金色的光,容臻天生不怎麽喜歡紅色,看着心裏別扭,轉身就想先進去,尋着孟羽,帶她們三個趕緊回去。
這時他的手機震了一下,容臻看了一眼,上面就兩字,“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