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吐血 (1)

出乎容臻的意料,在家裏迎接他的不是伴随着游戲聲音的趙一龍,而是一個在認真思考的大孔雀。

“呦,全須全影的回來了!”一張口,還是那個德行。

容臻收拾了一下包裏暗淡的驅鬼符,發現自己白天帶出去的一沓子上面的朱砂都消失的差不多了,才再次認真對待自己是個“唐僧肉”的現實。

趙一龍:“猜我這兩天都聽到了什麽?”

“。。。。。”容臻眼前一片綠油油的,家裏的這只孔雀開始開屏了。

趙一龍見慣了容臻這人不悲不喜,不急不躁的生活态度,對此很不爽,“切,你不問,我還不說了呢。”轉身拿起了自己新“撿”的手機,準備開始玩游戲。

這手機牌子容臻都沒見過,只是明晃晃的看到背後鑲了一圈鑽。

容臻暫且忍了下來,準備先問正事,“說說你的重大發現?”

趙一龍不理他。

容臻換了個策略,“該不會張家沒什麽動作吧,你一無所獲吧?”

趙一龍:“你才一無所獲呢!”

容臻:“我是沒什麽收獲。”

聽到容臻主動認輸,趙一龍面色愉快的放下了手機,興奮地張開尾巴,“張行客這兩天可是沒閑着,他先是去了警局,調查了平城這幾年懸而未決的非正常死亡事件。”

容臻:“張家以前沒經手?”

趙一龍:“經手了也未必是張行客,一年這麽多非正常死亡的案子,都是張行客處理,他可能就沒空給你發微信了。”

容臻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口袋裏的手機,心說,趙一龍不會是每天都偷看他的微信吧。

“這一查,就發現了一件很巧的事,杜琳琳,你還記得吧?”

容臻下意識的點點頭,想說他不僅記得,還剛剛見過。

“她有個繼父,前幾個月死了。這個繼父也就四十來歲,跟她母親再婚七八年了,身體一直很好,突然就離奇暴斃身亡,身上沒有任何傷口,法醫說各個器官很健康,死前也沒有服用過任何違禁的藥物,警方調查了很久,都沒什麽結果。不過昨天張行客在警局了解情況時,那個負責案子的警官說,當時嫌疑最大的,不是別人,就是剛成年不久的杜琳琳。”

“為什麽?”

“因為她繼父去世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在家,當時人躺在地上,沒有外傷,也沒人移動過,救護人員到剛現場,還沒看人的情況,她就很淡定的說了一句。”

“‘他死了。’并且露出了一個非常詭異的笑容。”

容臻想到杜琳琳平日裏假小子的打扮,和她那炮仗一樣的性格,臉上露出的笑容,場面應該很恐怖。

“後來警方盤問,多方調查,杜琳琳和這個繼父的關系不算差,她繼父從來不打罵她,金錢方面更是大方,她母親也說,杜琳琳脾氣不好,他繼父人卻很溫和包容,家庭關系一向是很好的。”

容臻:“所以又是沒有動機。”

“不錯,一個對你跟親生父親一樣的繼父,又是你們全家的金主。”趙一龍頓了一下,“杜琳琳的媽媽不工作很多年了,他們的經濟來源全是靠這個繼父,家裏也沒有買任何人身意外險,殺了他,有什麽好處呢?”

想起杜琳琳在學校裏背的那個包,和她的打扮,看來她繼父去世以後,她們母女的生活不算寬裕。

“所以,她繼父的死就以猝死結案了。”

容臻:“照你這麽說,杜琳琳10歲起就在這個繼父家了,如果家庭情況真的這麽和諧,她的性格怎麽會是這個樣子的?”

趙一龍笑了笑,“是啊,可性格這個事,不能當證據吧,天生叛逆的人多了去了。”

容臻被堵的啞口無言。

“還有,你的磁帶。”

容臻:“張行客他們聽出來什麽了?”

趙一龍:“他們把聲音處理了一下,第一盤磁帶沒什麽特別的,就是落盞希的心跳,以及少女發春的叫一個英文名字。”

容臻:“Edmund,是沈楠的英文名字。”

“哦,我猜也是。”趙一龍頭一歪,得意的一笑,“那個男孩的心跳磁帶就有趣了。”

容臻:“什麽意思?”

“磁帶的後面,經過處理,把心跳聲音縮小,另外的聲音就被放大了,出現了一個男生的聲音,他也在叫女孩的名字。”趙一龍說到此處停住了,故作神秘,大爺似的用食指在空氣中勾了勾,示意容臻靠的近點。

容臻沒思考,下意識的湊了過去,趙一龍對着容臻的耳朵,輕聲吹氣,就好像是模仿磁帶裏那微弱的呼喚,配上他深沉的低音,聽的容臻面上瞬間火燒一般,耳朵上的絨毛全部豎了起來。

“盞文。”趙一龍說。

容臻一把推開他,囧在原地。

“哈哈哈,我叫人家小姑娘的名字,你臉紅什麽?”趙一龍惡作劇得逞,在沙發上笑的前仰後合。

容臻對這種玩笑有點生氣,一言不發的瞪着趙一龍,同時怨恨自己不争氣,叫落盞文的名字,他臉紅個什麽勁!

等等,落盞文!

容臻愣住了,“錄心跳的是沈楠麽?”

“哈哈哈,哈哈,不然呢,還能有誰?”趙一龍還在笑。

容臻:“那怎麽會叫落盞文的名字,他女朋友不是落盞希麽?”

趙一龍這才好容易扶住了沙發背,直起了身子,“要不,我怎麽說,這事情有趣呢?”

得了,好好的懸疑案成了一出年度狗血大劇,論青梅竹馬的三角戀。

容臻一陣頭暈,“所以是妹妹喜歡沈楠,沈楠喜歡姐姐?”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趙一龍繼續諷刺他。

“可,可這樣死的也不該是妹妹啊!”容臻徹底糊塗了,如果落盞希通過這盤磁帶,知道了自己青梅竹馬的“小太陽”沈楠心裏是喜歡自己姐姐的,往壞裏想,她心存怨恨,也應該是她殺了姐姐,而不可能是選擇自殺成全倆人吧?!

趙一龍:“落盞希如果不會是腦殘言情書裏的頂級聖母,那就應該如沈楠所說的,‘她是不會自殺的’。”

容臻:“如果是姐姐殺了妹妹,警方根本就沒有懷疑過她,又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到處找人調查妹妹的死因呢?”

趙一龍:“不錯,落盞文沒有動機,她們姐妹關系應該不錯,況且她是被喜歡的那個,沒事殺妹妹玩啊?”

容臻默默點了點頭。

趙一龍接着說,“應該也不是沈楠,喜歡姐姐就把妹妹殺了?沒必要這麽狠吧。”

“他的狀态也不像。”容臻把今天他在學校跟沈楠的對話,以及在臺階上看到杜琳琳的事全盤告訴了趙一龍。

事情就這麽卡住了,這出狗血大劇裏,本來嫌疑最大殺人動機最強的人,自己死了,剩下人的作案動機實在是太勉強了。

死人不能張口介紹自己的被害過程,不然事情就簡單了。想到此處,容臻順口問道,“張家這麽厲害,沒什麽手段,讓死人自己說話?”

趙一龍:“張家不行,但是終南山王家的灑酒問靈可是有名的很,他們兩家關系不錯,不過這種被鬼怪吞下去的,你覺得七魂六魄能剩的下來?連魂魄都沒了,一具空殼子,怎麽說話?”

聽到這個回答,容臻不意外,不然這手段好使,張行客這麽賊機靈,應該早就去問了。

沒有動機,但是有死人的離奇死亡事件,他很容易聯系到一個人,—杜琳琳。

容臻:“如果害死落盞希的鬼怪和害死杜琳琳繼父的是同一個,也就是‘小醜’的話,這裏面一定存在某種共性,也就是小醜害人的方式。”

趙一龍對容臻的智力表示滿意,“這個方式,也許是找到動機的鑰匙。而且這兩件事一定是小醜做的,或者至少是相關聯的,因為落盞文和杜琳琳身上的臭味一致,大概是接觸過這個鬼怪的人所特有的。”

容臻:“但是落盞文背後沒有笑臉。”

趙一龍:“不錯,所以現在我們要找到這其中的區別和共性。”

案件撲朔迷離,但線條很簡單的滑向了一個重點人物,杜琳琳。她究竟和“小醜”達成了什麽協議,她的繼父怎麽死的,是不是她,以及為什麽要害死他的繼父?知道了這些,也許落盞希不能開口告訴他們的事情,自會迎刃而解。

此時案件的重心杜琳琳絲毫沒意識到自己被人冠上了這麽大一頂帽子,她身處一片黑暗中,今晚的月色很亮,方才來這個地方前,她擡頭看時,忍不住想,這麽美的月光灑在她的身上,太浪費了。

四周除了漆黑一片,什麽也沒有,杜琳琳反而很适應,像是蛆蟲呆慣了陰溝,她筆直地站着,一如既往,等待着那個怪笑聲響起來,她也不是第一次聽了,聲音響起,還是忍不住抖了抖消瘦的身體。

“嘎嘎嘎嘎。”像是鴨子被人掐住了喉管。

一條黑影伴随着聲音迅速在地上爬行,在她面前立了起來,雖然不知道是怎麽辦到的,但杜琳琳就是能在一片黑暗裏清清楚楚看到這個黑色的影子,一個巨大的小醜的笑臉。

杜琳琳往後退了一步,“你還想怎麽樣?”她輕聲問。

沒有人回答她。

晝夜交替,又是一個好日頭。

大周末的,容臻一早帶着趙一龍,第二次去落盞文家,美其名曰是去探病的。在趙一龍的提點下,容臻才沒有空着手去,很肉疼的買了一個小果籃,“真的沒有這種必要吧?”

容臻心裏的這個疑問,在落盞文家門打開,院子裏的桌子上放滿的那些巨大的果籃、鮮花、營養品的映襯下,得到了肯定。落盞文家的保姆鄭媽來開的門,看到是上次來過的容老師,笑得很開心,“容老師!您來了。”

鄭媽旁邊還有一個人,她的另一只手此刻就握在一個帥小夥的手裏,這帥小夥一米八,轉過來時都帶着風,“容老師!這麽巧,西京大學這麽靠譜,大學老師都能周末上門來關心學生啊?”

“張行客?!”容臻見到這個安生了好幾天的賤人,和他帶來的滿桌子的禮物,心情頓時更差了。

“容老師,快屋子裏坐,這位是我們老爺的朋友,張先生。”鄭媽顯然忽略了這兩人似乎認識這件事。“您能來真是太意外了,西京大學真是所好學校。”鄭媽很感動,似乎眼角有了淚水,伸起袖子擦了擦。

“可不是麽,鄭媽,全國前十的學校,不僅學校好,老師更好!我是沒這個福氣,學習不好,學校也不行,沒遇到過這樣體貼的好老師!”張行客一手扶着鄭媽,一邊用另外的手肘怼了兩下後面的容臻。

動作太快,容臻沒躲開,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心虛的笑了笑。

趙一龍跟在後面,“這可巧了,怎麽哪哪都有這個人?”

容臻心道他還想問呢!

不得不說,張行客這自來熟的本事,他要是認第二,絕對沒人敢認第一,他在前面侃侃而談,拉着鄭媽一路體貼問候,就好像這家人是他親戚一樣,鄭媽就是他自己家的阿姨。

容臻這種社恐在後面一言不發,穿過了整個院子。

屋子裏面更熱鬧,門一開,透過玄關,就能瞧見,一對有些年紀的夫妻正跟一個美女聊的正好,趙一龍一馬當先的飛了進去,“呦,胡大美女也來了!”

胡岚也在。

容臻進門的時候,注意到屋子頂檐處貼着黃符,雖然很隐秘,但他似乎對這種東西天生敏感,一眼便看到了,再定睛一瞧,整個屋裏各個地方都布置了符陣,雖然看不明白,但容臻隐約覺得這個陣法很厲害,自己包裏的黃符進門都抖了一抖,他偷偷看了一下趙一龍,那家夥依舊生龍活虎。

“老爺夫人,小姐學校的老師來看小姐了。”鄭媽恭敬的靠近那一對夫妻,夫妻倆聞言很客氣的站了起來,一對圓臉夫婦,長得非常和氣,加上臉上的酒窩,顯得更加親切,倆人身材保持的都很好,穿着一絲不茍,除了狀态略有些疲憊,完全挑不出別的毛病。

“您是西京大學的容老師麽?我們家盞文提起過您,你能來,真是太體貼了。”落老爺伸出手,熱情的迎接這位來“探病”的老師。

沒想到家裏一下人這麽齊全,容臻的薄臉皮已經有點泛紅,還是硬着頭皮非常“短暫”的握了一下手,“落先生、落太太好。”

“容老師!”一旁的胡岚看清來人後,表情的吃驚程度,跟剛才容臻看到張行客如出一轍。

“胡岚也在啊。”容臻艱難的吐出這一句。

趙一龍趁機飄到容臻背後,“沈楠也在,今天感情好,一鍋燴了!”果然,兩夫妻身邊還坐着張熟悉的面孔,正是隔壁沈家的公子,沈楠。

“容老師好。”沈楠今天很乖巧,居然站起來主動打了招呼。

容臻只能點了點頭,一屋子這麽多人,他感覺自己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難安,這種時刻,還需得張行客出馬,容臻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張行客,只見那小子似乎預料到他會看自己,正在鄭媽旁邊捂着嘴偷笑,一雙眼睛直勾勾的,帶着那種意思。

似乎看夠了到容臻求救似得眼神,這位張少爺才滿意的“英雄救美”,他跨出兩步,擋在了容臻和諸位的中間,笑着道,“得了,巧了,大家竟然都認識!那就都坐吧,客氣什麽?”

落老爺被這位世交自來熟的兒子逗得哈哈直笑,“張亦風從哪得了你這麽個兒子,真是好!好啊!張家後繼有望啊!”

張行客湊趣道,“得,落叔你可別這麽說,我們家老爺子聽了肯定得背過氣去,他啊,整天要把我掃地出門呢,落叔落嬸人這麽好,到時候可一定要收留我這個可憐孩子啊。”看着他185的龐大身軀,一旁的胡岚嚴重鄙視的瞪了他一眼。

一旁的落太太本來愁容滿面,也讓這幾句逗得忍俊不禁。

“行啊,我們家剛好倆個閨女,正愁沒兒子呢!”落老爺說完這話,登時自覺失言,廳裏的氣氛緊張了,落太太剛挂在嘴邊的笑容瞬間耷拉下來,忍不住開始抽泣。

胡岚踢了一腳張行客,張行客回瞪了她一眼,還是開口道,“落嬸,您別難過啊,咱們今天不是來看盞文妹子呢麽,我剛瞧着她就是有點氣虛,身體好着呢,您別太着急了。”

“你們看過落盞文了?”容臻以為看這個架勢,今天不一定能見到本人了。

“是呀,有點氣虛,喝了我們老張家的祖傳秘藥,剛剛睡下,容老師來的可不巧,應該是見不上了。”張行客搶在前面說,“病人麽,就是要多休息,是吧,容老師?”

不等人家親爹媽開口,張行客把容臻想見落盞文的路堵的死死的。堅決履行他說過的,“這件事不讓你插手。”

趙一龍在容臻身後說了一句,“我上去看一眼。”然後就大搖大擺的飄了過去,路過張行客和胡岚身側的時候,他倆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再看看這滿屋子的符咒,容臻更加确信,能看見趙一龍的自己,是個奇葩的存在。

“容老師,不好意思啊,讓您跑這麽遠。”落老爺滿臉歉意,鄭媽已經把泡好的茶擺上了桌子,落太太趕緊招呼大家喝茶。

大家在一張桌子上,彼此都有顧忌,容臻看着落太太幾番欲言又止的樣子,約莫是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大概張家人剛給落盞文看完“病”,還沒來得及仔細說說病情,就讓容臻的突然造訪打斷了。

但此刻趙一龍還沒飄下來,容臻思量了一下,打算厚着臉皮,硬撐着!于是他保持沉默不語,也沒有起身要走的意思,落家二老也不好趕人,張行客和胡岚對視一眼,今日的容老師很反常。

反常的容老師低頭喝茶,安靜的聽他們不鹹不淡的聊天,直到樓上傳來“啊”的一聲大叫。

聲音異常慘烈,好像是被什麽驚吓過度,掐住了脖子,容臻不由得頭皮發麻。

他擡眼一打量,落家二老和沈楠明顯不是頭一回聽,神色雖然有變,但只有落太太一個人擔心的站了起來,沈楠尤其鎮定,眉頭都沒皺一下。張行客和胡岚表顯得尤為緊張,立刻停止了應酬式的對話,倆人相視一望,順着樓梯第一時間趕了上去,落家二老也緊随其後。

一時間,容臻仿佛被遺忘了,他原本已經站了起來,但想到自己是病人老師的身份,這會兒要是飛奔上去太過奇怪,只能立在原地。

“容老師不上去看看?”

他對面的沈楠不僅自己坐着沒動,還很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老師。

容臻:“你怎麽不去看?”

沈楠:“我看不看都一樣。”

容臻消化了一下這句話,表示年輕小鮮肉的邏輯他有點跟不上了。

“盞文生病了,一定很高興你去陪她。”說完這句話,容臻自己都覺得有些假的過分,果不其然,對面的男孩哼了一聲,坐在原地,不理他了。

樓上又傳來兩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沈楠:“盞希自殺之前也這樣。”

容臻正被叫聲吸引,擡頭看着二樓,冷不丁聽了這一句話,下意識的問,“什麽?”

“落盞希自殺前也愛這麽叫,沒這麽大聲,但聲音要比這個要更慘一些。”沈楠的臉色灰敗了下去,“像是快斷氣的小野貓,她那陣子總是睡不好。”

容臻轉了過來,臉上略帶吃驚,他不知道沈楠為什麽要跟自己說這個,“你告訴張行客了麽?”

沈楠:“沒有。”

容臻:“怎麽不說?”

沈楠:“我不認識他們。”

容臻看了看這個毛小子,算是有點明白了,張家這四大家族的身份沈楠應該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他也有可能不信任他們,像他這種好學生,選擇下意識的信任老師,是從小被潛移默化的作用。

“我上去看看。”容臻沖沈楠點了點頭,“你就待在這別動。”想起上回在落家自己莫名其妙中了邪,容臻還是謹慎的拿出身上帶的符咒,慢慢的往樓上走。

落家的樓梯是螺旋向上的,不長,但是樓上的位置剛好是下面的視覺死角,容臻很快上到了二樓的房間前面,跟上回一樣,兩個姐妹的房間挨着,門都緊緊的關着。

“張行客?”容臻在門口喊了一聲。

沒人回應。

“胡岚?”

還是沒人答應,按理說隔着一扇門,不可能聽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容臻的錯覺,整個二樓的光線很暗,明明一樓還是郎朗夏日,二樓卻有些陰森森的,容臻不由得回頭往樓梯口看了一眼,一道黑影匆忙的閃過。

“誰?!”

就算反應再遲鈍,容臻也覺察出這裏的不對勁,他把口袋裏的驅鬼符緊緊握在手上,“趙一龍!”依舊沒人回應。

穿堂風吹過,四周靜的可怕,剛才凄厲的尖叫聲也銷聲匿跡了,容臻打了個冷顫,他很猶豫,不知道應該趕緊下樓,還是推開落盞文的房門看看。

就在此刻,“吱”的一聲,落盞文的房門自己打開了。

容臻就站在門口,猝不及防的退後了一步,他清楚的看到,房間裏面空空如也,張行客、胡岚、趙一龍、落家二老都沒在,只有一張床,床上的被子裏隐約鼓了起來,像是落盞文躺在上面。

“這裏面沒有任何人。”容臻的第六感告訴自己,剛才他們那麽多人上了樓,一定不會去別的地方,只能在落盞文的房間裏,現在這裏好像只有落盞文一個人,肯定不對頭。

這是個陷阱,容臻第一時間反應了上來,身體一縮他轉身就想跑,還沒來得及回頭,背後不知道哪裏冒出的一股力量,感覺哪裏被人狠勁的推了一下,容臻一個趔趄,滾進了落盞文的房間。

“容臻!”

張行客這一聲叫的急切而擔憂,再沒有往日的油腔滑調,容臻甚至從這一聲呼喚中感受到了些真情意,但這不妨礙在這一秒,張行客和胡岚慌張的臉,逐漸模糊在落盞文房間明亮的落地窗前。

眼前畫面流轉,腳下的地面轟隆隆振動,整間屋子開始搖晃,吊頂上的水晶燈渾身發抖,發出鈴鈴鈴的響聲,一切就好像十級地震開始要發動一般。

容臻陷入了黑暗,與此同時,水霧蒸騰了起來,争相在他腳邊冒泡泡,周圍很冷,明顯跟方才的夏日豔陽不是一個季節,容臻動了動,腳底下很黏膩,每擡起來一下都異常費勁,淤泥爬滿容臻的靴子,他擡起眼睛,周圍在下暴雨,但是他身上一點也沒濕,靜靜的伫立在一個山坡上,四周發出轟隆隆的巨響,各式各樣的動物在拼命的向下跑,他辨認了一下,有貓頭鷹、蛇、兔子、猴子,甚至還有成群的野豬。

他們對容臻避也不避。

因為他們徑直穿過了容臻的身體。

這很不正常,容臻想,似乎還沒注意到自己透明的身體,他更在意的是,這些動物不是在避雨,而是在逃命。

像是背後有什麽巨大的野獸在驅趕他們。

像是馬上有火山噴發或者十級地震的災難片。

随着動物們的跑動,整個山體都在劇烈的顫抖,四周升起陣陣煙塵,像是一重重的迷霧。

容臻的雙眼卻能穿過這些迷霧去,看得很遠。山頂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廟,廟門口站着兩個人,看他們的衣着,像是公安,一個吓得挂在另一個身上,動作很驚恐,臉上卻挂着蒙娜麗莎似得微笑,機械化的,謎一樣的微笑。

容臻想高聲提醒他們,“快跑!”但喉嚨一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想了想,也對,自己似乎不存在于這個時空,他雖然是個法語老師,但起碼的物理學知識還是有一點的,他的行動和這個空間是似乎是隔開的。

冷靜下來,容臻打量了一下這個廟,平頂式結構,整個很破舊,似乎很久沒有什麽香火,廟裏的地上散落着很多的殘肢斷臂,集中注意力一瞧,是廟裏佛像倒了,碎了一地的大理石和泥土,卻不知道為什麽,發出陣陣的腥臭味,而這些肢體圍成一個圈,在圈子的中心,容臻看到了四個頭頂頭躺着的人。

容臻心裏“咯噔一下”。

這四個人他都認識,是要升職的數學老師洪琴、趙平川、消失了的簡長寧。

還有他自己。

他們都閉着眼睛,好像在睡覺。

旁邊一只黑貓,在玩着一顆人頭。

容臻的胸腔像個鼓風機,他能聽見自己肺部發出忽閃忽閃的聲音,與此同時,地上的一個黑影在悄悄地爬向他。

他只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地上的四個人,面頰蒼白,雙眼緊閉,容臻眨了眨眼睛,隔空伸出了手。

他的手就這麽越過了半個山頭,碰到了躺在地上的“自己”的手臂,指尖劃過皮膚,觸感像一塊在冰窖裏放了很久的鐵,于是,他順着手臂推了推“容臻”的身體。

“吱—咚。咚。。”

這聲響,不是□□和地面摩擦應該有的,倒像是,有什麽密度很大的物質重新灌滿了身體。

緊接着,地上的他的手腕處不堪這種移動,“裂開”了,在手腕和胳膊的根部,露出了一條紅色的線。

是真的線。

補衣服扣子最常用的那種細線。

鮮紅色的,細細密密的針腳,穿過蒼白的□□,将兩段肢體縫了起來,很得體,四周連一點肉渣都沒掉。

容臻再向上一瞧,自己所有的關節連接處,因為剛才的推動,都發生或多或少的偏移,于是他看到了很多處紅線。

很多處,多到沾滿了他的視線。

容臻想要尖叫,但他胸腔像是被什麽堵住了,氣流根本沒辦法沖破他的喉頭,使出來的所有力氣都像水蒸氣揮發在四周,他發不出聲音,甚至沒有能發出聲音的那種感覺。

容臻想要逃跑,但他的下半身被黏膩的觸手牢牢的固定住,像是半身不遂的病人,他的神經感知不到他大腦的調動,他動不了。

容臻意識到,自己的四肢和頭部都被利刃整齊的切斷了,又被重新拼了起來,用紅色的針線縫在一起,整整一百零八個口子,齊整的像是專用機器切割的。

不知道為什麽,容臻只看了一眼就數清楚了。

一百零八個口子。

像是早就見過這樣的死法,容臻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卻是另外一個人,一個模糊的影子,跟自己的“屍體”一模一樣,但他就是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

蒼白的皮膚下,紅色的線頭非常刺眼,離近了看就像是一個個鬼娃娃,容臻搖搖頭,逼自己看向了簡長寧,他還是如容臻記憶裏一樣帥,高挺的鼻子,深陷下去的眼窩,偏厚的嘴唇,活像一位王子,連他身上紅色的針腳也好似是他的裝飾物,襯的熠熠生輝。

容臻看的入迷了,絲毫注意不到那漆黑的影子就要爬上他的腳腕。

突然之間,原本靜靜躺着的簡長寧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猩紅的眼睛,跟容臻身上的針線一樣紅,他探出一雙吊着的手,想拉住容臻,那是一雙沒有骨頭的手,是章魚的觸手,接着他笑了,一個嘴角裂到太陽穴的笑容。

容臻一驚之下,吓得連連擺動身體,然而他身後的一團影子将他抱住,她一動也不能動,巨大的恐懼感灌入胸腔,沒法呼吸,容臻只能跟那一雙血紅的眼睛對視着。

“容臻!”

“容臻!”

“媽的,這麽多符也叫不起來,這家夥怎麽回事!”耳畔有什麽人在聒噪的大喊着。

“嘎嘎嘎嘎嘎嘎”

“嘎嘎嘎嘎”

一陣陣恐怖的笑聲,容臻看到自己腳下的影子變大,逐漸成了一個形體,慢慢的扭曲着轉到了容臻的正面。

紅鼻頭,大眼睛,還有一頂滑稽的帽子,是一個小醜,他的臉上五顏六色的,根本看不出長相,但是那個開到太陽穴的笑容,跟落盞希死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如出一轍。

唯一的不同是,他似乎是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笑得更愉快了。

與此同時,場景迅速切換,空間極速縮小,陰暗斑駁的水泥牆圍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屋子”,方寸之大,不過能勉強站下五六個人,上方的牆面近的随時會壓到人的腦袋,不斷滴滴答答向下流着水,容臻甚至都能嗅到空氣裏發黴的味道。

地下有幾個臺階,密密麻麻點着許多紅色的蠟燭,燭光是綠色的,像一個個巨蟒的眼睛,被釘在地上,彙在一處,成了一個奇怪的圖案,從高處看,大體像個困字,或者囚字。

而天花板上的滴水并沒有澆滅紅燭,只是落下去,碰到火苗,發出“滋滋”的聲響。

“你是誰?”容臻想開口問,依舊沒有聲音。

小醜對他的淡定略表些驚訝,開心的“嘎嘎嘎嘎”的笑。

容臻對這個東西能不能說話表示質疑。

“嘎嘎嘎,你的恐。。懼真有趣。”似乎讀懂了他的想法,對方沒有張口,卻有個聲音直接達到容臻的腦部。

“什麽有趣?”

“你有。。。趣,嘎嘎嘎嘎。”

這說話的聲音就像是公鴨被掐住脖子,極其不正常,斷句也很奇怪,聽的人很不舒服,況且他說的也不是什麽好話,容臻想起自己唐僧肉的體質,背後一涼。

“人類。。啊,真。。是可笑,害。。怕的東。。西可是千奇百怪。”容臻心想,你長得這麽恐怖,人害怕你不是很正常麽?

“我能看。。到你心。。底最想隐藏的恐懼,嘎嘎嘎,你說,是不是特。。別有趣呢?”小醜晃了晃腦袋,側開了身子。“剛。。才那些是什麽呢?嘎嘎,看起。。來可比我這裏恐。。怖多了。”

容臻冒出了肯定的答案,“紫府廟”,他知道剛才那裏就是紫府廟,但他不确定眼前這些東西是他自己真的經歷過的,還是小醜變給他看的。

“嘎嘎,有趣,你自。。己的記憶。。。自己卻不記得了。。。有趣。。比他們的都有趣!!”小醜明顯興奮了起來,在原地手舞足蹈起來,他的四肢特別短,臉尤其大,跳起來,配上他那個萬年不變的笑容,有一種滑稽的恐懼感。

“他。。們的恐懼都有欲。。望,嘎嘎,你的恐懼裏,怎。。麽什麽都沒有呢?”

“欲望?”容臻讓這個語言系統不太健全的小醜繞糊塗了。

“嘎嘎,沒有欲。。望,我怎。。麽捉住你呢?捉不住你,那位大。。人會懲罰我的。。。”小醜的笑容變得更大了,足足占滿了整張臉,他用自己的小短手托着腮,陷入思索。

容臻一頭霧水,“那位大人?”他掙紮了一下,身體還是完全不能動彈。

“那。。位大人,嘎嘎,很。。恐怖的!”小醜用自己的小短手“擁抱”了一下自己的短小精幹的身子,表示恐懼,容臻實在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小醜除了笑容沒有別的表情,但他豎起了身子,整個貼在了容臻的面前,似乎是生氣了,這麽大張恐怖的臉緊緊的貼着你,容臻立刻不想笑了。

“信。。。不信我吃了你,嘎嘎!”

容臻剛要回答,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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