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沉浮
二十六,沉浮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全國抗日.
何少卿從進入五月後就沒有怎麽回家,直到今天才有空才回去.
這幾年,黃寧一直住在上海何宅裏,除了去國立醫學院也就是原來的中央大學醫學院上上課,偶爾被請去學校附屬醫院做下手術指導外,就是逗三歲多的女兒穎穎玩.穎穎在1934年的春天,因為胎位不正差點難産,吓壞了何少卿,這幾年無論黃寧怎麽跟他強調自己身體恢複很好,就是不同意再生孩子,總是小心翼翼算着黃寧的小時間,弄得穎穎看見江雲華家的兩個弟弟,總鬧着要媽媽再生個小弟弟出來玩.
7月的夜裏,悶熱不堪.雖然下面鋪了涼席頭上裝了吊扇,但被何少卿前前後後上上下下索要了三次後,黃寧只覺得自己都換化成了水.當何少卿從衛生間出來時只看見黃寧渾若無骨的攤在竹席上,棕黃的竹席襯着黃寧的肌膚瑩瑩白,薄毯下的山巒起伏讓他不禁又心癢.
“寧寧----”何少卿粗糙的雙手細細的描着黃寧背上的鞭痕。
“別鬧,少卿。”黃寧一聽何少卿這帶着情欲的昵稱便心裏知道他在想什麽,趕緊阻止,無論如何,今晚都不能再來一次了,她斜睨了一下何少卿,笑着推開他,“你要再鬧,我去穎穎房裏睡。“
何少卿哪裏肯自己獨睡,也知道今晚已經勉強了黃寧,便也沒有再進一步,只伸手将黃寧抱在懷裏。
黃寧眯着眼鑽在何少卿的肩膀裏,惬意的舒了口氣,這幾個月她一直牽腸挂肚,但知道現在局勢緊張,也不好開口讓何少卿回來.直到晚上看到何少卿毫發無傷才放下心.
過了許久,黃寧見何少卿不吭聲,便以為他睡着了,正要輕手輕腳的從懷裏鑽出來,擡頭卻看見何少卿正看着她,黑沉沉的眼裏有一絲緊張,但還沒等黃寧反應過來,腦袋便被何少卿壓在了懷裏。
黃寧心裏有點異樣,今天何少卿回來後一直沉默寡言,雖然何少卿平時話并不多,但和黃寧在一起時卻總是嬉皮笑臉的逗弄她。
“少卿,是不是時局有變?”
“沒有,你別多想。”過了會,何少卿才回了一句。
黃寧心裏腹诽就你現在這樣我能不多想麽,但何少卿不肯說黃寧也不問,畢竟有些事情是何少卿的公務,她不便多問,只嘆了口氣将臉緊緊的貼在何少卿胸前。
過了許久,黃寧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時,才聽何少卿輕輕的說:“寧寧,你說,我會不會護不住你們?”
黃寧擡起頭看着何少卿,只見何少卿嘲弄的一笑:“寧寧,我老了。”
Advertisement
黃寧擡起身吻了吻何少卿皺着的雙眉,伸出胳膊緊緊的環住何少卿的脖子,笑眯眯的看着何少卿:“少卿,無論如何,我和穎穎總是跟着你,你別想找借口抛棄我們兩。”
何少卿輕笑起來,溫柔的摸着黃寧後背的鞭痕,想起和黃寧的這幾年相識相知相濡以沫,一時語塞,只輕輕點點頭:“好!”
黃寧用手指戳了戳何少卿的胸膛,輕輕的擰着他的胳膊,佯裝不滿的開口:“還有,剛剛累死人家了還說自己老了,你是不是想說我更老,嗯,是不是?”
何少卿被黃寧挑的情動,一翻身便壓了上來,将前天中午的事情扔在腦後。是啊,他怕什麽,他的妻子就躺在他的身下,嬌滴滴的像朵花一樣綻放在他的懷裏。
又是折騰了許久,黃寧幾乎是半睡半醒的完成自己的任務,還沒等何少卿幫她擦拭幹淨身子便睡着了。何少卿一只手摟着黃寧,一只手枕在腦後,看着天花板上轉動的電扇想起前天下午的事情。
他本來下午就要回家的,誰知道在半路卻碰到了上海灘青幫大佬之一,他和這些人并不交往,只是偶爾遇到的點頭之交,今天那位大佬卻一定要拉着他去喝酒,然後他在包間裏見到了三井敏一郎,才明白那哪裏是偶遇,完全是特意等他過去罷了。
沒喝兩杯,那位大佬便借口走了。只剩下他和三井敏一郎坐在那裏。
“何先生,你既然是軍人,當知道不出三個月中國将是大日本的領土,上海将是我們大東亞共榮圈裏最耀眼的一顆明珠。”
何少卿不說話。
“何先生,莉茉當年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仍然年幼,但這次我想她應該長大了。”
何少卿還是不說話。
“何先生,你我都知道,莉茉是個真真正正的日本人,她有着大和民族超凡的智慧,受過我們帝國最好的教育,她留在這裏,用你們中國話說,完全是暴殄天物。”
何少卿站起來,直視三井:“三井君,她叫何黃寧心,是我何某人的愛妻,也是我愛女的生母,你若是想帶走她,先得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三井看着何少卿走到門口,輕笑了出來:“何先生,你比莉茉大了十年,你已經老了,如此局勢,你還能護得住她麽?”
何少卿看了看依偎在身邊的黃寧,兩道彎彎的眉毛,一雙大大的杏眼或喜或嗔,鼻子下那雙紅豔豔的雙唇,情動時仿佛一朵鮮花開在瑩白的小臉上,總是勾得他一要再要。想起黃寧剛才雙眼迷離的叫着他的名字,何少卿不禁笑了起來,将頭湊到黃寧臉邊閉上眼睛。
第二天何少卿便回了部隊。
幾天後北平天津淪陷,上海的局勢也越來越緊張。
8月9日,一個日本中尉沖擊虹橋機場被當場擊斃,虹橋機場事件爆發。
13日,日軍以租界和停泊在黃浦江中的日艦為基地,對上海發動了大規模進攻,淞滬戰争爆發。
黃寧為了照顧女兒穎穎,這次并沒有去前線,只守在學校醫院裏照顧從前線送來的傷員。
8月下旬,何少卿在電話裏告知黃寧自己也即将要來上海後便再也沒有消息。黃寧輾轉打聽到何少卿的部隊在抗日最激烈的蕰藻浜一帶,心裏牽挂,卻也只能佯裝笑臉的哄女兒穎穎說爸爸還在南京。
9月,黃寧知道上海即将淪陷,便将女兒穎穎托付給了何少卿的大伯母,讓女兒跟着大伯母去了重慶。自己卻放心不下何少卿,依舊留在上海,一邊照顧傷員一邊等何少卿。
這次戰争遠比上次事變嚴重的多,政府投入了大量的兵力,卻依然扛不住日本人的強勢進攻。黃寧雖然明知在這幾年日本仍占優勢,但看着一批批傷兵湧入,更多的傷兵無聲無息的消失在歷史裏,連句話都來不及留下,想起何少卿就在離她不遠的前方拼死奮戰,又挂念到一路遠去的年幼女兒是否平安,夜裏難以安眠,一雙眼睛熬得通紅通紅,平時合身的衣服也顯得有點空闊。
9月下旬,黃寧接到何少卿的電話,只說要撤退到蘇州河一帶,便再一次失去聯系。黃寧心裏焦急萬分,又接到大伯母托人帶來的口信,知道女兒平安到達重慶才稍稍放心。
10月中旬,黃寧突然被一輛車接送到蘇州河一帶的緊急醫療所,去接她的士兵只說是上級要求黃寧參與稅警團指揮官的手術。黃寧差點暈厥,何少卿正是稅警團的第二長官,一路上淚如雨下,跌跌撞撞的沖進臨時手術室時,才發現身中十三彈的是另一位長官,才放下心來,快速冷靜的進行手術。
手術後,黃寧也沒有離開,繼續呆着那裏幫着那裏的衛生救援隊處理各種傷情,一邊找人打聽消息,才知道何少卿在九月底部隊撤退到蘇州河後便被撤職,随後無人知道他的下落。
黃寧聽到這個消息時,放心不少,但又擔心何少卿會不會被軍事處罰,心裏七上八下。
這天,黃寧突然被叫去聽電話,接起電話,只聽到何少卿在電話裏叫她的小名:“寧寧---”還沒等何少卿再說,黃寧嚎啕大哭起來,一邊胡亂的罵着何少卿。
何少卿本來因為戰争失利被撤職而心情煩悶,被黃寧這麽一攪合,倒也忘了那些糟心事,一邊心平氣和的聽着黃寧罵他一邊哄她。
黃寧罵了會,才想起這是在醫療所裏,一張臉漲的通紅,趕緊抿着嘴不肯說話,只在那低聲抽泣.
何少卿知道黃寧肯定是害羞了,嘆了口氣說:“寧寧,我被撤職了。”
“嗯,我知道了。孫團長和我說了這事。”
何少卿自嘲的笑了笑:“也許,我這輩子就這樣了。”
黃寧想說在抗日大反攻之前中國對日本人的戰役基本都是慘敗的,他實在不必介懷,但這事又不能說,卻又知道何少卿心情肯定低落,想了想,卻笑嘻嘻的開口,“我又不嫌棄你,最多以後我養你,好不好?”
何少卿愣了半響才反應過來,心情愉快的應了聲“好”。
黃寧也不理他,故意裝着洋洋得意的語氣:“我薪水不如你多,所以呢,以後我們家不能請那麽多人,你得自己做飯洗衣服,還有帶穎穎,好好伺候我,要是偷懶我就扣你的飯食。我可是個很厲害的當家主母,不聽話我就将你切成十塊八塊的。”
何少卿聽着黃寧的胡言亂語,心情越來越開朗,挂完電話時才發現自己原來已經是滿臉堆笑。
作者有話要說: